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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夜包裹了世间的万物,可是总有那么一点光可以射穿它。
透出光的屋子里,料德正对着七名壮汉面授机宜。
“你们立刻准备六十匹大青骡,三万斤水银,一百二十个装水银的罐子和一百二十个装罐子的木箱。还有,为了保护罐子不破损的稻草也多准备一些。一切于明晚子时前备齐。注意保密。”料德对其中四名汉子吩咐道。这四人领命正要下去,料德又把他们喊住,补充道,“再准备三百斤火药,十斤引线。”他从袖里抽出张纸,递给那四名大汉,道:“这是江南排教的五毒雾的配方。这种毒雾配药易寻解药难求,而且作极快,可与七步断肠散相媲美。解药我已经准备了,你们只需给我照着方子配毒药,数量上面写得很清楚了。这几样东西要明天午时备齐,不得有误。”四名汉子这才领命下去。
料德又对另外两名大汉吩咐道:“你们照刚才的样子,准备六十匹大青骡,我们这次要押送的货放在一百二十个木箱中就由这些骡子来运输。你们还需另外准备百来件瓷器,要小的,其中添加点宋代官瓷,全都放在木箱里,咱们的货上面。另外准备一些装瓷器的稻草。以上这些都要在明晚子时前在天威镖局备齐。我已经修书一封,你们交给天威的陈当家,里面说的很明白了。”这二人领命下去准备。
料德递给最后一个大汉一封信道:“这封信交给专门研究火药的霹雳火神关天左的。我要在明日午时看见他在这里。”说完这些话,料德就坐在扶椅上,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用茶碗盖撩开浮着的茶叶。
那人没有动,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没出声音。
料德将茶碗盖上,道:“他会给老夫这个面子的。”
那人仍没动,嘴张了张,说:“可是他家离这里有四百多里地。”
料德把茶杯放下,道:“来回不过八百里。你有六个时辰,去把他接来。”
乔逸生早就不打理镖局日常事务了,大小事情全由料德一人来裁决。乔逸生当料德是亲兄弟,镖局上上下下无不对这个管家敬畏有加。
那人不敢再说什么,领命匆忙下去。
料德这才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茶。门外已站立一人。
“进来。”
门外人进来道:“小姐们已经从杭州往回返了。 ”
“羽言少爷和她们在一起?”
“羽言少爷提前往回走,只留下剑童捎个口信。这些消息都是杭州分号飞鸽传书的。”
“你立刻通知沿途的乔家镖局各分号,务必做好两位小姐的保护工作。”然后他又道,“老爷马厩里面有两匹千里马。老爷的火龙驹别动,另一匹青墨驹你带着。你再挑一匹自己骑的去杭州。找到那个剑童,让他骑着青墨驹火回来。途经咱们镖局分号,你在那里换马。”
料德吩咐完后,自言自语道:“他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若是这样,这趟镖恐怕已经暴露了。今天若是换成他在,肯定会当面拒绝千鹤的这趟麻烦的差事。他对于江湖事的然身外,倒是很有我知道的一位前辈的风范。不过看在老爷的份上,这次他是肯定要出手的了,更何况现在也只有他能帮上我们了。”
那人下去后,当初跟随乔逸生创建镖局的“开山刀”迟明、“惊天棍”潘津和“龙虎爪”赵坤也来到了料德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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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还是这间屋子,还是料德和最初的那七名大汉。
料德听完七人的汇报,点点头,道:“剑波,你留下。其余人,我刚才说的都记住,下去好好休息,明早赶路。”
现在,屋中只剩下料德和这名唤作“剑波”的青年。
料德站起身,走进剑波,静静地看着他,从头到脚看了两遍,然后说:“我有件任务要交给你。”
剑波是乔家镖局青年一代的翘楚,他昨天就听说镖局来了两名客人,现在似乎有一份十分棘手的镖银需要押运。但是他却不知道详情。现在料德唯独留下他,剑波知道是和这笔镖银有关。他挺了挺胸膛,用力地点点头。
料德看见剑波这样的坚定,自己的目光突然黯淡下去,似乎一下子没了力气地说:“明天,你押运一支镖,六十匹大青骡子运送三万斤水银去开封。”
“啊?”剑波楞了一下,“水银,开封?”
“还有三百斤火药……”料德似乎突然老得很厉害了,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了全身力气似的,“霹雳火神已经将火药做成威力极大的炸药,还加了五毒散。 我多给你派人手,遇到紧急情况可以抵挡一阵。”
剑波也猜到了什么,问道:“要是抵挡不住了呢?”
料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的难言痛苦更加难掩:“我把炸药的总机关告诉你,你到时候就动机关吧……”说完话,料德便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扶手勉强支撑着上身。
剑波立刻都明白了,他一下子跪在料德面前,慢慢地磕了三个响头。
料德闭上眼睛,缓缓挥了挥手。剑波站起身,正欲离开,突然觉门外有人。他迅吹灭蜡烛,双掌轮圆向门外攻去。
门“咣”地开了,外面人化解了剑波的攻势。剑波一顿,正要再次攻击的时候,才借着月光看见来人正是乔逸生,连忙收势,低头道:“老爷……”
乔逸生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剑波领命下去。
料德见乔逸生来了,忙起身,重新点燃蜡烛。乔逸生抢前一步,抓住他的手,道:“我在后花园小亭摆了一桌酒席赏月,随我来,快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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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后园,小亭中,只有乔逸生和料德两个老兄弟,彼此的眼睛都闪亮着。
“你不该瞒我。”
“是老爷让我自己安排的。”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为什么这样安排。”
“为了老爷,也为了能顺利完成这次押运。这样可以吸引敌人注意力,为老爷争取时间。机会好的话甚至可以重创敌人。”
“这是同归于尽的办法。”
“只有这个办法。”
“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箭在弦上,不得不。”
“你考虑过剑波的感受了么?”
“只有他能完成任务。”
“可是,料剑波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夜的寂静,寂静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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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打湿了乔府门前的石板路,一支镖队踏上了征途。这个镖队由六十只大青骡子组成,每匹骡子的旁边都跟着一名骑马的镖师。还有一名镖师,头系红色丝巾,一身利落打扮,手持半月形长刀,胯下一匹血色战马,傲然走在前面。
此时官道之上行人还少,镖队行色匆匆,镖师之间很少交谈,镖局的大旗都卷好放在马背上,并不张扬。
出了城之后,打头的镖师就不再一直走在前面,而是走在队伍中,警惕地张望四周,并照顾着整个队伍。
六十匹骡子的镖队规模不算小,可是镖师们训练有数,队伍行进得很有章法。
转眼间时已近中午,镖队并不休息,镖师在马上吃了些自带的干粮继续走路。
到开封就算日夜不停也需要走四至五天,他们深知急不得,何况现在的度已然不慢。提高警惕,路上安全,方是要的。
晚上镖队宿在大车店,这里来往客商不少,虽然人多杂乱,但是镖师们却正喜欢这样。要是人烟稀少,反而透着危险。
镖师们将大青骡子头朝外围成一个圈,并不卸货。镖师分三班守夜,轮换休息的也是在离着骡马不远的地方枕戈而眠。骡马的草料也都是提前自备好的。镖师们在店里要了些酒食,却不吃,仍是吃自带的干粮和水。
头系红色丝带的镖师并不露面,而是躺在骡子围成的圈里面的干草垛上,望着夜空。一大片乌云遮在他头顶,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一阵碎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大车店此时还是吵闹杂乱的,这阵脚步声不仅寻常人觉不了,就连大青骡外围的镖师们都没有觉。可是这名始终全神戒备的镖师却警觉起来,他起身走出骡子围成的圈子,这时就有镖师过来问:“剑波,有什么事?”
这个头系红色丝带的镖师就是料剑波。他道:“没什么,我上那边去看看。”说罢,没有持长刀,仅持一柄佩剑,向大车店南面的地方走去。
这个大车店周围人烟很少,此时更是感觉方圆几里似乎只有这个大车店有灯火,有人声。剑波很快走到大车店的灯火照不到的地方,迅融如黑暗之中。
他是凭借自己听到的声音觉有高手从大车店附近经过。他不能肯定对方是不是冲着自己的镖队而来,所以决定先不惊动大家,独自去巡视一番。
再往前走就是树林,今晚在空旷地休整一夜,明天利用白天时间穿过树林,这就是剑波的计划。这片森林不小,路也不好走,明天天黑前穿过这片树林会感觉时间很紧。剑波只是带了佩剑,十分轻便,一下子就闪进了林子里。
看不见月光,摸黑在树林里走,剑波却将思绪放在那串脚步声上。渐渐就听不到大车店的吵闹,耳边只有夜猫子在树上出咕咕的声音。
前面渐渐露出了火光,橙黄色的,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剑波放慢了脚步,静静靠近。透过缝隙,剑波看见树林的正中竟然是一大块空地,没有树,空荡荡的。
出光的是空地中间是一堆篝火,火边站着两个怪人。这两个人穿着墨黑色的长袍。一个身高八尺,却还是个罗锅,不晓得他要不是驼背,到底有多高。另一个只有五尺左右的身高,矮胖矮胖的,长得很敦实。高个罗锅长了一副马脸,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蜡黄蜡黄的,面上表情很阴沉,眼睛很小,却射出两道寒光。矮胖的那个一开始背对着剑波这个方向,方才转过身,剑波才看见他的脸。矮胖子长的是圆脸,但是很苍白。感觉矮胖子一直都是在笑,眼睛眯着,嘴很大,嘴角始终向上咧着。
矮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粉末,向着火力扔去。“嗖”的一声,火焰陡然暴涨数尺高,橙红色的火焰一下子变成绿色,又变成了酱紫色。马脸罗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向火里倒了一点液体东西。酱紫色的火焰立刻出“嗞嗞”的声音,变成了血红色。
剑波看到这些惊奇的张大了嘴,他隐约猜到这两个怪人的身份,心中却祈祷自己猜测是错的。
矮胖子看到火焰已经变成红色,拿出两个木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起来。马脸罗锅则掏出一面黑色镶红边的小旗子,有气无力地摇晃起来。
剑波心道“不妙”,自己竟然真猜对了,忙转身想要离开,忽然肩膀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