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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刽子手自觉罪孽深重,做上这行后最长干的事就是吃斋念佛,荣家不信这门。被杀的犯人都是国法所系,他们不过听命行事,若说吃斋也且轮不到他们这呢。
但出于对生死的敬畏,行刑前后他们都会虔诚的斋戒沐浴,还会为即将饮血的鬼头刀供香擦拭。这个过程需要操刀手不停的念往生咒,将烈酒喷洒在刀身反复擦拭,直至刀身光可鉴人吹毛断发,而这样处理过的刀,就可以达到人们口中传说的杀人不沾血的程度。
因为死刑不是天天都有,未免手生,在行刑的前几天,总要多练习下如何如何下刀、收势,免得临场了会失手丢丑。这种低级错误荣大是不会犯的,但每每这个时刻,他也总会认真的走几趟刀。
这次要送的是一大家子,罪名是通敌叛国,上面下的旨意是‘夷三族’。本来就是一位后起将领,统共还没三代人呢,这一下就被连根拔起了。之前荣大去监牢里看过这些即将行刑的囚犯,这是他每回行刑前必做的功课,先了解犯人的体质和状态,回家后再一遍遍演练最合适下刀的地方和方法。
这家人两代武行,就连女眷都比一般人健美,而这种人正是最费力不讨好的一种。因为他们的肌肉发达,面对生死时人都是处在紧张状态的,肌肉多且紧实的人体就比较滞刀,砍起来不那么顺畅。可以想象,这家人别看只有百十来口,但这一趟活下来,一般的斩刀全都得卷刃。
按惯例,行刑的前一天刽子手要去听听犯人最后的心声,像荣大这种首府的首席,像这种满门抄斩的自然不可能去挨个探视,只去瞧了家主。
这位将军是番邦与中原混血,长得高大魁梧威猛非凡,一口干了荣大送来的酒坛,拍拍自己粗壮结实的脖颈道:“爷们儿,听说你是手艺最好的,明儿照这砍别手软。别一刀下去还给我留半截,让我不生不死的活受罪。”
说完,他又从一旁掏出个馒头,掰开后露出里面的一块玉牌。就着监牢里的如豆火光,就能看出这不是一件凡品,晶莹剔透水头十足通体上下有如沁水般莹润。
“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买路财,我这上下百十来口明天就要都交代了!我又是异族孤儿,怕是没有个收尸的,只请这位大人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叫我这全家上下不要暴尸荒野。我也不求别的,一席破席裹身入土为安,不至于叫野狗糟蹋了就行。”
荣大也闻弦歌知雅意,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不然为啥要对一群将死之人这么积极,不无这个原因在里面。
荣大淡然的接过东西揣进怀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照例问了句:“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那人也是豪爽的,一般人都会提起想见妻子最后一面,他却要了几坛酒和一只鸡,一个人哼唱家乡歌谣到天明。
荣大将财物拿回家,却没急切的藏匿或者赏玩,而是直接摆在了鬼头刀旁。豆芽儿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好的玉,小户人家讲究财不露白,这么好的东西搁明面上不是等着招贼么。
俩人婚后荣大还真没做过活计,所以一些他手艺上的忌讳还没与她说全,便道:“这东西是死囚最后的念想,怨气大,放到煞气更重的鬼头刀旁边,冤魂野鬼才不敢跟来造次。”
豆芽儿。。。。没想到荣大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也这么信神弄鬼。不过听说这玉佩如此来路,就算供出花来她也不想要了。
“明天店那头你就别去了,法场一有行刑的人就特别多,别在把你碰了。”荣达说道。
这事不用说她也知道,人多不多倒是其次,她可没做好近距离围观人脑袋到底是怎么掉的心里准备。现在这时代娱乐少,一有点风吹草动大家伙儿都挤破脑袋往前冲,也不管看到的自己心里能不能受得住。不过现在人普遍愚昧,崇尚皇权,还不知人家犯得是什么罪,那边下圣旨这边就跟着叫好。有的人回去了多一项谈资,有的回去好久都睡不好觉,石燕子当初就这样,想着刚嫁进来要捧捧公公的臭脚,孩子好悬都没吓掉了。
她当初连犯了几天的癔症,又跑又砸的,一通折腾孩子楞是没事。这么皮实的小子,老爷子当初在他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高看一眼,生下来也确实虎头虎脑就更是喜欢,而这个还是小豆芽就无所畏惧的小子,就是现在砍头杀人的荣大。
石燕子当初吃过这里的苦头,怕豆芽儿不知道忌讳,说道:“他们的那套东西不管是啥你都别动,给你啥你也别问,省得心里犯寻思。”
豆芽儿点头说省得,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也是怕怕的,但这好奇心却不是人能控制得住的。明知道会害怕,还是忍不住前凑,豆芽儿也是,说是不来不看,但那天还是早早就到面馆儿了。
面馆的二楼视野不错,远远能窥得法场一角,一大早上法场四周就被围了起来,还有衙役把守。大煌朝的旗帜和兼管衙门的标志迎风飞扬,大伙儿一见有热闹看,早早就把法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就怕来晚了占不上好位置。
行刑掌人生死,所以讲究说法特别的多,真正开刀要在午时三刻,正值阳气旺盛天时地利的时刻。被正午的阳光炙烤,一切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免得心中有怨的人成为厉鬼。
日中时分,各阶官员到场,一干刀斧手也就位了,领头的肯定是荣大,一身黑衣腰系红带。上了刑台后立在正中,一手握在腰间大刀,威风凛凛。不知官员喊了句什么,目测应该是杨勇,在法堂下振臂一挥,衙役们押解着身着灰色囚衣的犯人鱼贯而出。
处决死囚的时候,要由执法官验明真身,但这种满门抄斩的,也就会审查重要人物,比如儿子一类的男丁。确认无误后,由衙役唱名并细数罪状,并在囚犯背后写着名字的灵牌上,用红色朱砂将姓名勾除。
所以直到现在大家也很忌讳用红笔写名,因为在古代,用红笔写姓名就等于是被宣判了死刑的。
这时刀斧手们也要喝壮胆酒,还会将酒液喷洒在砍刀之上,荣大这类的人物是不需要喝酒壮胆的,但还是需要将酒喷在刀上,因为这样刀才不容易沾血。
死囚上了刑台,就要垂头跪下,有那不识时务的,就会被按在墩台上毫无尊严的被剁头。
荣大站在了与他玉牌犯人的身后,他没像一般人那样要求留些筋皮,免得自己身首异处,反道:“爷们儿,手上利落些,别留情!到下面我也会感激你的。”
大概是因为之前受了不少的拷打,他已然不忌讳那些,只是不再想多遭罪了。
荣大哪却他的感激,没回他,因为行刑时讲究要憋住阳气,免得被这些遭砍杀的厉鬼的煞气扑住。但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没像往常一样高举鬼头刀,而是反手握刀,久经沙场的千人斩划出一道漂亮冷冽的弧线,人头,应声落地。
很多人形容刀快,说是人头落地还无感觉,还能喊出‘好’来,这些纯属杜撰。因为人被斩首后,瞬间会喷出很多血,生气早就被放没了。但如果利落的刀斧手,快速斩掉头颅的话,人的神经还是能存活一会儿,但说话是不可能的。
豆芽儿远远就见荣大手起刀落,一个黑点就飞了出去,后来听人说,人头落地后,那眼睛还在眨巴,嘴巴还在不停的咬土呢。大家对荣大的敬畏又上了一个层次,还有那些不知所云的人夸他动作潇洒手脚俐落,真是变态。
又说这将军只是从犯,听说主犯已在边关被擒获,正在押往繁城的途中。还说这种通敌叛国的大罪,肯定会被凌迟,那几个人又兴致勃勃的议论,好久没见过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的了,很是推崇了一下荣大的手艺。说他当初年少的从容淡定,到前几年的利落艺术,豆芽儿觉得自己又要孕吐了。。。
下午豆芽儿回去的时候荣大已经在家了,头发微湿衣物也焕然一新,那柄刚才威风尽展的千人斩,也重新被包裹起来摆在正堂。那块翠的出水的玉牌,就被摆在刀下,桌上的香炉也不同于往日的清香,反而燃起了三柱粗长的黄香。
邦下晚的时候,之前来过的张府管事又来了,现在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这次他大大方方的提着礼品而来。
“听说弟妹有身子了,我们宅子里的夫人们怀了孩子特别喜欢吃些燕窝补身,这次我们老爷淘腾了一些上好血燕,正巧拿来给弟妹补补。”
不管是官燕血燕还是普通的燕窝,营养价值其实是一样的,但是现在的人不知道,这血燕的价值不知道要高出其他的多少倍,可以算得上是大礼了。更别提还有一些上好绸缎绫罗,和一小匣目测就是银两的不菲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