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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征道:“第一件,桃源之中,有小道的朋友在,他们宁死不屈,小道不愿意见他们遇害,所以只有冒险出手。 ”
苻坚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来,道:“这是义气,不错!”
秦征又道:“当时桃源内乱,力量孤弱,外间大秦却三军围拢、高手云集,眼看强弱悬殊,小道激于义愤,便起了扶弱抗强之心。”
苻坚颔道:“这是侠气,亦是恻隐之心!第三件又是什么?”见秦征又犹豫了起来,苻坚道:“我说过绝不会怪罪你,你尽管道来就是。”
秦征毕竟年轻,心中本来有话,又被苻坚连连鼓励,竟然脱口道:“小道乃是汉家子弟,虽居方外,却还不敢忘记祖宗!桃源之中为我汉家乞活军后裔,桃源之外尽是从胡之众,眼前生了以胡攻汉、以夷灭华之事,小道虽然不肖也不能不出手!”
他这几句话冲口而出后忽然有些后怕,赵整在一边更是听得脸色大变,苻坚眼中先是露出怒色来,但随即转为黯然,良久,良久,他突然闭上双眼,以手击额,叹道:“朕以仁义治天下垂二十年,还不能让天下人忘记这胡汉之别么?华夷之辨难道就真的无法消泯么?”
他若是大怒之下令将秦征推出去斩了秦征也不会意外,但这样不怒反哀却叫秦征心头触动:“消泯华夷之辨,消泯华夷之辨……他真是有这等胸襟?”要说什么时,苻坚已经挥手道:“去吧。”
赵整便示意他请安告退,出得殿来,秦征还在琢磨着苻坚的话,赵整却猛地抓住了秦征的手低声喝道:“小秦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陛下跟前说这等言语,你不要命了么!”秦征为之愕然,却见赵整已经改容笑道:“不过也好,也好,最近几年陛下龙威日重,能如你这般直言的人眼看是越来越少了。 ”
他拉着秦征的手往外头走,这不是一种讨好,而是真的喜欢他,一路上道:“如不是严先生有了嘱托,就冲你刚才这番言语,咱家就该和你出去喝上一盅!”
“严先生?”秦征问道:“严先生有什么嘱咐?他也在宫中么?”
赵整斜瞧了秦征一眼,笑道:“你们俩果然认得!”
秦征心中一跳,心想自己还是太年轻,被人一套话就露馅,幸好赵整似乎没什么恶意,笑着说:“严先生不在宫中,他到长安之后一直住在五重寺中。他曾嘱托于我,若我见着了你一定要送你去见他。”他亲自带了秦征到了宫外,派了个小黄门给秦征带路,临别时道:“秦兄弟,咱家看得出你虽是方外之人,却有济世之心,若图济世,则当世唯有陛下是不世出之明主。望你早日破除心中的胡汉之别而从仁义大道,归正从龙,那时候以秦兄弟的胸怀、品德、能耐,必能在我主麾下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秦征心想:“苻坚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么?你是他的奴才,自然要帮他说话。”但他急着要见严三畏,也不想在这里和赵整辩论,行了一礼,随小黄门去了。
这时长安城内有佛道两大重镇,佛门为五重寺,道门为青羊宫,这一庙一观之所以能够领袖佛道只是因为两个人——道门是因为青羊子,佛门则是佛门释道安。 当初苻坚攻破襄阳,不以得到一座军事重镇为喜,却道:“朕兴兵十万,积年累月以克襄阳,所得止一人半,一人者,弥天释道安;半人者,四海习凿齿。”习凿齿乃是儒家名士,因有残疾所以苻坚戏谑之为“半人”,而道安即如今五重寺之主持,苻坚对“青羊子”虽然崇信,但却只让他领袖道门而未让他成为天下玄门之魁,就是因为佛门还有道安在,由此可见道安地位之尊隆。
秦征来到五重寺后一望,但见寺内佛光隐隐,庄严肃穆,与长安青羊宫那种浮华世俗截然不同,心中感叹:“朱伯伯这个‘青羊子’毕竟是假冒的,就算道观修建得再富丽堂皇,也没法带来这种庄严宝相,再加上被杨钩哥哥一胡闹那就更加不堪了。”
那小黄门为秦征代为通传后便回去复命了,五重寺的知客听说是赵公公送来的人不敢怠慢,急忙命一小沙弥将秦征领到了一处院落之外,那小沙弥敲门道:“严先生,有一位贵客秦征来访。”
院门无风自开,小沙弥当即告辞,秦征进门后见院内整洁而萧瑟,时非秋季,但秦征进入院子后却感到了一股秋意,秦征心想莫非严三畏竟能让外部环境受他心情的影响而变化?却听内堂严三畏的声音道:“将门关上。”
秦征心念一起,便有一股风将院门带上,内堂呀的一声,严三畏推门而出,笑道:“与苻天王见过了吧,他是不是很喜欢你?”这一次他身作佛家居士打扮,秦征上次见严三畏时他打扮成儒生,当时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眼前是个淳淳君子,这时却做了释家打扮,马上又让人觉得他有出世之姿。
若说正式与严三畏见面,这其实还是第一次,但不知为何秦征对这位“当代心魔”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仿佛自己与他不是新识,而是故人,严三畏对他全不见外,秦征在他面前也感到身心舒适,就微笑道:“先生,我只怕是闯祸了。”
“哦?怎么说?”
秦征便将自己如何见到苻坚以及两人的对答说了,严三畏哈哈一笑,道:“没闯祸,没闯祸,苻天王待人极宽,你坦率直言,他就算不悦也只是一时,事后回想,心中对你这个人却必定更增几分欢喜。”
秦征道:“他是喜欢我还是恼怒我,我倒都无所谓,我只是怕妨碍了我师父。”
严三畏呵呵一笑,说:“令师圣眷正隆,不会有事的,不过你往后准备怎么办?你既来长安,可有准备继承令师的衣钵法统?以你的资质,若是执掌云笈,将来领袖玄门将是顺水之事情。甚至道教因你而大兴也有可能。”
秦征却道:“我没想那么远,我现在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哦?”严三畏问道:“什么事情?”
“报仇!”想起此事,秦征竟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在严三畏面前他也毫不隐瞒这个连6叶儿都未告诉的想法:“我要报父仇,杀孙宗乙!我要报家仇,毁宗极门!”
恰好这时暮鼓之声传来,那是佛门促子弟修省之祥乐,但这份慈音也未能消解秦征的怨恨,严三畏凝视着秦征,陡然间放声大笑,笑声夹在暮鼓声中,一张狂,一沉穆,偏偏却又没显得格格不入,严三畏笑道:“孙宗乙不算什么,你此刻当也不输于他了,但宗极门是何等根基,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秦征道:“光是从剑宗三传皆出宗极,就可推知天都峰一定卧虎藏龙、深不可测!”
严三畏道:“那你还敢说要毁宗极门!”
秦征哼道:“当年我曾巧遇凰剑若离先生,她说我若是学剑,一生一世也难以进入一流高手之行列,当时我有那么一瞬间的丧气,但随即振作起来!因为我绝不能因为别人一句断言就轻易放弃!如今只过去了六年,我便已经打破了若离先生所断言的不可能,所以我相信只要有心,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严三畏侧着头,看着秦征不住地微笑,不住地点头,道:“好,好!好!我有好久没见到像你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你既有这等豪情,我当助你成事!”脚下一点人已凌空而起,经过秦征身边时一拍他的肩头,道:“随我来!”
秦征脚一跌,御风而起,不急不慢地跟在严三畏后面,严三畏所居住的“菩提院”十分偏僻,出院之后一直没遇到人,绕过两道回廊后便进入塔林,塔在佛门又称为浮屠,乃是埋葬高僧舍利子的所在,比起菩提院来更是荒凉寂静。
严三畏停在一处宝塔之侧,招呼在他对面坐下,两人四目对视,秦征非常惊奇地现:自己明明看的是严三畏的眼睛,但从他眼睛里头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影象。严三畏笑道:“寻到你自己了么?”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又玄妙无穷,秦征一时间有些惘然,便听严三畏继续道:“你可晓得自己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