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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阎王走的早,中午的时候又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
关豫正好也在外面陪客户应酬,闻言唔了一声,扯了扯领口随意地说道:“那小鹿,你也别联系了吧。”
他临时从包厢里出来,刚说了一句就见同事急慌慌的出来找,显然里面的客户又在耍花枪。关豫挑了下眉毛,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不耐烦,同事见状立马朝他大鞠躬,又匆忙退了回去。
陈楼的声音却不急不缓,问道:“为什么?小孩挺好的啊,我跟他有缘。”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虽然极轻,关豫却几乎立刻想到他现在必定是瘫在药房的椅子上,嘴角温和的弯起,手下却毫不留情的把废纸攥成球,再无聊的展开。
关豫说:“那是他表弟。”
陈楼捏纸的动作一顿,整个人像是定住了一样。
关豫在那头问:“陈楼?”
“哦,表弟啊,”陈楼终于有些腻歪了那张揉碎的纸条,嗖的一下丢到了垃圾桶里,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上,”关豫道:“你早就知道?”
陈楼却有些不耐烦了:“表弟怎么了?你该不会爱屋及乌连人表弟也喜欢吧。啊不对……我的重点是不是应该问问你的高龄之花的表弟怎么去做少爷了?他本尊还好吗?家里出了什么事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他一连串的问句砸下来,关豫终于忍无可忍,低喝一声:“陈楼你说话注意点!”
“注意什么?”陈楼深吸一口气,门外有人敲门,提醒他去吃饭。他朝人笑了笑,一脸的温文尔雅,等人走后,却立马撤了笑,面无表情的对那边说道:“关豫,你的高龄之花,是,没错,他是很好。但是我一直视他为心里的死疙瘩,你不动我还能相安无事,你一动,我就是没理也能挑三分。你要识相点就闭嘴!滚开!不然……”
他忽然阴森森的露齿一笑:“我不知道怎么膈应他,还不知道怎么膈应你么?”
通话就此结束。
关豫握着手机,强忍着把东西砸墙上的冲动,像一头困兽一样在原地连连转了两圈,这才咬着牙重新进了包厢。
晚上的时候陈楼没有回来,他是在医院的住院部内科药房工作,每周有两次夜班,前阵子说有同事请假了,所以要替同事分摊一下,一周改为四次。
关豫刚开始信以为真,直到昨天才知道他竟然还有空去夜店。
关豫中午把客户灌了个死醉,晚上的时候又被领导给倒灌了回来。他酒量一向很好,今天连轴转,终于漏了一点怯,一回家连鞋都没拖就扑在沙发上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手机忽然嗡嗡嗡响个不停,关豫被吵醒的时候头还闷的疼,看也没看的就接起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略微有些陌生,说了两句话之后关豫被那口气中的熟稔惊醒,呼的一下坐了起来。
那边的人笑了笑,轻声问:“这下醒了?我是路鹤宁。”
关豫呼出一口气,屈起食指按在太阳穴上,嗯了一声。
路鹤宁就是他的初恋,这周刚从外地回来。只是陈楼格外膈应对方的名字,平时便只用“他”和“那个人”代替,去动物园里指着丹顶鹤非要说是丹顶鸟。
关豫脑子晕乎乎的,莫名其妙的想到这一层,忍不住扶着额头闭眼笑了笑。
“怎么,现在不方便吗?”路鹤宁听他迟迟没有回答,试探地问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你和陈楼好好休息。”
“没有不方便,”关豫这才回神,清了清嗓子说:“他今晚值夜班,不在家。”
“哦,那你是喝酒了吗?声音这么哑?”路鹤宁顿了顿后说:“是这样,我在零度,小鹿他喝多了,我一个人弄不动他。”
关豫犹豫了一下,电话那头始终没有客套的话传来,显然吃准了他会去。
他看了眼眼暗沉沉的窗外——夜色掩映下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依稀能听到疏疏密密的雨打纱窗声。他搓了搓头发,拿着钥匙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一顿,又转身去卧室里,拿了一件陈楼的薄呢大衣,撑了把伞匆匆的走了出去。
——
陈楼歪在值班室里,用手撑着额头慢慢打盹。一会儿一起值班的小董抓完药凑过来,坐在小凳子上继续念叨。
晚上值班不一定哪会儿就被人敲醒了要拿药,是以除了个别有福气,沾桌子就睡的,其他人多是聊聊天看看电视,把这晚上给打发过去。
陈楼闭着眼睛,听到小董继续演讲似地长篇大论道:“……咱这有什么前途啊!出去一说,在xx医院干,别人都羡慕的慌,可是实际上呢,我们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现在却在医院里当三等公民。”
陈楼合着眼纠正他:“是你,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我不是。”
小董嗨了一声,隐隐有些得意道:“陈哥你分这么清干嘛。”他叹了口气,继续掰着手指头说:“医生护士,好歹都有个前途有个奔头,咱这活儿呢,就整天的记住哪个柜子什么药,还能有啥?没了!工资补贴也比别人少,油水没有楼下的肥,本事没有楼上的高。”
药房在一楼,楼下是办公室采购部,上面的几层是病房。陈楼听他说这些有四五遍了,觉得有些絮叨,转了脸朝另一边。
小董问:“陈哥你干了五年了吧?咋还不烦呢?”
“我痴情呗,”陈楼耷拉着眼皮道:“我这个人痴情又专情,干一行爱一行,纵使有千般不耐烦,搁不住也日久生了情啊!”
小董噗哧一下,一口水喷了出来:“陈哥你又糊弄我呢吧,这哪儿的歌词啊,你也是真有才。”
“我没有才,我有才我就考个名牌大学了。”陈楼睁开眼,看着他认真道:“所谓的幸福感,都是比较出来的。你看咱俩干一样的活儿,你是名牌,我不是名牌,那我肯定就舒服多了啊。”
小董脸色微变,有些不太好看。
陈楼看着他继续说道:“你也是,你预想中的东西越好,等实际得到了便越失望,一失望,看到的全是不好处。你想想你同学,不是还有个在药店干的吗?天天站着累死,就是一收银员的工作,还得担着卖药的任务,卖不出去就扣钱。哪像你在医院,正式工,工作稳定福利好?再说医院新进来的小护士,跟你一般大的,比你大的,又怎样呢?哪次拿药你不是甩脸子给人家看?这一点上护士显然是更倒霉啊!”
小董让他说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一会儿觉得好像是很有道理,比自己同学好多了。一会儿又觉得陈楼在敲打他甩脸子给护士的事。偏偏这人长相纯良,此刻无悲无喜的拿着眼睛诚恳的看着自己,也猜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他忽然就响起了刚来的时候那些传言。大家都说药房的陈楼人长的正派脑子也好使,这些年他但凡考试都没落下过,手里大小证摞一摞,医院的处方点评也数他去的最积极。看起来并不是个想在药房常呆的,谁知道一晃好几年,这人的位置竟然从来没动过。
这样的人,不是傻瓜就是刺头,小董进来没多久,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八成是后者。
他含糊的笑笑,有些瞧不起陈楼,又莫名的有些怵他,于是随口扯了两句别的,就去厕所放水去了。
陈楼在他走后抓了两个单子,正托着腮对单子上的药发愣的时候,就听有人在门口喊:“陈哥,你家黑无常找你,在门口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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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豫今晚醉的有些厉害,生怕自己不小心就吐了,只能先扶着墙在门口站着。
细雨卷着微风钻了他一脖子,关豫一个哆嗦,忽然想起了很早很早之前,他也曾冒雨来接过陈楼。那时候陈楼从网上秒杀了一把一元的黑色大伞,伞骨结实,撑开足以罩住两个人。关豫那天去送客户,正好顺路,于是穿着一身黑西服,撑着那把大黑伞,笔挺的站在雨中。陈楼从住院部急匆匆的跑出来的时候,身上的白袍子还没脱,俩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均是一愣,宛如一对凑对的黑白无常,隔着几步遥遥相望。
他们同时笑出了声,好久都没有停下来。
那天“白无常”笑容真的很美,像是一朵春雨中灿然开放的白玉兰,冰清玉洁,光彩夺目。关豫被晃了好久才回过神,后来俩人一起去坐公交车,手拉着手。陈楼眼睛亮的发光,几次欲言又止,下车的时候忍不住说:“我真喜欢你。”
关豫回他:“我也是。”
过去的事情有些久远,如今回头看,就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隐隐约约却又美好的可怕。关豫捏了捏眉心,始终觉得胸闷气短,于是缓缓吐了口气,靠在了门厅的墙上。
陈楼过了很久才出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已经停了,清冷的夜里凉风阵阵,吹的陈楼的衣角翻飞,白袍下面是件洗的发皱的牛仔裤。关豫却没心情多看,按了按疼的发涨的额头,侧过脸问他:“陈楼,当年小路走的时候,是你动了我的手机吗?”
他问的莫名其妙,陈楼却稍稍一愣,就明白了原委,冷笑着说:“是啊,怎么了?”
“你怎么能这么过分?”关豫忍不住皱眉。当年路鹤宁跟他借的是救命的钱,谁知他筹集好了后才发现联系不上对方了。一年后他从老同学那里辗转得知了路鹤宁的情况,才知道那边终究是出了事。他为此内疚很久,直自责自己为什么没能多找人问问。
“我怎么过分了?”陈楼呵了一声,讥讽道:“我当你大半夜过来是干嘛的,敢情是来质问我的?对,我当年动了你的手机了,我不光把他拖到了黑名单里,还把他发给你的短信也删了,你能怎么着?关豫,你特么对姓路的简直比对亲娘老子都上心,你当我是死的啊?我就没见过这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能理直气壮的玩意儿!”
“你……”关豫被气的脑仁一跳一跳的疼,却被堵的说不出话。
陈楼咬牙笑道:“我怎么了?这大雨天我值班,你是给我带衣服了还是带伞了?你都不把我当回事我还要怎么样对你?跪舔吗?”
关豫下意识的去抓自己带的陈楼的外套,摸索了两下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被人要走给小鹿穿了。他今晚来是想求证,却并不是真正想要质问什么。只是他和陈楼俩人互相怨怼已久,一开口就呛了起来。他想要开口解释,却觉得自己的脑子此时转动的格外慢,眼前的东西也开始有重影。
陈楼的脸色终于有些不对劲,关豫张了张嘴,眼前一晃,就见陈楼瞪大眼,忽然拔腿朝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