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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觉得这个修真界真是时时刻刻都在刷新他的认知,他走进天籁阁后没有看到任何接待的人,这个地方似乎完全是现代化的自助式设计。
天籁阁根据演奏者所用乐器的不同划分出了不同的区域,用各个乐器图案加以区分。长生是用琴的,他缓步走到了古琴模样的建筑前,下一秒便通过传送阵传送到了建筑内部。而古琴模样的建筑内部还另有乾坤,这整个空间宛若旅馆一般被分成了一个个隔间,进去之后只要刷一下灵卡便能随意使用无人的隔间了。
天籁阁的确如传言一般会免费帮演奏者宣传发行歌曲,但前提是你所奏的曲子质量过关,所以在被赏识之前演奏者还是要自己付隔间钱的。好在一个隔间的价格也不贵,二十灵币一小时。长生一边刷着灵卡一边起了一种自己身处ktv的错觉,因为这隔间甚至还有地球上ktv点歌后的打分功能。
因为每天来天籁阁奏曲碰运气的人实在太多,天籁阁的执事们自然没时间一首首听过去,所以每个隔间内都嵌入了自动评等机制。当一个人奏完乐曲之后,隔间的墙上会根据他所奏之曲来显示歌曲等级,歌曲一共有“甲”、“乙”、“丙”、“丁”四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分为“上”、“中”、“下”三等。只要达到“乙下”,天籁阁便会出面收录此曲,还会为你打点好之后一切。
当然,靠着设定好的程序打分难免有不足之处。因为这套评等机制偏向于曲调新颖、演奏难度高的乐曲,所以那些以情感丰富取胜的演奏者多多少少有些吃亏。这时候演奏者则可以通过隔间内的传音设施来联系天籁阁内的执事们,让执事们进行人为评等。
一开始有不少人抱着自己一定会被赏识的心态直接联系了天籁阁的执事们,结果却和他们想得截然相反,这些人基本都被执事们批得体无完肤。单纯地被训斥讽刺一番还不是最惨的,更惨的是他们还因“曲子太烂”的缘故而被勒令永久禁止进入天籁阁。所以现今之人宁愿面对隔间内死板的程序,也没胆子再直接联系执事们了。
然而长生进入隔间后却想也不想地按下了那个联系执事的按钮,因为他要奏的曲子和一般人不同,或者说他不只是要奏曲,还要唱出词来。三千世界里很少出现有词的歌曲,特别是他所写之词还不是典型意义上的诗词格式,要是按这套评等机制来评级的话,他估计自己能拿个“丙”级就不错了。
长生按完按钮后老老实实地坐到了隔间内的椅子上,他伸出手想取下背后的琴盒将其摆在桌面。然而长生的手伸到一半时,他平静的面容上却突然露出了微妙的神色,随后他便扯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
原本懒散地靠在墙边的将绝恰好瞥见了长生顿住的动作,他静静地和长生对视一眼后,不禁摇摇头低声地笑了起来。长生这小子啊……竟然忘了带琴。
长生默默地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他的背后根本就没背着琴盒,所以当然什么都碰不到。长生现在才想起来,他刚才一回到宗门就急急忙忙地出来了,自始至终就没意识到要拿上琴盒!
没有琴他还来录什么歌?难不成全程清唱?亦或是运转《繁音诀》?清唱压根不可能,而他又修为不高,靠着功法的话拼了命也顶多同时模拟三种乐器,正常情况下也就是模拟两种罢了。他若是用《繁音诀》模拟琴声,录歌的时候便不能随意融入其他乐器的声音,况且功法模拟之音和自己弹出来的多多少少有些差别,若非迫不得已,长生并不打算这么做。
“何人要奏曲?”还没等长生想好对策,隔间内用于评等的墙面上缓缓映出了天籁阁执事们的影像,而那坐在首位之人的威严声音隔着墙面清晰传来。长生在心中叹了口气,一转身却又挂上了浅淡谦逊的笑容看向执事们。
“是我要奏曲。”长生一派从容地说道,全然没有半点慌张之色。
天籁阁的执事们闻言顿时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长生来。长生戴着半边面具让人看不清容颜,但观其轮廓应该俊美至极。他的声音低缓而温润,听起来还算不错,手指也称得上是修长有力,估计是善于琴道,总的看下来这小子或许有点本事。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我等事务繁忙,只能听上一曲。”天籁阁的执事们的确不需要一首首听歌了,但光是歌曲录入审核的这些工作就足以让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了,他们自然不可能悠闲地听长生唱上一个时辰。事实上这些年已经很少有演奏者敢按下按钮来联系他们了,敢这么做的要么是真有本事极端自信,要么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好的。在那之前我能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吗?”长生彬彬有礼地说道。将绝听到这话后原本半阖的眼又睁了开来,他的瞳孔中闪过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他大概能猜到长生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问。”听曲的执事一共有五位,他们对长生的第一印象不算太糟,倒也没太过反感,于是其中一个人便简短有力地回应了长生。
“我想问……你们天籁阁里能租琴吗?”长生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此话一出,对面五位执事同时愣住了,他们或苍老或严肃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荒谬之色。
他们没听错吧?这小子刚才问了什么?一个来天籁阁录歌的人,竟然没带乐器?没带乐器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联系他们来评等!他莫不是脑子有问题?之前还觉得此子谦逊有礼,现在看来他哪里是谦逊,分明就是狂得没边了!
“我就问问而已,没有就算了。”长生看着这些执事们薄怒的神情,不由在心中暗暗叫苦。他现在就算是表现得再谦逊再有礼也没用,这些人估计都把他当成是拆台挑衅的傻子了。
“我们天籁阁不租琴,但我以个人的名义借你一把琴!今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弹奏出什么样的曲子来!”坐在最右侧的执事是个暴脾气,他被长生弄得气极反笑起来,直接挥挥手让人送了一把琴过来。
长生的视线划过了五位执事愤怒的脸,又看了看手中执事借他的琴,差点连笑容都挂不住了。他知道自己今天要是玩砸了,以后绝不可能踏进天籁阁半步。不,他觉得今天要是玩砸了,有没有以后还难说。
长生将借来的琴稳稳地置于桌案上,沉下心神熟悉了片刻。此琴通体纯白,琴身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不仅触感温润细腻,还蒙着一层浅柔的朦胧的光晕,光是看着便觉价值不菲。他又试着抬手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琴音乍闻似珠玉坠落,音色极佳,确实是把好琴,至少比他那一千灵币的琴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琴也借了,快点奏曲吧!”因为借琴一事,天籁阁的五位执事们对长生再也没了好脸色,他们毫不客气地直言催促道。
长生没有开口,他用骤然响起的零落琴音回答了一切。别的不敢说,但对于唱歌一事,他绝不会失手。
早在琴声响起之前,将绝便取出了一坛烈酒,隔间内翻腾而起的汹涌酒香惹得长生侧目瞥了将绝一眼。将绝感受到了长生的视线,只是轻笑着遥遥敬了对方一下。他知道长生要演奏那曲《酒狂》1,这般以酒为题的琴曲,自然要配上世间最烈的美酒。
长生不再看向随心所欲的将绝,而是继续撩拨起琴弦来。深深浅浅的琴音飘忽不定的响起,初听之时只觉曲声放荡不羁,而细细听来感觉到几分浑噩几分抑郁,那猖狂琴音的背后皆是落寞自嘲与郁气难消。
既然此世不容于我,我酩酊大醉又有何妨!长生拨弄琴弦的力度慢慢加重,地球上的《酒狂》之曲由他演奏出来,少了些许超脱之意,却又多了独特的散漫猖狂。
执事们听到琴音后虽然还皱着眉头,面色却和缓了不少。这首曲子意境不错,癫狂之下满是看透一切的清明,而这小子抚琴的技巧也还过得去,倒是不枉他们之前跟他多费口舌了。但若只是如此的话,长生和以往之人也无甚区别,隔间内便能自动为其评等,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找来他们倾听?难道这小子这么做,就是为了向他们借一把琴?还没等执事们想清缘由,长生的声音却渐渐穿透了琴音而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2”
如今的琴声已然再度回到最初的零落之音,长生不知何时勾起薄唇露出了堪称放肆的笑容。豪迈悲凉的词句和着他那低缓的声音,竟有种矛盾至极的魅力,就仿佛是大海之上风平浪静,而深海之处却涌动着激烈风暴。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2”纯粹的琴声之中渐渐糅入了箜篌之音,箜篌轻灵悠远的声音和深沉的琴声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瞬间将人从俗世拉到了天上。执事们原本只是在感受琴音背后的苍凉,听到这略显直白而又绝对契合的歌词之后,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往日的匆忙奔波和内心深处的忧愁之感。
然而很快他们便没心思回忆感叹了,因为长生每唱出一个字,一朵火红的酩酊花便随之盛开在这不大的隔间之内。此刻恰好有一朵轻轻柔柔地挨着那雪白的琴身,酩酊花热烈的色泽霎时间将此琴衬得艳丽十足,甚至连长生那抚琴苍白的手指都显得格外惑人起来。
此歌未尽,屋内已是鲜花缭绕,一片美不胜收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