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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上朝的时候,便有礼部的官员奏请,君臣核计,将北狄使臣晋见的日子订在了三日之后。
楚家父子俩一同下朝,向来是各走各道。
今日难得楚老将军回了家,楚君钺连官署也不去,相跟着回了家。途中楚三郎骑马在侧,紧随楚老将军的马车,连楚老将军身边的长随也奇怪,不时悄悄瞧了他好几眼,只觉三郎今日格外的神彩飞扬,与往日气象大是不同。
更为难得的是,父子二人不但一同回家,且楚君钺前后脚与楚老将军进家门,面上破天荒挂着个堪称为愉悦的表情,这在父子俩的相处史上简直绝无仅有。倒让迎出来的楚夫人都愣住了。
她用目光示意楚老将军:三郎这是怎么啦?
楚老将军摇摇头:圣上朝上也没赏他什么啊!
夫妻两个心意相通,都对儿子这副模样充满了好奇。楚夫人心中甚至冒出来个念头,小声与楚老将军耳语:“这傻子……不会是想通了要娶媳妇儿了吧?!”
“那感情好!”楚老将军胡子一翘一翘,乐的。
吃完了午饭,楚夫人照例要回房去午睡一会,楚老将军妇唱夫随,也跟着回卧房,还未走出多远,便听得身后脚步声起,楚三郎亦步亦趋跟了过来。
楚夫人:“……”这孩子成心的吧?!
夫妻两个交会个心照不宣的神色,装作不察回房,就想瞧瞧这小子今日耍什么花样。以往都是楚夫人追在他身后逼求,逼急了他就不回家,今日这般没脸没皮的跟上来,就不信与他的婚事无关。
十一郎与楚八郎跟在楚君钺五步开外,小声苦着脸议论:“少将军这是……要跟着夫人回房?”忒没眼色了!
这让他们做护卫的很为难!
楚八郎安慰小声安慰他:“至多咱们就守在夫人院子外面,至于主子们要谈什么,与咱们有什么干系?”
“怎么没干系?”十一郎小小翻个白眼,“事关咱们将来的主母,你说有干系没?”
他们这帮贴身护卫从昨夜起就知道容大姐儿回来了,还暗暗在住所庆祝了一番。
无他,主子打光棍儿不要紧,可是主子自愿打光棍而忽略了他们也是需要成亲的,令得他们被迫打光棍就不好了。
——这下有盼头了,只要少将军成了亲,他们再要求成亲便顺理成章了。
楚八郎嘿嘿一笑,满怀希翼:“那就盼着少将军赶快娶亲!”
被府里路过的老妈子听到,都在暗暗感叹少将军身边这帮护卫,自己也一把年纪还是光棍儿一条,竟然只顾着关心主子的婚事,当真忠心可嘉。
楚君安无视楚老将军的眼神,一路跟着阿父阿母进了房。当着儿子的面,夫妻俩又不能将他撇下去午睡。可是瞧着他的模样,似乎打定了主意楚夫人不问,他就不开口。
楚夫人很头疼:“三郎,你可是有事?”
“无事,无事。”楚君钺口里说着无事,却坐了下来,自顾自斟了杯茶来吃。
“无事还不滚蛋?!”楚老将军失了耐心。
他对楚夫人耐性十足,可是对上儿子那张冷脸,哪怕心中有再多慈父情肠,都热络不起来。若非这几年被楚夫人压迫的厉害了,他对待儿子的态度在形式上软化了许多,恐怕父子俩之间的疙瘩还有得解。
“你若困了先进去睡,我陪三郎坐一坐。”
倒底是当娘的,心中也在猜测,是不是前些年逼婚逼急了,反逼的这孩子到了真正想成亲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张口?又或者他另有主意?
楚老将军丢下这对母子,嘟囔几句,抬腿进去午休了。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唯有楚君钺手握茶盅轻转。
楚夫人也不急,她能在楚家后院独守空房几十年,这么一会半刻的功夫还是耗得起的。待到三郎坐不住了,自然会讲给她听。
果然,不多时,楚君钺便抬头朝她笑了一下,眼神是从来未曾有过的明亮:“阿娘,她回来了!”
楚夫人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她甚至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方才她心中也在转着念头,一方面猜测这孩子可能是瞧中了谁家的小娘子想成亲,一方面又生怕他冒出句傻话来,诸如:“阿娘我想出家了……”之类的话来。
还好,林三娘子——不,容大姐儿回来了!
“她是一个人还是举家回来的?”楚夫人放松了下来,这才有兴致打听容大姐儿近况。忽想起容大姐儿年纪也不小了,神色立时一变:“三郎,若是男未婚女未嫁,阿娘当然高兴。可是你万不能做出夺人妻室的事情来!”这孩子别是魔怔了吧?不好开口便是因着容大姐儿已经嫁为人妇了?
楚君钺差点喷笑出声:“阿娘,你说什么呢?我等着她,她自然也是一心等着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楚夫人也有点激动,起身便开始调兵遣将:“梅香,你去拿我的钥匙去后面小库房里点一点我的首饰,还有金玉摆件,书画之类,还有锦锻香料之类——聘礼是要准备起来了!”
从门外进来个丫环,脚步轻悄接过楚夫人递来的钥匙,躬身领命:“婢子这就去清点。”笑的十分清甜:“咱们家可是要办喜事了?”
楚夫人眉梢带笑,眼色带喜:“可不是?!阿钺的亲事愁了我这么些年,眼瞧着我头发都快全白了,这下是要准备起来了!”
梅香出去之后,楚夫人又在地下团团走了两圈,才想起来:“都这会儿了,你阿爹怎的还在睡?不行不行,得让他起来准备着见亲家。容将军与郡主现如今住在哪儿?我好写了帖子去拜访。”
“阿娘,容将军与郡主还没回来呢。好像……只有容妍一个人回来了。要不……要不我现在就去问问?”楚君钺心虚的厉害。
昨日初见,太过震惊,震惊之后又是狂喜,二人光瞧着对方都觉如饮蜜浆,只恨不得将对方瞧个够,哪有功夫说起这些琐事?他也是直等出了使馆,才想起来什么都没问,两人便分手了。
今日下了朝,他本来是想着去使馆见她的,可是这事儿总要告之自家阿娘,先准备起来才好,便又兴冲冲回来了。
到这会儿楚夫人问起来,便被问个张口结舌。
楚夫人瞧他尴尬的脸色,直恨的在他脑门上狠狠敲了一记:“你这里到底都装的是些什么啊?怎的连这些事情都不记得问?!”
若是平日她还做不出这种亲昵举动,儿子大了另有主意,他也不是恋母的孩子,说不会撒个娇彩衣娱亲什么的,今日实是气的狠了,这才下手。
楚君钺捂着额头一面笑一面往外退,与往日稳重的模样大相径庭:“阿娘别恼,我这就问问去。”临到门槛上还被绊了一下,踉跄了一下,又立刻站稳了,他到底是练过功夫的,下盘极稳。
直等他从楚夫人的院子里出去了,房门外侍立的丫环们才掩口齐笑,又有楚夫人在房里边笑边叹,这哪里是二十几岁的阿钺啊?分明是春-心萌动的十四五岁的少年郎。
瞧他乐的跟个二傻子似的!
楚君钺一路骑马到了使馆,却扑了个空。
北狄特使告诉他,容大姐儿带着一众商人前去寻找落脚的地方,准备且他们在京中置办些宅子,作为往后在京中落脚的地方。
此次特使是官身,副使阿木尔也是北狄高官显贵之家,只是素来不喜做官,唯喜四处游览做生意,做些买进卖出的事情,此次挂着副使的名头不过是为了行走方便。
瞧着大梁官员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准备将北狄商队拒之门外的打算,他们自然也要做些长远打算了。
楚三郎在使馆守了半天,到了傍晚容大姐儿才回来。
她身边还跟着阿木尔等人,正议论着今日看了半日的房子位置以及价格,犹做比较。见到楚三郎,阿木尔便拍了下容大姐儿的肩膀:“阿妍,你的故人来寻你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这句话依然是用了大梁话说出来的。
容妍正跟身边同行的伙伴分析今日瞧见的几处房子,闻言一僵,抬头便瞧着站在使馆门口的楚三郎。他身边还站着笑咪咪的正使大人穆通。瞧他焦急的模样,倒有些火上房梁的样子。
她快走几步,到得近前,大是奇怪:“阿钺,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急事?”
楚君钺满肚子的话都被她这句话给噎在了那里。
“我没事就不能过来了?”
容妍立刻便意识到了她方才这句话大有问题,立时诉苦:“真是累死我了!我原还想着今日有空去寻你,可是一大早忙到了现在,连口水也没顾上喝。阿钺你这是从官署回来还是营里回来?也没吃饭吧?累了没?累了我们就去找个好地方去吃点好吃的。你可要请我啊”
她一面说着,一面悄悄伸出手去拉了下楚君钺的手,即刻便松开了。
楚君钺满腔不愉便消散怠尽,不但如此,目光都整个的柔和了下来:“咱们这就去吃饭。”
阿木尔昨日便对一声不吭拉走了容妍的这位“故人”非常好奇,见到她的小动作,便对二人的关系有了几分心知肚明。不怪北狄不少儿郎追求容妍,她一个也没同意,原来缘故在这里。
“等等,阿妍,你们吃好吃的,怎能丢下我?这也太不地道了。”
眼瞧着凑上来的大灯炮阿木尔,容妍用眼神制止他。这货以前也千伶百俐的,怎的今日这般没有眼色。
最可悲的是,正使大人神补刀了一句:“阿木尔,你还不快谢谢楚将军,昨晚就是楚将军将你扛回来的!”
楚君钺在使馆半日,都是穆通相陪,虽然语言不算很通,但能达到基本交流。
阿木尔又一次秒懂!
比起北狄为了得到心爱的姑娘,情敌之间拔刀相向以命相搏的,大梁人显然没胆多了,只会在暗底里下黑手。
“多谢楚将军昨日送我回来,”他扭扭脖子不无抱怨:“大家昨日都喝晕了,我都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被摔断了,昨日楚将军与阿妍故人重逢,定然也喝了不少吧?”又不动声色的揽上了楚君钺的肩膀:“为了答谢楚将军昨日送我回来,今日这顿我请了!”
容妍心里发虚,扭头装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