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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远安笑道:“说来那真是天赐姻缘,我们少主人的这位心上人,不止夫人认得,内府的家人,也有一大半认得呢——却原来是我们姑奶奶的千金。 ”
杨钩哈哈道:“那不就是沈莫怀的表妹?”
“是啊。”沈远安道:“我们这位表小姐往常一年也要跟母亲到吴兴省亲一二回的,所以我们这些内府的下人多认得她。不过说也奇怪,少主人从小就离家了,姑奶奶的千金也有半年多没到吴兴了,怎么会认得表小姐?”
“对啊,”雷炎也被勾起了好奇来:“他们怎么认得的?”
沈远安笑道:“这事啊,就得小人去打听了,小人便借口捡到了画给少主人送还了回去,少主人一看赶紧收了起来,因怀疑是小人偷的,便将小人不轻不重地小打了一顿,小人为了少主人的终身大事,这番打却是甘心承受,因笑口问起少主人怎么认得画上这位如仙女一般的姑娘,少主人听了有些失神起来,长长一叹,说:‘那……那是我做梦的时候梦见的,如今却不知道哪里寻她去!’”
车内秦征等都咦了一声,大感惊奇,秦征道:“梦中相见?这段姻缘竟有这样奇?”
沈远安笑道:“事情虽奇,但也合理,我们姑奶奶的这位姑娘那是名门中的名门,闺秀中的闺秀,少主人多年在外,若不是在梦中相遇,哪里有机会见到?再说少主人的这幅丹青又绘得极好,将表小姐鬓眉目间纤毫之微都画出来了,并非只是神似而已,所以断断不是第二个人——这显然是月老牵线、天赐良缘了。”
秦征道:“既然是门当户对,又是亲上加亲,那想必这门亲事是没什么阻滞了。”
“那是。 不过这其中又还有一番小小的曲折呢。”沈远安笑嘻嘻道:“小人当时听少主人那般说,就道:‘画上这位仙女,凑巧,小人却见过呢!’少主人听了先是一怔,随即又打了我一下道:‘又胡说来了!你怎么可能见过!’小人道:‘不止小人见过,这内府合家上下,几乎个个都见过,就是少主人一个没见过呢。’少主人见小人不像说谎,自也惊讶起来,小人这才将这位表小姐的家世、来历道破,少主人听着听着,整个人呆在那里,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叫道:‘啊!是了,是了!那是没错了!那是没错啦!她父亲若不是他,她又如何会有这样了得的……不过她怎么会在……这……唉,唉……’他来他去的,喃喃地尽说一些小人听不大明白的话。”
沈远安说着将右手的袖子拉上些许,露出一环乌青来,苦笑道:“少主人得凰圣亲传,武功天下罕有,当时失神之下,可差点将小人的手都给捏断了。”
秦征道:“可难为你了。”
沈远安含笑道:“这些都是小人们应分的,只要少主人能得良配,这点小苦楚又算什么。”他放下了袖子,继续道:“小人从少主人处打听得实便去回禀了夫人,夫人当晚便与老爷说知,老爷也素来敬重我们姑老爷,又爱表小姐的才貌性情,第二天便派人赶往建康行事了。小人出之前,听说表小姐那边的老太太已经有意,邀了夫人、少主人过去串门,其实阖府都明白,那是要相一相少主人了。不是小人自夸,以我们家少主人这般品貌、才华、武功,一到乌衣巷,那还不马到功成?这东床快婿是做定了。”
秦征连连点头,笑道:“那是当然的了!你可回去告诉莫怀,我天都峰之事一了,马上就来喝他这一杯喜酒。”
说着又回了一封书信,沈莫怀虽然自幼不在家中,但湛若离多才多艺,十几年来一直以贵族子弟来培养他,不但武功精绝,便琴棋书画也都通达,丹青雅擅,书法上佳,信也写得文雅,秦征书法文才都逊了他不止一筹,当下只是粗略拟了一封短信,让沈远安带回。
沈远安要离开时又道:“尚有一事小人要向秦公子道明。此次小人出门,除了给少主人跑腿之外,老爷那边另有吩咐,却是要往天都峰给二老爷带一封信。秦公子将与天都峰有大决战,因此小人先说一声,免得公子从他处听说生了什么误会。”
秦征挥手道:“知道了。你去吧。这一路江湖人士四集,可需要我派人护送你一程?”
沈远安道:“多谢秦公子关心,不过小人惯走江湖,这点路程应该还走得过去。”又磕了个头,告辞而去。
沈远安走后,秦征忽道:“莫怀回家了……唉,有家的人,真好……”
雷炎道:“大哥,咱们也有家啊。”
“咱们?咱们的家?”
“咱们的家,”雷炎道:“就在桃源啊!虽然你不是在那里出生长大,不过大伙儿都早把你当自己人了。”
秦征心头一震!
桃源……
自己人……
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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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远安乃是沈氏干练的家奴,虽是下人却也是一身的本事,且他背后又有偌大的势力,宵小之辈惹不起他,有眼光的人不愿惹他,所以离开这个江湖阵群之后一路平安,不久便到达了天都峰脚下,如今秦征越逼越近,宗极门连战皆败,天都峰外示松弛,内里实极紧张,方圆百里之内全布满了眼线,沈远安还没上山就已经被人迎住,他表明了身份,出示了信物,迎住他的宗极门弟子不敢怠慢,忙送他上山。
这天都峰沈远安也不是第一次来,道路规矩都熟,但这时上去见四处都埋伏了暗哨,所见到的人个个忧形于色,心想:“少主人这位姓秦的朋友好厉害!孤身一人竟然将宗极门逼到了这等地步。”
进了山门,直到论剑堂,他知道这里不是沈宗同在天都峰上的居处,而是宗极门高手聚议探讨武功的地方,带他来的弟子道:“阁下稍等。”先进去通报,不久出来道:“请进。”又嘱咐了一句:“本门四大护法都在堂内,正商议大事,进去后要言不烦,莫要久耽。”沈远安道:“小人理会得。”走了进去,这座论剑堂布设简洁,堂内梁高厅阔,但这时不知为何气氛却甚显压抑。
堂上坐着四人,左上一人须眉半白,约七十多岁年纪,宗极门四大护法沈远安都曾拜会过,所以认得此人是宗极门的大护法陶宗孺,其下手一人看起来却只是个中年人,身材高大健壮,沈远安认得是钱宗盛,与钱宗盛相对坐在右方下手的一人精神萎靡不振,就像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沈远安看他面目认出是孙宗乙,只是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孙宗乙的上手便是沈宗同了。
宗极门四大护法里头,陶宗孺功力最深,钱宗盛综合实力最强,都已是宗师级别的修为,沈宗同能排位在钱宗盛之上,则与他的政治手腕有关。
沈远安向其他三个护法都磕了头,这才来到沈宗同面前,呈上了沈莫怀之父写给沈宗同的书信。
沈宗同看了一眼道:“胤儿回来了,这真是可喜可贺。”他口里说着可喜可贺,脸上却一点高兴劲都没有,又道:“但我听说你是从心魔处来,这是怎么回事?”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严厉起来。
沈远安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一路都被宗极门的人监视住了——其实宗极门倒也不是针对沈家,而是对所有与秦征有关的人与事都极留心,当日见沈远安从秦征的车轿出来,还以为是秦征派来天都峰的使者呢。
“二老爷容禀,”沈远安磕头道:“小人最近已经调拨了去伺候胤少主,这次出来主要是给少主人跑腿,老爷知道后让小人顺便给二老爷带封信。”
沈宗同皱眉道:“这么说是胤儿让你去见心魔的了?”
沈宗同年纪虽较长,但沈莫怀之父才是这一代的长房嫡子,在族中的权势远比沈宗同大,所以沈远安对沈宗同也不是十分畏惧,用一种下人特有的笑容道:“是,据小人所知,秦公子与少主应该是好友,而且交情不浅。”
啪的一声,沈宗同重重拍了身边的茶几一声,喝道:“荒唐,真是荒唐!堂堂名门子弟,竟然去与邪魔外道结交!哼,眼下我也没功夫来管教他,不过你回去替我带句话,告诉胤儿,虽然他自幼流落江湖,但既回到家中,就该时时谨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从今往后交友要谨慎!心魔乃是海内巨恶,胤儿若继续与他来往,要因此闯出什么祸患来,我这个做伯伯的也保不了他!”
沈远安口中连声应是,脸上却不大以为然,等到沈宗同说完才道:“二老爷容禀,小人这次是替老爷、少主人带话,但少主人是主,小人是奴,少主人与什么人相交,小人管不着,也不敢管,至于少主人若闯出什么祸来,内有老爷护持,外有剑宗三传垂爱,想必也没什么摆不平的。二老爷这番话太重,小人碍于身份,不敢转达。”
他这几句话不急不缓,但却话里有话,“管不着”三字明里说的是自己,其实却是暗示沈莫怀之事轮不到你沈宗同来管,沈宗同听到脸色一变,叫道:“你!”他没想到这个家奴竟敢当众顶自己的嘴,大怒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