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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复生吗?”长生闻言面上的笑意瞬间淡了几分,原本的轻松之色都消散了不少。
修真者修炼到极致便可长生不死,然而长生不死之后或许不是什么永世逍遥,而是永生寂寥。与天地同寿之后再转身看去,目之所见皆是红颜白骨。昔日的嬉笑怒骂,昔日的惨痛厮杀,再刻骨铭心的记忆也终究随着绵延的光阴褪去了色泽。真到了这时候,世人求的便不是什么长生不死,而是死而复生。
长生不死、死而复生,这短短的八个字像是附有魔力一般,能让无数人为之心动为之疯狂。即使他是从地球穿越而来,也无法忽视这两个词的魅力。长生听到这个传说之时,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忌惮,他想的是时无常复活的可能性。
“九十九朵雷霆花同时盛开,听上去并非是难以达成之事,难道之前无人尝试过?”长生敛下心绪后平静地问道,他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想得到怎样的答案。之前他能在花容宗峰顶变出雷霆花的花瓣,是因为花瓣消耗的灵力相对要少一些,事实上他很难变出整朵的花来。
长生估计了一下自己如今的实力,自己若是动用灵币估计能同时变出两朵雷霆花来。若是日后修为提高了,数目也会自然而然地增多,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真的有可能同时使九十九朵雷霆花盛开、真的有可能使人死而复生?
“……有,失败了。”将绝料到了长生会有此一问,可当他真正听到这话后还是微微失神了一瞬。将绝不经意地抬手用指腹摩挲着长剑外粗粝的黑布,隔着黑布他似乎能感觉到黑布下剑鞘散发出的刻骨寒凉。
将绝从不在意三千世界的秘闻,本来也不该知晓这个传说的,可他终究是听到了。甚至不止是雷霆花,三千世界所有关于复活的传说他都很清楚。
世人皆知将绝百年之间声名鹊起实力莫测,亦知他懒散淡漠铁石心肠,然而或许只有将绝自己清楚,这一百年他并非一直都过得这般超脱。
前十年他狼狈地被宗门追杀,每日每夜皆在逃亡中度过,完全与潇洒一词搭不上半点边;之后的二十年他自知实力不足,于是屡屡踏入绝地,任由雷霆反反复复灼烧血液,时时刻刻在生死间徘徊;而第三十年时他已成了仙皇,将绝觉得时机已到,便开始疯狂地寻求能使死人复生之物,因为纵使是他也有想要再见一面的人。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凡人,他想要与亲人同乐,与故友交游,他想袍泽举樽共饮不醉不休。
成了仙皇之后,他为了那些不着调的传说干了许多荒唐之事,也因此惹下了不少仇家,然而结果却仍是一无所得。
到了第四十年,将绝偶然知晓了雷霆花的传说。他在绝地之中确实见过黑紫色雷霆花,但此花实在过于稀少,盛开的时间又各有不同,想要九十九朵一朝绽放完全是不可能之事。但将绝却还是去试了。
如今的将绝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如何想的,也许那时他已被“死而复生”的执念弄得濒临疯狂了。数十年的光阴让他以为他已不惧雷霆,让他忽视了每次雷霆落下时自顾自蔓延的痛楚。他终究是自恃过高,所以才会孤注一掷地强行延了花期,试图重现传说。
那日绝地处花开四十九朵,算得上极多了。将绝开始将他封存的花朵埋入土中,使其重新复苏,此举进行的尤为顺利。而当雷霆花开到七十朵时,突然之间惊雷四落;八十朵时,雷霆已然遮天蔽日失去控制;而到了第九十朵……握着剑的将绝忍不住慢慢阖上了眼,他似乎还能感觉到当年让他生不如死的苦痛。
那是很普通的灼痛,从发梢到骨髓,从皮肉到灵魂,一点点蔓延一点点侵袭,直至最后汹涌席卷而来。就是这样的普通的疼痛,却仿佛能轻易摧毁一个人所有的信念,它能逼得人忘却尊严忘却坚持。所谓的“无惧”所谓的“心死”在它面前更像是轻薄的纸,连稍稍阻挡都做不到。将绝在雷霆中疯狂过挣扎过,他甚至怀疑过是否自己的每一滴血液都在炸裂。
雷霆持续了三天,消散之后大地已然焦黑一片。将绝整整七天没有动弹分毫,不是他不想离去,而是因为他动不了。七天后他渐渐恢复了知觉,他就躺在地上大醉了一场,自此之后亦是大梦初醒。
将绝从未如此清楚地看透一件事。他能苟延残喘挣扎求生,却永远也无法触及到死亡,他能竭尽全力追逐长生不死,他却永远无法做到死而复生。
于是不久之后他便成就了仙帝,成了世人熟知的那个铁石心肠散漫不羁的将绝。也是那个时候,他在雷霆中遇到了那头深情凝视着雷霆花的黑龙。只是一眼将绝便瞥到了黑龙逆鳞处那道永远无法褪去的伤痕,将绝经常和雷霆打交道,他知道那是被雷劈到后留下的印记。
这只黑龙看着气势不凡,若非做过什么愚蠢至极的尝试,绝不至于落得个遍体鳞伤。伤在逆鳞之处,怕是曾与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帝阙就算威势足到能让万龙臣服,那万龙之中也绝不包括这头黑龙。连死亡都不惧的人,哪还会依着本能臣服在可笑的天赋之下。
那黑龙见到他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总是跟着他。他们都干过傻事,都有过几近癫狂的岁月,而今都不问世事只愿沉眠。
“关于雷霆花的传说是否流传得极广?”长生听到将绝的回应后扯了扯嘴角,倒也没感到意外。也是,之前他被“死而复生”之事给震住了,所以才异想天开地觉得自己也许能试试这个传说。仔细想想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没有人尝试过,显然传说终究只是传说罢了。
“……”流传得广不广吗?将绝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当初是在很偶然地情况下听说的这件事,所以他不确定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也许这传说是世人皆知,也许知情者只有寥寥几人。
“算了,小心点总是好的。”长生也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他直接结束了这略显沉重的对话,反而饶有兴致地提到了另一件事。
“还记得琼玉宗要拍宣传广告之事吗?你信不信我们回到琼玉宗后,宗门就会派人来通知我,那个新酒的宣传广告将由我来主演?”长生一边踏上飞剑一边看着自己终于有了余额的灵卡,最初的笑容又渐渐回到了他的脸上。
上了《修真报》的头条后虽然麻烦不少,但是名气却也传了出去。天籁阁能想到利用这一时的名气来出售录像玉简,琼玉宗自然也能想到利用他现今的名字来宣传新酒,所以出演广告的之人非他莫属。
“信。”将绝很给面子地说道。如果他是琼玉宗宗主,绝不会选择除长生外的任何人来拍广告。
“我早就想说了,你对我哪来这么多的信心啊?”长生本想多说几句狂妄的话耍耍帅来着,奈何将绝实在太配合了。唯一的听众这般配合,他反而倒是觉得原先一些夸张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将绝被长生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失神了一瞬,那头的长生也没想过要等他回答,问完后又继续说了起来:
“对我有信心是应该的,因为我如此正直,说的都是事实。也许琼玉宗现在就有人来到了我的殿前,想要亲自告诉我此事。”
将绝静静听着长生大言不惭的话语,他冷漠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男人的目光仍然落在前方长生的背影上,然而意念却已悄然覆盖住了小千世界的琼玉宗。将绝瞬间看清了长生殿前之景,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一切确如长生所言,他的宫殿前真的站着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长生名义上的师傅——薄清。除了薄清外,他的宫殿周围还站着十几位宗门弟子,这些人估计是真的被长生迷住了,所以宁愿等上一天、宁愿等到了现在也不愿离去。
将绝摇摇头刚想收回意念,却瞥到一个女弟子匆匆忙忙地想要离去,那位女弟子刚走了两步却差点撞上了刚下飞剑的薄清。
将绝不关心那位女弟子究竟为何突然行事匆忙起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子发间掉落的那朵半枯的玫瑰上。这玫瑰似乎还是大半个月前长生走“拂尘路”时所赠,女弟子不知用何方法将其保留到了现在,使其仍未枯萎。
只见薄清伸手接住了那朵半枯的玫瑰,在他开口之前女弟子便已慌乱地道起了歉来,随后女弟子便一脸羞涩地迅速离去了。
“……你要是等我个百十来年的,说不定我就风靡三千世界了。”前方坐在飞剑上的长生还在肆无忌惮地说着狂言,纵使再狂妄的话语被他用那清浅的声音缓缓说出,也让人生不起半点厌恶之情。长生见自己说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他不禁侧头向身后的将绝看去,而在他侧头的同时将绝也随之收回了外放的意念。
“可惜我从不等人。”将绝和长生对视了一眼,随后移开眼懒懒地说道。他倒是不怀疑长生的魅力,他只是不想和长生聊到有关于时间的话题。因为这世事无常,将绝也不知他究竟能陪伴长生多久。无论多久,大抵是没有百年的,他或许无法亲眼看到长生一步步火遍三千世界。既然做不到,那便从一开始就不要提及。
他所能做的,或许只是在大千世界的巅峰等待长生的到来,而到那时,他一定会与长生共饮一坛不醉不休。
“你这家伙……”长生被将绝直白的话噎了一下,他总觉得将绝刚才一定没好好听他讲话,所以现在关注点才会这么偏。
长生不想再理会将绝了,他又翻来覆去地看起了自己的灵卡,灵卡的数字实在太过可爱,这意味着他终于能好好在藏书阁里挑几本强一些的秘籍了。宗门大比他是一定要参加的,在修真界扬名除了靠脸,还要靠实力。比如说那个崇拜者遍布三千世界的将绝,“三千世界最强者”的名头足以让他被捧上神坛。
就在长生和将绝赶着路时,天籁阁的执事们已将录音玉简和录像玉简同时整理了出来。他们打算过几日同时发售两种玉简,只有歌曲没有影像的歌曲可以稍微便宜些,而那录像的玉简可以稍微卖得贵些,凭着如今长生的名气,哪一种都不愁没人卖。等到长生再在小千世界盛会的开幕式上表演一番,玉简的销量或许还要再翻上一番。
“既然我们确定下来要全力宣传这玉简,是否要向阁主汇报一下?”他们言语中所提到的阁主自然不是开创大千世界天籁阁的那位仙帝,而是他们所在位面的分阁阁主罢了。执事们对自己的阁主并不了解,只知他是个断臂之人,向来很少出现,以至于所有事情基本都是执事们在管。
“这是自然。”不管怎么说,阁主就是阁主,该汇报的还是要汇报的。首位的执事将两份玉简给不知在何处的分阁阁主传送过去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宣传之事了。
分阁阁主本来正在听着曲子闭目养神,收到玉简后便顺势播放了起来。这新奇的曲调使得他越听越喜欢,不禁想献给那位至高无上的帝王。
执事们只知他断臂,却不知他断臂是因百年前率兵攻击了将绝所在的位面,从而被愤怒的将绝挥剑斩断。当初将绝断了他的手臂却没有取他的性命,便是为了无声地向帝阙挑衅。而他现在仍是帝阙的手下,之所以成为天籁阁分阁阁主皆因这天籁阁也能算作是帝阙的产业。帝阙百年前便与原本的仙帝合作,对天籁阁加以改造,从而使天籁阁渐渐火爆起来。
分阁阁主仔细看了看两枚外观别无二致的玉简,他又想到了帝阙那喜怒无常的性格,最终还是选择将那份只有录音的玉简送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