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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迎接北狄使团的宴会上,沈栗扬言要找古学奕的麻烦,顿时让堂中的气氛紧张起来。
关于古学奕,盛国与北狄官方早已交涉了多次,均无结果。其实古学奕本人倒不甚值钱,不过因着盛国与北狄都争他,无形中身价看涨。盛国自然不能放过叛逃的将领,而北狄为了拿古学奕做个样子,自然要全力保他,两方争执不下,自是僵持多年。
窝窝儿沉着脸道:“关于古将军的归属,两国都搁置下了。”
“欸,我说大兄弟,我盛国可没说不追究了啊!”周米接口道。
窝窝儿还要争辩,沈栗拱手笑道:“学生又不是官员,官面上的事学生不感兴趣。至于与古学奕的事,实乃私仇也。”
窝窝儿顿时哑口无言。
盛国要北狄归还古学奕,那是要追究叛将,可沈栗是号称报私仇啊。嫡母让古学奕的儿子杀了,沈栗为母报仇,这不是应该的吗?
就是北狄人也说不出沈栗这报仇的理由不对,事实上,北狄人更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盛国读书人奉行的什么以德报怨,在北狄人看来纯属扯淡。
沈栗幽幽叹道:“只是想请大人传句话罢了。大人何故如此推辞?罢了,看来大人竟要拦着在下向其人寻仇,也是,谁叫古学奕现在是你们北狄人呢?但是!”
沈栗忽然激愤道:“为母报仇,天经地义,大人既然要阻拦……哼!话不投机半句多,学生虽然位卑,也不屑于留在此处逢迎大人,且容在下告退!”
说着,沈栗一转身就要走。北狄使团非要见自己,多半没什么好事,如今自己已经算是露了面,还是早走为妙。
“慢着!”窝窝儿忽然道:“沈……沈公子何必如此愤怒?不过一句话,本官自会带到。”
沈栗心里轻叹,这人到底为什么非见自己不可呢?窝窝儿可是北狄使节,竟然不惜在言语间对自己一个他国的秀才退让。
沈栗瞄了一眼邢秋,见邢秋也稍稍露出诧异颜色。两人对视一眼,沈栗转身笑道:“那学生就多谢大人成全了。啊,大人回程时,学生自会修书一封请大人转交古学奕。”
窝窝儿皮笑肉不笑道:“沈公子客气了。”
“窝窝儿大人客气。”沈栗笑道。
窝窝儿抽了抽嘴角,又开始与邢秋和周米攀谈。
把人叫回来,又晾着不搭理,这是什么毛病?
沈栗倒也不觉的无聊,看着堂中乐舞,自顾自喝酒吃菜,怡然自乐。
看着好似无所事事,沈栗暗自打量着北狄使团这人:大部分都叫周米等人灌倒了,看样子睡得挺香。窝窝儿忙着和邢秋扯皮,看样子是想试试新任缁衣卫指挥使的深浅。奇怪,到底是为着什么非得找我来呢?
正看着,打外头进来一个人,看打扮,这也是个北狄人。
这人沈栗没印象,但周米认得:“哟,燕辉大人,您去方便回来了?”
这一声嗓门也不小。堂中众人又扭过头去看燕辉。
沈栗忍着笑,心下转了转。看来,这必然是刚刚出去方便的,自己和邢秋进来时错开了没碰上。
燕辉让周米这一声问候,引得众人都盯着他看稀奇,说心下一点不局促是不可能的,加上酒劲儿上头,脚底下软,不觉打了个绊,身体一斜,正好撞上那个满脸络腮胡须的侍从。
燕辉嘴里立时冒出了一句北狄语。这侍从扶了他一把,燕辉回到他的座位上坐下。
这过程看起来并无异处,燕辉也没再出丑,众人都移开目光。
沈栗的手指却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连忙若无其事的低下头吃菜,偷眼看那侍从。没想到,沈栗却现这人也在有意无意地打量自己。
沈栗心下转了转,背上立时冒出冷汗。
又闹了一会儿,天色便渐晚了,在窝窝儿的坚持下,周米终于决定结束了酒宴:“大兄弟,有时间咱们还要举办宴请啊。”
不,我再也不想吃你的宴席了!窝窝儿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决定先找点消食药。
沈栗扒着邢秋:“世叔,顺路啊。”
邢秋眨眨眼:“嗯,顺路。”
早先去买凉茶等物的缁衣卫顺口问道:“大人,您的府第不是与礼贤侯府相聚甚远吗?”
沈栗上了马,回头冲着他笑。
这人正奇怪呢,邢秋抬手抽了他后脑勺一下:“蠢货。”
回头笑对沈栗道:“此人名叫柳于,脑筋不太够用,胜在忠心。”
沈栗笑道:“身在缁衣卫,要么聪明绝顶,要么一片丹心。”
邢秋点头道:“此话有理。”
柳于憨笑摸头。
邢秋环视几个属下:“今日精神些。”
众人齐声应是,摸了摸腰侧绣刀。
走了一段路,沈栗才轻声与邢秋道:“今日见了北狄使团,世叔有何现。”
邢秋道:“本官倒没觉出有什么不对,不过,贤侄既然特意约我同路,想必是现了疑点?”
沈栗想了想,道:“大人想必不通北狄语。”
邢秋奇道:“怎么?贤侄连北狄语也会?”
“说不上会。”沈栗解释道:“几年前家父领军在李朝国于北狄交战,小侄在军营中开始接触北狄语。后来小侄从李朝国带回个侍从,他家乡曾被狄人占领,也会几句。这两年到处搜罗粮种,碰上走南闯北的商人,断断续续又学了些。”
“所以你今日定是听到什么了!”邢秋道:“北狄往咱们这边派出的使团成员差不多都会说盛国语,与咱们交谈时不必特意翻译。但他们自己人之间还是用北狄语的。你今日并未离开堂中,是什么时候听到他们说话的,本官竟没注意到。”
沈栗笑道:“世叔也听见了,只是忽略了。”
邢秋挑眉。
沈栗问:“那个后进来的燕辉,大人还记得吗?”
“本官记得,他是使团副使。”邢秋道。
“这人进来时曾经立足不稳,差点摔倒。”沈栗道。
邢秋点头:“不错,还是他的侍从扶住了他。”
沈栗道:“只怕那人并非是他的侍从。”
邢秋挑眉。
沈栗道:“他当时说了一句北狄语。”
邢秋不觉勒住马缰绳,道:“没错,当时本官以为他是叫那侍从扶着他。难道竟不是么?”
沈栗摇头道:“小侄的北狄语并不熟练,但若是没搞错的话,燕辉说的应是‘殿下’。”
“殿下?”邢秋大吃一惊:“你确定?”
“本来还不确定。但小侄后来现这人竟在偷偷观察我。”沈栗道。
邢秋思索道:“本官也觉得奇怪,窝窝儿定要见你,可真见到时却又干晾着你,原来想见你的另有其人。”
“能指使得动窝窝儿的人,身份必然不低,加上燕辉的这声殿下……”沈栗道。
邢秋攥紧了拳头:“殿下?这可是条大鱼,娘的,本官就奇怪呢,这人怎么留着这一脸的大胡子,原来是怕人看出来!”
邢秋嘴里嘟囔着,渐渐陷入深思。
沈栗也不打扰他。
邢秋忽问:“这个殿下又为何非要见你。”
“大约要看看杀了忽明的人吧。”沈栗淡然道:“学生还号称要为嫡母报仇呢,忽明冒出个想要报仇的兄弟又有什么奇怪。”
邢秋愣了愣,半晌方道:“还真是可能,要是杀了你,为忽明报了仇,这个‘殿下’说不定还真能在北狄大汗面前加点筹码。”
沈栗轻笑。
邢秋哼道:“没现也就罢了,现了,就没道理让这贼人得逞。贤侄,北狄使团离开之前,你要处处小心,我派几个好手跟着你。你老子手里也有些人物,告诉他,这当头就别藏着掖着了。”
沈栗点头道:“世叔不必担心我,小侄自幼就是惜命的人。”
邢秋顿时想起当年沈栗敲登闻鼓时竟掏出千两银子只为叫人轻点打板子,不觉大笑道:“这个我信,哈哈!”
“柳于,”邢秋道:“你领几个好手,这段时间就负责保护沈栗,千万不可丢了老子的脸面!”
邢秋派人保护沈栗可不仅仅是出于人情,要是沈栗真因为忽明被北狄人暗中杀害,盛国可要好好丢一回脸面,于公于私,沈栗都不能出事。
沈栗笑笑道:“世叔,若这个人真是个王子,又怎么办?”
邢秋道:“自然要把他的身份揭出来,哼,一个王子,偷偷摸摸的,看北狄人的脸往哪里放。再者,他的身份暴露了,自然就不好对你下手。”
沈栗轻轻摇头:“若真打定主意找小侄的麻烦,怎么样都会找到机会的,他手下又不是没人办事。小侄的意思是——”
沈栗压低声音轻轻道:“世叔就没想过,让这个人‘失踪’吗?”
“什么?”邢秋匪夷所思道:“失踪。”
沈栗淡然道:“不过是个侍从,失踪了又怎么样?北狄人还能为个下人翻脸吗?”
邢秋愣了半晌,深吸一口气道:“啊也,本官怎么没想到呢?”
把这位王子的身份揭出来,对盛国来说其实也只不过能得些口头上的便宜罢了,哪有暗地里悄悄地抓住一个北狄王子的好处大?
这么一个人攥在盛国的手里,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盛国都可占尽先机!
沈栗低下头,心里暗暗冷笑,想惦记我的命,这位所谓的“殿下”,到底搞没搞清谁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