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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鹅雪一下便连了七八日未停。
本便铺就了满园白细石的海棠苑,此刻真正是银装素裹,除却朱红的廊道楼阁,再没了别的颜色。
青篍引着刘君尘往屋内走,二人并肩走在廊道下,细细说着话。
“煦爷的状况可有好转?”
“近几日已经记得小姐了,今晨起没见到还满屋子转着寻呢。”
刘君尘闻言浅叹一声,略起皱纹的眉梢眼角难掩无奈,“自煦爷回京起,我曾多次到荣国公府去,偏谢家就是不让我见,虽是听说了些传言,却没想到会这样严重。”,语下一顿,声线低沉轻微,“这样下去,姑娘该怎么办。”
青篍为此亦是十分忧心,自家小姐自回京那日起便没有回府,听说一直陪煦少爷住在山上的木屋,前两日回来后也是带着煦少爷,这些日简直一步都舍不下离开他。
今日的煦少爷,哪里还有当日那个飒爽神朗英姿勃发的年少将军一分影子,这样下去,自家小姐该如何是好。
见她一脸忧虑不再说话,刘君尘心下叹了口气,出声安抚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如今有骆伽在,还有那个南苗女子,加上姑娘悉心照顾着,保不齐明儿煦少爷便好了,他生就是人中龙凤,不会这样一直迷糊下去的。”
青篍闻言勉强一笑,二人说着话到了阁楼的扇门前,一前一后跨进门,便听扶琳屏风后的一阵争执声,不由对视一眼,纷纷自对方面上看到几分无奈。
拐过屏风,入目正在争吵的人,果然不出所料,正是骆伽与蛮西。
“我管你说的胡吹乱飞,不许用便是不许用!”,蛮西攥着拳头瞪着眼。
“你这毛丫头怎么回事,你治你的我治我的,拜托你别多管闲事可行?”,骆伽一手叉腰一手举着瓷碗,一脸不耐至极翻着白眼。
“姓骆的!我说过多少次啦,你那样的药方不行不行不行!内里都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虽然互抵了毒性,可会伤到我的镇魂蛊!你知不知道它多宝贵,整个南苗百年才培育了两只!”
“别拿你那破虫子做挡箭,那虫子的命可比谢珩煦硬多了,这些草药能对它起作用吗?你给我闪开,药凉了会耽误药效!”,骆伽咬牙斥罢,伸手便要将她拨开。
蛮西却张开手臂死死挡在朱木阶梯前,“你这些到底都是毒!体内郁积多了亦会伤到谢珩煦的!”
“骆爷我师承燕峡山药谷,药谷的毒经你们这些九流人自然是不会懂得!只要我不想他死,他就死不了。时日久了骆爷还能将他灌的百毒不侵!还不给爷起开!”
“不许!”,蛮西闭着眼尖呼一声。
骆伽又气又怒又无奈何,只能咬着牙死死瞪她。
刘君尘与青篍在旁听得咂舌不已,左右看了看对峙不下的二人,终是疲于再劝。
这样的场景每日都在上演,乃至于所有人皆习以为常,面前这二位都是为了医好煦爷,不过却也是水火不容互不相让。
这真是除却谢珩煦的病症外,最让人头疼的事情了。
气氛再次陷入僵持,就在骆伽与蛮西进行眼神厮杀时,楼上的朱木阶梯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
刘君尘与青篍抬眼看去,便见一袭月华襟裙的蒂莲牵着素白长衫的谢珩煦自楼上步下。
蒂莲微垂首静静看着堵在楼梯口对峙的二人,身后的谢珩煦则双手握着她的右手,低垂着头温顺宁静,清黑如墨的凤眸满是疑惑与小心看着几人,神情间像个内敛纯净的孩子。
骆伽微微抬眼看向二人,随即伸出空闲的左手一把将蛮西扯开,没好气道,“你没长耳朵吗?听不到有人下楼?”
蛮西被他扯的一踉跄,却也让开了楼梯的出口,秀丽的面容满是咬牙切齿的愤恨,扬声清厉的反驳回去,“你是个男人吗?对个小女子动手动脚!”
骆伽彻底无语,瞪着眼看她,二人又恢复了互瞪的对峙局面,好似两只炸毛的斗鸡。
心下又好气又好笑,蒂莲牵着谢珩煦下来,将他引到南墙下的软榻边坐下,才回头浅笑开口。
“争执的如何了?这碗药究竟还能不能用?”
骆伽和蛮西齐齐收回视线看她,二人面色纷纷紧绷。
蛮西抿着唇嘀咕道,“用倒是可以用,不过镇魂蛊可能会受些干预。”
骆伽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你这毛丫头便是没事找事,你再配你的药培育你的蛊不就罢了!我治我的人,你治你的蛊,没事别给我找茬。”,言罢看向蒂莲道,“已经凉了,等我热过再端过来。”
看着他转身便走,蛮西气鼓鼓的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再开口反驳,而是看向蒂莲。
“我只能通过调理他体内的蛊来引治他,骆伽的医治根本与我的方式不同,他想要用毒攻毒的法子来直接激发谢珩煦的神绪,这样下去我们没办法合作。”
看着这个秀美倔强的南苗少女,蒂莲心下实则是感激的,闻言温笑清柔道,“骆伽说的对,或许你们两个的医治方式结合起来,对子煦来说才是更好的。你是对的,骆伽也是对的,只是你们的方式各异。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为了医好子煦,只要目的是相同的,过程迥异也没有关系。”
在与蒂莲相处之前和之始,蛮西是并不喜欢她的,甚至于有些抵制。
但是这十数日下来,蛮西知道,这是个让人无法讨厌的女子,即便她总是清清淡淡不近人情,但却不能否认她的睿智与善良,她虽然还做不到与蒂莲敞心相处,但也不会固执己见的讨厌她。
因此蛮西并没有固执着自己的倔强,只是抿着唇垂下眼,默不吭声的转身离去。
目送两人皆离去,刘君尘摇头长长一叹,“真是欢喜冤家。”
青篍闻言忍俊不禁,看向软榻边的二人,却见蒂莲弯着腰轻柔细心的为谢珩煦捋顺衣袖上的褶皱,一边清和柔声道,“姑姑,我要带子煦出门,之前吩咐制的那件貂裘可送来了?”
“出门?”,青篍微讶,看了眼神情无助麻木的谢珩煦,犹豫着劝道,“不如小姐去忙,奴婢会照顾好煦少爷的。”
理好了谢珩煦的衣袖袍摆,蒂莲直起身,回头清声道,“要去云侯府,不会出事的,姑姑不必担心。”
她已经近本月没有去看望姮夫人,姮夫人怕是盼的心焦了,实在该带着子煦去见见她,还有姮绪。有些秘密,她若是不早些弄清楚,实在心里不安。
青篍忧虑无奈,攥着手道,“即便是云侯府,小姐带着煦少爷,也不能安心谈事啊。”
蒂莲浅笑,方要迈步过去,谢珩煦却紧紧抓着她的手往回拉。
步下一顿,她又退了回去,清宁柔和的垂目看他,声线低柔,“今日不去谈事,只是叙旧,是一定要带着子煦的。”
或许他心里还是懂些的,不然不会因着自己这句话,手上的力道便松了。
蒂莲心下满是欢喜,轻轻揽住他安抚,“不会扔下子煦的,子煦别怕。”
青篍的眼底浮现些悲悯与心痛,静静看着谢珩煦,终究只是无力的叹了口气,转身去寻那貂裘。
待到骆伽端着药返回,便见二人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不由一愣。
“这是去哪?”
自他们回京起,安帝那里便派了莫殇几次来宣,虽然蒂莲皆毫不留情的回绝了,安帝亦没什么动作,但蒂莲还是带着谢珩煦深居简出,这却是头一次要出去。
接过他手里的药碗,轻轻舀着勺子放凉,清柔的月眸注视着谢珩煦,含笑道,“去云侯府。”
云侯府。骆伽眨眨眼,斜着眉看谢珩煦,嘀咕道,“你确定要带他见姮夫人?”
蒂莲淡笑不语,其实姮夫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蒂莲心下都明白,毕竟连谢家人都那样不留情面的要拆散他们,莫说对谢珩煦完全不识的姮夫人。
但那又如何,即便是她敬爱的母亲也不能接受子煦,她依旧要和他成亲,和他相守。
哪怕是所有人都不看好,她还是要和子煦在一起,她只想向他们宣明自己的心意与态度,并不强求他们会支持。
“子煦。”,将温热的药碗递到谢珩煦面前,看他伸手捧住,蒂莲柔声哄道,“趁热喝了,我便带子煦出门。”
捧着药碗的人木然看着碗中黑漆漆的汤,过了许久才抬起头,将碗捧起来递到蒂莲面前,清细唤了声,“莲儿。”
望着他清黑纯澈的眸,蒂莲一怔,盈唇上弯就着他的手在碗边抿了抿。
吓的骆伽一阵哆嗦连忙上前去拦。
然而蒂莲也不过是作了个样子,随即便站直身子,看着谢珩煦清柔哄道,“好喝,子煦喝。”
谢珩煦如今五味不识,便是再苦他也喝不出来的。
修整的眉心轻蹙,捧着药碗的手再举了举,空茫的凤眸视线下移,看向雪色狐裘下蒂莲的手。
这样明显的意思,刘君尘一阵无语,骆伽则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蒂莲怔了怔,随即失笑,重新将药碗接过来,舀了一勺药汤送到他身边,木木然的人这才乖乖顺顺的喝完了一碗药。
骆伽咂舌,白了谢珩煦一眼,颇有些不是滋味的道,“谁说他傻,我看坏心眼一点都没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