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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一袭朱红朝服的江洛修出门上朝,便在相府府门前的敞庭内,看到了蒂莲和骆伽。
见他出来,蒂莲踱步迎上前,月眸清亮,“爹爹,莲儿走了。”
看着她一袭天水素服男装打扮,江洛修眉目轻蹙,即便是再不舍得,昨夜也已经与荣国公商议过,眼下除了将她送出去,竟然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长叹一声,江洛修抬手抚了抚她的头,“你自幼便没经过风吹雨打,这一路定然要吃苦头,莲儿,照顾好自己,爹爹等你回来。”
眼眶温热,蒂莲倾身扑到他怀里,难掩情绪哽咽道,“是莲儿又给爹爹惹麻烦了。”
铁血冷心的左相爷眼下也不由喉间干涩,拍着女儿的背轻语,“你已经太久不给爹爹惹事,害的爹爹都觉得你长大了便疏离了,眼下很好,鬼灵精怪的莲儿才是爹爹的宝贝。”
蒂莲终于落了泪,失声哭道,“莲儿很快就回来,将来日日都给爹爹捣乱。”
“好好,还要给爹爹生个最会捣乱的外孙。”,江洛修哑然失笑,对女儿一伤心便胡言乱语的娇憨模样甚是无奈。
骆伽在旁看的咂舌不已,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差不多就出发吧,趁着出其不备,早些离京也好早些藏身。”
若是朝上谢珩煦突然奏请离京,安帝必然会起疑心,一旦发现蒂莲不在京城,定然会派人出城去追,这一点几人都心中明白。
故而父女二人轻轻分开,江洛修拍了拍蒂莲的肩,叮嘱道,“银子可带够了?即便是躲藏,也不要委屈自己。”
“爹爹放心,各地都有云家商号的人,老侯爷入葬时那些管事都识得我,带着墨玉,又有他们相助,莲儿定然平安无事的。”,蒂莲抹了抹脸,笑盈盈道。
骆伽无奈摇头,拍着胸脯道,“相爷放心,还有我在。”
江洛修闻言看向他点点头,“虽然不知骆公子的长处,但莲儿的信任便是我的信任,这一路,有劳骆公子了。”,言罢拱手一礼。
他是长辈,又位及权臣之首,这一礼骆伽自然不敢受,连忙躬身回礼,“相爷不必客气,蒂莲对骆伽有救命之恩,是骆伽应当做的。”
江洛修浅浅叹了一声,轻轻颌首,细细看着蒂莲的眉目,低语道,“去吧。”
贝齿轻咬,蒂莲掀袍跪地磕了三个头,“女儿不孝,别过爹爹。”,言罢起身,拽着骆伽转身急步离去。
负手站在廊下,江洛修怔怔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只觉得心下牵挂惆怅,半晌长叹一声,步下廊道上了马车,“走吧。”
马车轻轻使动,向着宫门的方向去。
且不论朝堂上会发生什么事,蒂莲与骆伽一路步行前往北城门,在城门打开时便出了城。
许是时辰太早,路上竟然只有他们二人,因着昨夜下过雨,出城之后官道上泥泞坎坷,相比起蒂莲走的缓慢偶尔踉跄一下,单手扶着她的骆伽倒是要悠闲的多。
斜眼打量她今日这副容貌,骆伽不由呲牙一笑微微歪着头道,“你还没夸夸我这易容的手艺。”
蒂莲闻言翻了他一眼,一手提着袍摆一手抓着他胳膊,“我还以为你们江湖人,所谓的易容术,就是戴张人皮面具呢。”
骆伽口中的易容,是在蒂莲面上涂抹了一层使肌肤发黯的药水,将她纤长的眉画出些菱角眉峰突显英气,月眸拉的狭长,乌亮的眸色也用药水变为浅褐,与蒂莲想象的易容截然不同。
骆伽闻言昂着下巴嗤笑一声,“你懂什么,人皮面具那样的东西多恶心,我虽然是‘毒侠’,却还没那么低劣,活生生的人皮,贴在你脸上你不觉得寒碜么?”
蒂莲不以为意,斜睨着他道,“凭你这手艺,亏得能在江湖躲避追杀这般久,也实在是命大。”
“你这是行外人,不懂。”,骆伽磨了磨牙,松开蒂莲,叉着腰给她解说,“人最夺目的便是眉目,神韵都在眉目里,只要眉目不一样,便是长得再像旁人也只会犹疑不定,真正的易容高手,是不会换一张假面的。你看看你这副打扮,随便拉一人问都不会说你是女人,顶多说你雌雄莫辩,你和‘第一美人’江蒂莲,那是貌似神不似,我的易容术,便是改换你的神韵。“
言罢下巴一扬,一副‘快夸我快崇拜我’的神情,上唇一条修整的胡子挑啊挑。
蒂莲无语,白了他一眼摇摇头,径直往前去。
骆伽笑意收敛,杏眸瞪着看她越走越远,终于一脸无奈健步追上,歪着头嘚吧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你找的到云家祖坟的别庄在哪吗?”
蒂莲顿步,狭长的丹凤眼闭了闭,深吸口气猛的转身,笑盈盈道,“那你还啰嗦,等什么!!”
骆伽缩了缩脖子,伸手拽住她胳膊,“跟着我,上山的路不好走。”
于是乎,既谢珩煦之后,蒂莲在骆伽背上再次体会了一把轻功的无敌。
想到安帝会派人从南北城门追踪,蒂莲便决定先在京城附近避上几日,而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建造在半山腰上的云家祖坟别庄,安帝即便是想到蒂莲与云世礼的关系,也想不到她会藏在坟下的密道里吧。
托骆伽卓越轻功的福,二人到达别庄时还不到晌午,站在别庄的门外,骆伽扫视一眼不由叹息。
“果然不愧是富甲天下,连埋死人的地方都占地这么大,真是令人发指啊。”
蒂莲白了他一眼,踩着青石路往紧闭的黑木门走,“这里面住的可是云氏十几代子孙与家眷,不建造的大一些,怎么住得下。”
骆伽跟在她身后,不由打了个哆嗦,蹙着眉道,“你别说的这么煞有其事,好像那些人真的在里面一起吃饭打牌似的。”
“瞧不出。”,蒂莲失笑戏谑的睨着他,“原来你怕鬼啊?”
“鬼有什么怕的!”,骆伽当即反驳道,抿了抿唇故作不屑,“我毒侠骆伽杀人无数,还怕鬼?”
蒂莲似笑非笑的附和,“是啊,人可比鬼可怕多了,你连人都敢杀,怎么会怕鬼。”,言罢抬手敲了敲木门。
幽静的别庄建造在竹林深处,这‘咚咚’的几声回音,听得骆伽背脊一僵,神经质的回头打量了一眼,便听木门‘吱呀’一声推开。
回头一看,门开出一条缝,一个头发斑白的驼背老伯探头出来,满是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浑浊而凌厉的眸子细细打量二人。
骆伽咽了口口水,这人,倒是比鬼吓人。
蒂莲浅浅一笑,将掩在袖中的墨玉貔貅佩露出来,轻语道,“仓伯好。”
那驼背老伯垂目扫了一眼蒂莲手中的玉佩,凌厉的眸色一缓,将门打开,“二位公子快请进。”
蒂莲轻轻颌首以礼,扯了骆伽的袖子将他拽进门。
大门在二人身后闭合,仓伯将门扉上的三道铁闸重新插上,回身为二人引路,声音苍哑道,“秤伯日前过来叮嘱过,说蒂莲小姐要出远门。”
蒂莲点头,视线在这竹木环绕的凄清前院扫过,清语有礼道,“怕是要住上几日,未免会有人探寻,劳烦仓伯将我们安置在墓地的密室内。”
“蒂莲小姐放心,老奴都已准备好了,这别庄里只住着老奴和两个孙子,每日的吃食会由他们送到密室去。”
蒂莲颌首,随即便不再说话,别庄的确很大,庄内的许多地方都和云侯府相同,从木材琅栋上的古旧可看出年代久远,显然云侯府必然是修葺过数次,这个别庄的模样,才是最原始的云侯府构建。
墓地在别庄的后府,一座座青砖围砌的石坟整齐的排列,粗略数过有四十多座,每座坟前都有黑曜石雕砌的石碑,全部坐南朝北,而坟墓的北面是一间宽敞的祠堂,内里供奉着这些云家祖先的灵位,整整齐齐排列了三行,祠堂内浓郁的香火气息可见这里的烛火必然从未熄灭过。
仓伯带着二人绕过供奉灵位的高台,在东墙上挂着每代云家家主的画像,老云侯的画像赫然排在右边第二个。在画像的右边还有一副画着一青衫少年,蒂莲缓缓踱步靠近,画上的人坐在轮椅之上,与云世礼十分相像,只是眸色是鬒黑。
只见仓伯将左边第二幅画像掀起,后边赫然是一个凸起的石槽,他不知转动了哪里,那供奉着灵位的三层高台便缓缓移开,露出后面一道石门。
骆伽看的一脸惊奇诧异,当先凑过去打量那石门,挑着眉道,“这样隐秘的地方,每日送吃食也极不方便吧。”
仓伯闻言失笑,“密室里有通往厨房的通道,子庄和子暮进出会方便的,那条通道本也是为了一旦有人发现密室,可方便里面的人先一步逃出。”
骆伽闻言干笑点头,看了蒂莲一眼。
二人跟着仓伯进入石门,穿过幽暗的阶梯走廊,不到一刻钟才到达了所谓的密室,内里床榻灯烛桌椅齐全,丝毫不觉潮湿阴暗。
送走了仓伯,骆伽拉着蒂莲坐到桌边,倾身低语,“这云家连祖坟都要修建这样隐秘的密道,可见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言罢一眨不眨的盯着蒂莲看。
狭长的丹凤眼微弯,蒂莲失笑漫不经心道,“世家名门,哪一个没有些秘密。”
骆伽咂咂舌,一脸意兴阑珊道,“也是,你便是知道也不会告诉我。”
“关乎整个云家的存亡,便是子煦我也不会说的。今日这些,等出了这栋别庄,你要全部忘了。”
“这岂非强人所难嘛?”,骆伽挑眉怪叫,对视上她清宁的眸色,半晌只得无奈叹道,“大不了我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说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