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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荃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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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征本为报仇而来,因此刚才对柳周慕也好,对沈宗同也罢,都极尽侮辱之能事,这时眼看柳宗平如此慷慨,内心不禁生出几分敬重来,道:“不错!”

    柳宗平哈哈一笑,道:“好!”仰天一叹,道:“此战胜负,在于你我,与他人无关,我也不想将什么师门恩怨牵扯进来,咱们还是挑个没人的地方吧。  ”往别苑大门一伸手,道:“请!”

    秦征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宗极门没落到了今日,没想到还有你这般人物!”

    他也毫不畏惧,当头而入,柳宗平随后进门,砰一声大门合上,雷炎、杨钩以及来观战群雄一起涌上,就连6宗先也都要冲上来,谢周进呛一声佩剑出鞘,喝道:“全部退后!家师有命!除了秦征之外,不许其他人入内,谁敢犯入,休怪我等剑下无情!”

    群雄被剑光所慑,一时都停了脚步,连雷炎、杨钩都站住了,沈宗同却要入内,谢周进拦住道:“师叔留步!”

    沈宗同怒道:“你敢拦我!”

    谢周进道:“师叔是护法,但护法再大大不过武林规矩!家师与秦公子是公平决战,他带来的人没进去,我们的人怎么可以进去!”说着指了指雷炎、杨钩。

    杨钩哈哈笑道:“这句话说的有理,不过宗极门的人,好像从来都不讲理的。”

    沈宗同又恼又怒,然而终于忍了下来。

    这数千人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就是要一睹当代“心魔”如何战“神剑”,哪知道到了门前却被拦住,谁肯甘心?便有人商量着如何偷窥。

    忽然有人指着别苑内的上空,道:“看,看!飞剑!”

    众人一起抬头观望,果然见有一把飞剑在空中飞盘旋,快如风疾若电!沈宗同心中一动:“御剑术!这招能否对付得了心魔呢?这个可恶的柳宗平!若容我在旁观看,或许能窥破此子魔功的玄机!”

    又听有人叫道:“你们看水纹!”

    柴桑别苑建于彭泽,房屋园林都由是虚悬于水上,这时群雄循声看去,只见底下的水纹竟然搅成了漩涡,跟着狂风忽作,似连天边的云块都要被引来,别苑之内破空之响极为刺耳,在一阵阵破空响起的同时有剑气从窗户、墙壁洞穿而出,激射得附近的枫叶尽皆凋零!

    群雄武功胆色稍差的都吓得后退,恐被别苑内正在生的激战波及!

    杨钩也有些担心起来,唐英玄忽然道:“心魔这次好像没能一招打败这个柳宗平啊!莫非柳宗平的武功远在许宗可、楚宗元之上?”

    “那倒未必!”沙大石一听叫道:“现在我们看到的飞剑、剑气,都是柳山长出的,心圣那边说不定都还没动手呢!”

    张广肇、周常山等纷纷称是,唐英玄却想:“不对!别苑之中存在一怪异气场,那绝不是宗极门的武功!他们两人现在都不知道战得怎么样了!”

    空中的狂风越来越厉害,到后来竟然变成了旋风,别苑下的湖水不知是否受风势影响也荡漾起来,不时有水花溅起,伴随着剑气冲击着别苑外的一切事物!

    这一战虽然在别苑之中生,却仿佛牵动了天风湖水!群雄眼看这场决战如此猛恶心中都又是惊佩,又是好奇,偏偏却又没法看清屋内所生的事情!

    沈宗同终于忍耐不住,要设法冲进去时,云渐退,风渐歇,忽然砰的一声,大门复又洞开,一个人走了出来,却不是秦征是谁!

    谢周进等柴桑弟子虽然早就想到柳宗平胜算不高,见到了是秦征出来还是忍不住哭倒在地!

    杨钩等又惊又喜,迎了上来,叫道:“阿征,怎么样了?”

    沙大石道:“那还用问么!大家看看,心圣的衣服都没皱一下,这次多半又是一出手就赢了!”

    群雄被他这么一提都齐齐留心,果见秦征身上一尘不染,哪里像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的模样?

    杨钩问道:“是这样吗?阿征。  ”

    秦征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却对哭倒在地上的谢周进道:“令师好功夫!堪称当代剑术宗师。我对他深为敬佩,此战我虽然取胜,但这柴桑别苑我就不冒犯了。”招呼了一下雷炎,道:“走吧,咱们回去。”

    柴桑一战后秦征的威名更上层楼,东南三教九流人人都来巴结,这时来的就不再是堂主、舵主之流,诸帮帮主、诸会总舵主、诸堡堡主也都赶来了——柴桑别苑前宗极门的表现让江湖上一致认为天都峰心虚,许多人对这场心剑大战便都将宝都押在了秦征这一方。

    更有的人想到秦征可能代表了苻秦,现在苻秦势力已经远远压过东晋,说不定随时都会统一天下,投靠了秦征,说不定就是投靠了新的护国武宗。

    秦征对这些江湖人物却都只是依礼接见,跟着便让杨钩替自己接待他们,这一来杨钩可就得意了,在诸帮会之前耍足了威风。

    过了柴桑以后秦征决定改走6路,鄱阳堡主为他备了一辆房子大小的铁皮大车,内中分为前厅后室,诸般生活起居的配备一应俱全,需得十二匹马才能拉动,浔阳堡主考虑到再走不远得进入山地,便派出了六十四名大力士在后跟随,只等一到马车无法行走处就将车轮拆了,将马车当轿子来抬。

    秦征也不拒绝,登车西行,这日马车行过一个如镜小湖,秦征打开车窗,正自饮酒赏景,见水边长着一岸的荃草——即菖蒲,当日在慕容垂别苑的后园也曾见过,事后华青囊曾告诉秦征荃草根茎有毒,口服能令人产生强烈的视觉幻象,当初臧隽对付秦征便是就地提取荃草的毒素,布成香阵,令秦征入幻而不知是幻。

    但这时秦征想起的却是臧隽当时所唱的那句两句诗歌:“荃不揆余之中情兮,反信谗以怒。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以齌怒……”那是屈原在《离骚》中的名句,诗歌以荃草比喻君王,整句诗的意思是叹息君王不体察自己的忠心与情怀,却去相信小人的谗言。

    秦征想起当时的情景,随口便哼了出来,一条倩影缓缓落在水面上,说道:“你受了什么委屈么?唱这样的歌?”

    自告驾车的雷炎叫了出来:“叶儿姐姐!”吁一声拉停了马车。

    秦征见到了6叶儿竟也不奇怪,说道:“这是当日我初会臧隽时他唱的歌。”

    6叶儿在镜子般的湖面上凌波微步,慢慢走了过来,她步伐轻缓,一步一个涟漪,风姿绰约之至,一边道:“原来是他。臧叔叔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可惜他出身寒门,不得重用,但他又不愿意放弃,仍然一厢情愿地在为朝廷办事,所以至今沉沦下僚,做着一郡功曹的小官,虽然武功绝顶却惜无用武之地。”

    秦征奇道:“他那么大的名头,建康的那些大人难道也没听说么?”

    6叶儿道:“江湖上的名声在上品士族那里没什么用处的,别看你现在名播万里,但到了乌衣巷中你也就是个江湖人物,门阀中人没人会当作一回事。”身子一晃,闪入车中,随手取了一个翡翠盏,全不客气,就斟了一杯百年酿,轻轻啜了一口,唱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歌唱得声音很低,一种哀伤却让人心碎。

    秦征听得若有所失,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老有这样的感慨?是生了什么病么?”

    6叶儿自觉失语,将酒杯放下道:“秦征,你要怎么样才肯将血葫芦让给我?”

    秦征道:“你知道的。”

    6叶儿怔怔看着酒杯,忽然一仰头将酒饮尽,道:“我不知道。”

    秦征说道:“血葫芦虽是至宝,但对我来说,你却……”

    “不要说了!”6叶儿打断了他,道:“你只是说,要怎么样才肯将血葫芦给我。”

    一抬头,现秦征正呆呆看着自己,车中狭窄,两人距离甚近,6叶儿只觉得脸有些热,转脸道:“你盯着我干什么!”

    秦征道:“你的眼睛真漂亮。”

    6叶儿轻轻啐了他一口,道:“又来轻薄人了。”

    秦征道:“你的麻子忽多忽少,耳朵忽长忽短,鼻子忽大忽小,脸皮忽白忽黑,只有这双眼睛从来没变过。”

    6叶儿听了这句话胸腹间涌起一股似酒意非酒意的感觉,要待骂他,却出不了口,四肢都有些懒洋洋的没法子动弹,现秦征也仿佛自失了一般越靠越近,慌了,道:“别!走开些!”声音低不可闻,犹若**,却不敢伸手去推他,眼看连彼此体温都更能感觉到了,6叶儿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车门啪的打开,雷炎叫道:“叶儿姐姐……”便硬生生顿住了。

    6叶儿呀的一声身子一缩滑到了车厢角落里,一张脸热得滚烫,眼睛连看雷炎一下都不敢。

    雷炎吐了吐舌头,笑道:“哎哟,我打扰了。”

    秦征轻轻一笑,也有些尴尬,退到了车的车厢的另外一边,一念既定,也觉得刚才自己仿佛入魔了一般,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注:乌衣巷,在南京秦淮河南岸,三国时是吴国戍守石头城的部队营房所在地。当时军士都穿着黑色制服,故以“乌衣”为巷名。后为东晋时高门士族的聚居区,东晋开国元勋王导和指挥淝水之战的谢安都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