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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洛殷在街上遇到少时的伙伴宋先生。
他一身肮脏的瘫坐在红蜻蜓的门口,身下铺着一块箱子纸,右臂少了半截空落落地在袖子里,看起来很可怜,那双黑眸却十分精明亮堂地盯着碎碗里的硬币,意犹未尽。
这位宋先生有八年没见了,此番因宋家集体祭祖大典而赶回来。
洛殷决定打个招呼,走上前,在他碎碗前停住。
“新年好,宋棋。”
宋棋显然被她温和有礼的女音唬了一下,抬头盯着她,半晌后,他发出受宠若惊的惊喜声。
“我在这里一个上午,你是唯一一个认出我的人!”
洛殷心想,多亏你化妆技巧太拙劣。
宋棋高一车祸时断了半条臂,曾自暴自弃到宋河街乞讨,撑了不到三天就被家长拳打脚踢地赶回了家,时间仓促,他大概是没悟到丐界的精髓吧。
“今天这是……新河能源集团宋棋换上丐装体验过往?”
宋棋立刻不好意思地挽回形象。
“昨夜和兄弟们喝多了,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他们来这儿体验过往了,咳,刚好思索公司下步新能源创新问题。”
宋家男人真是奇葩啊,随着集体祭祖仪式的临近,宋河街一下子成了奇葩云集之地,寒风凛凛里宋棋被逼着到街头“思索”,这真的有趣?
“你继续。”
洛殷给宋棋看看袋子里的物品,示意自己还有事,不便打扰他了,转身便往家走。
宋棋却不依不饶地追上了她,连那些装备也被丢弃在那里了。
“好久不见我都想死你了,你一点都不想我?我不信!”
信与不信,关她屁事。
洛殷眉头微皱,不曾想八年过去,这位老友还是如此油嘴滑舌,她不作回答,径直推开自家的院子门,砰的及时关上,宋棋被隔在外围,身后传来他煞有其事地悲声。
“八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对我不理不睬,洛殷,你就不能热一热吗?”
洛殷回身瞄了他一眼,眸光不作停留地,淡淡一句。
“能对你热么。”
“……”宋棋顿时百爪挠心。
那到底要对谁热?
大家一条街长大,宋家与她同辈的子弟二十七八个,哪个没有对她情深涌动?
可她又对谁热过?
此次祭祖大典,一千万个愧对祖宗啊!
.
洛殷对宋棋冷淡了十几年,自然没有邀请他进屋的打算。
她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向来独来独往惯了。
洛殷和父亲是外姓人,母亲去世的早,在她七岁时,父亲为救宋家一个孩子落水身亡了,从此,整条街的宋家人都成了她的家人。
对洛殷而言,这里的人都是“亲情”,她会尽所能的回报他们,可出钱出力但决不包括情感。
如宋棋之流,一向冷漠相待,各不相干,宋家那些子弟大多都记不住长相了,此刻,她却独独想起一个人的长相来,与宋棋十分不相同,那个人的气质十分冷冽又暴躁,很矛盾的综合体,如果当着他的面摔了门,呃,院子门估计会被对方一脚踹飞了吧。
洛殷神思微晃,定了定神,及早地结束了修图工作。
这几天一直保持着早睡的习惯,储备体力应付后天的盛世,工作后,她很少回东市,这次若不是为了祭祖活动的拍摄记录事宜,在哪儿过年都一样的,反正一个人怎么都好弄。
族长打来电话时,洛殷已经换好睡衣。
“殷殷啊,这时候实在找不到人去机场,只能麻烦你去接下啦。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也是为了一聚,不容易啊。”
族长还要趁着酒劲嘀咕下去,洛殷忙表现的义不容辞,爽快。
“几点到,他的手机。”
“哦,烈原啊,九点到,号码……”
洛殷耳膜里轰地一下巨响,伴随着失速的心跳声。
“我接的人是宋烈原?”
“是的。”
院子里的梅迎着寒,院外隔街矗立着一长条的连栋二层老楼,洛殷看着这些闲适的像在说故事的砖壁,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他回来了?整整八年未见。
事实上高中之后,与这些宋家同辈哪个不是七八年没见,可与宋烈原的好久不见像是真的好久不见,现在想起来竟有点钻心的隐隐作痛。
“号码存了吗,殷殷?”
洛殷从族长疑惑的语气里收回神志。
“存了。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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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洛殷成为业内非常有名的摄影师,工作档期一直排到明年,除了忙碌最大的收获就是金钱,此时,她开着那辆保时捷cayman,却有点疑虑,这车子是不是买小了点。
宋烈原可能腿都伸不直。
洛殷的疑虑只存在了半秒,便调转方向去了齐数的车行。
……
“哎,你怎么来了?”
齐数正在车场里打麻将,见到她从车里下来有些奇怪,这几天宋家祭祖全城皆知,她应该很忙。
洛殷轻车熟路地从老地方拿了他的悍马钥匙,买大白菜的淡漠口吻。
“借下车。”
“那把你钥匙给我干嘛?”
“帮我卖掉它。”洛殷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上了那辆越野。
这女的干事也太爽利了吧,才买几天的卡曼,说不要就不要啦?
虽说悍马彪悍如斯,她驾驭起来倒生出万分英姿飒爽,美人配豪车画面果然不一般。
齐数叼着烟,打到一半的麻将,目光迷离地目送她离开。
“齐大公子,注意下你的口水。”有人打趣。
“滚!……慢着,老子胡了!”
“你的确胡萝卜了,看出来了。”有搭子明内情的低笑着。
“怎么说?”齐数漫不经心的问。
“还不知道呐,她的守护神宋烈原回来了。”
宋烈原?
推麻将的手忽地停止了,齐数目光如钝地盯着出声的那人,对方则不慌不忙地刷出朋友圈给他看,那一竖屏几乎被宋烈原那三个字刷爆了,无一不在诉说宋家大公子返乡的消息,看来是真的了!
齐数的心头如乱麻,刚才洛殷是去接宋烈原吗?
“小心那位爷知道你还打着她的主意直接剥你的皮,届时,哥们几个可躲远远的。”
“闭嘴。”齐数心情糟透地翻了麻将桌子。
长这么大从没在哪个女人身上这么用情至深过,偏屡屡碰壁,她心中若不是有人能这么坚固不化?
即使所有人都认为她与宋烈原的朋友关系如假包换,可齐数以男人立场来看却不苟同,就算洛殷没有意思,宋烈原呢?
当年,他可是护着她从兵山火海里全身而退,在东市谁人不知孤女洛殷欺不得追不得?
呵,去tmd纯洁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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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马的动力十足,很快上了高速。
东市是个四线城市没有机场,这次回来的族亲大多经临市的双联机场下机,再走一个小时高速回到东市。
在回乡名单中,洛殷唯独没看到宋烈原的名字,他的父亲宋嬴也没有,族长说,宋嬴突然中风有些棘手,这一脉可能就不来了,没想到宋烈原还是代表他父亲赶来了。
宋烈原离开的这几年里,她后知后觉发现当年两人的关系似乎十分蹊跷,他好像对她有点那个意思……
对,后知后觉,这个词真的葬送很多东西……
砰----
洛殷一粉拳轻砸在机场贩卖机上,发出了细微的响声,而疼痛的手骨正提醒她干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小姐,需要我帮助吗?”有男人过来搭讪。
洛殷若无其事地摸着自己的手背,尽量用不冷漠地声音对他说谢谢,不待对方回答便走开了。
看了看大屏幕,从北市的航班已经落地。
洛殷端着热咖啡往出口走去,那里聚集了相互碰面的人们热闹寒暄着,或许她真该举个牌子,他的行程是临时所定,族长也是临时派人来接,他根本不知道是谁过来。
人来人往里,从她身后的方向突然有只手掌扣住了她的手臂,她的脚步一顿,侧身,看到一个带帽子的高挑年轻男人阻止了自己的步伐。
那是一件中长休闲外套后面带着宽大的帽子,他的眼睛半掩藏在帽底下,余下的相貌一览无遗像素描纸上的黑白线条轮廓分明,这是一张十分英俊的男性脸庞,此刻,他的眸光极认真地从帽边缘里看向她。
“洛殷?”他的尾音往上提,动听的像大提琴。
“宋烈原。”洛殷用陈述句叫出他的名字,却用隆隆地失速心跳声迎接了他的到来。
她静默地看着对方拽下大衣帽子,静默地与之视线相交。
他有一双十分摄人心魄的黑眸,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宋烈原这个人就是燎原之火,不羁烈马,经年流转,那些锋芒与他合为一体不露而显,这是一个有魅力的成熟男人独具的姿态。
庆幸,他并没有发展成洛殷看不惯的那种男人样子!
她在心里好笑又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
他也在打量她,默笑着放开了她的小手臂。
“来接我?”
声音语气也如此适合她的心意,温和直接又不是伪装地矜持。
洛殷气息微促,递上咖啡。“喝么。”
“谢谢。”他随即接过,含上吸管,痛快地饮了起来。
洛殷感觉到自己的失常,一直在评估他的神态语言动作是否符合自己的审美,结果十分贴合她的心意,她有些不自在地想分散下注意力,便拉起他其中一只行李往外走。
“你的箱子很轻。”
宋烈原走在她身侧。
“老头子交代下来的礼物,还有两箱给小辈的,我丢了。”
他的丢了是主动扔掉的意思,归途匆促漫长,没丢掉全部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耐,洛殷忍不住抿唇笑,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我的那份也丢了?”
她的声音被机场外的车声风声吹乱了,也不知他听没听见,洛殷只觉得有只非常有力的手掌,突地扣住了她的手臂,猛地一带,她的身体随之退了两步挨着他的身侧刹住了。
仅仅半秒后,一辆满载的行李车从她方才的位置急速撞过去。
洛殷侧头看向挽救了自己的男人。
暖黄的灯光从宋烈原身后照过来,那双黑眸里似有流光在曳动,他也在看她,唇畔带笑表情无奈。
“你开始在意礼物而忽视警备,这算进步还是退步?”
洛殷时刻不会放松警备,这是她的生存法则,洛殷更不会在意虚无的礼品,那东西吃不了饭。
她明白他所指,认真又诚恳的。
“我只是想保持些礼貌来迎接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宋烈原,是你让我本末倒置。”
宋烈原眸光如海,穿透时间看到尽头深处的那个少女,孤绝冷傲的任谁都打乱不了她的警戒,不曾想八年后再相见,她会为他打破惯例并且用毫无防备的心来迎接自己。
他有趣地挑了下眉,看着她,目不斜视却准确把空咖啡杯扔进了垃圾筒,豪气云天,“很荣幸让你破了惯例。想要什么,我补偿?”
“把手机关机,我不想在宋家人的狂轰滥炸中被拉去迎接你的派对。”
一贯的不爱热闹。
宋烈原心内默笑着给她做了评价,直接当着她的面按了关机键。
这点要求太容易满足了,她可以提个更大的,毕竟他不轻易答应任何人的诉求,而她是唯一的有求必应者。
“满意么?”
“孺子可教。”洛殷满意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