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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外北风呼啸,车厢内温暖如春,头车依旧是之前到山东处理人质事件时的那辆特制花车。ksany8uncsu车厢里安有吊灯,装有暖气,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红丝绒沙发与座椅,尽显奢华。
沈金英、苏寒芝两人对坐着,两人各自都有个上好的酒精药棉加热怀炉,丝毫不觉得冷。苏寒芝经过简森夫人的培训,已经有了几分大家闺秀气质,于普通社交场合也能应付一番。
但是在沈金英面前,还是很有些拘谨,不敢多言多语。相对而言,沈金英就比较大方,大毛出锋白狐氅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身上穿着大红闪缎夹袄,一边看着那怀炉一边道
“这洋玩意做的就是好,不用放炭,就那么暖和,冠侯心可真细,什么都想到了头里。送的这个,贴心的很,能嫁这么个男人,妹子你是有福的。”
“大太太嫁与帅爷,才是真有福的。冠侯就是在外面跑,可能见过的东西也多了,所以才知道这个。大太太用的满意就好。”
“别喊大太太,喊姐,我和冠侯是姐弟,咱们是自己亲戚,就不用跟我客气。看你一路上心事忡忡的,是不是担心他讨了小的,就冷落你?别怕,有我给你撑腰,他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不饶他。”
苏寒芝自然不敢在沈金英面前提什么大小之分,连忙晃着头“没有的,哪有什么什么小,都是冠侯的女人,而且我和孙当家当初就认识,心里也没别扭。我只是……只是有点舍不得家……”
“还骗我?”沈金英微微一笑“你忘了我是什么出身?在我眼前想使诈术,可没那么容易。咱们女人的家,就是自己心里那个男人,他在哪,哪就是咱的家了。你心里的病,我知道,我不跟你一样,都是生不出孩子的,那又怎么样呢?只要男人心里有咱,有没有孩子,都是一般。”
她向车厢后看了一眼“你家里那个做饭的丫头跟你挺亲,朝她借个肚子不就好了?到时候孩子一生下来就跟你,喊你做妈,跟你生的是一样的。再说这种事,最关键还是看男人,你放心,冠侯他绝对做不出易妻的事,他敢做,我就让容庵摘他的顶子!”
赵冠侯早在蒙阴剿匪之后,就给苏寒芝送了信,让她到山东来,夫妻团圆。可是苏寒芝不是推脱身体有病,就是说父亲灵柩不便,迟迟不动身。
究其原因,自然还是在她无法生育这个问题上,自惭形秽,总觉得不配做大妇。尤其知道赵冠侯纳了新宠,自己就有退位让贤之心,想着孙美瑶那里生下个孩子来,自己就把大妇位置让了给她,只做个侧室位分,不能占着大妇位置不放。
可是袁慰亭在山东已经站稳脚根,就要接家眷团圆,除了自己以外,右军将弁家属也有不少要接到山东。袁慰亭几个侧室全都未提,只要沈金英到山东。沈金英出发前,就特意叫上了苏寒芝,她就没法不动。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拂了沈金英的面子。
她心里固然念着赵冠侯,担心心上人饮食不周,水土不服,又怕是枪林弹雨难免伤损,恨不得一步飞到他身前,看看他是否如往昔。可一想到,到了山东就要面临两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的局面,心里就总是有些不痛快,神色间也不怎么好。
听沈金英一说,她反倒为赵冠侯分说“姐,冠侯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易妻的。我只是……只是有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沈金英一笑“妹子,那你说姐姐配的上容庵么?这男女之间,哪有个配或者不配?不还是看个缘分?你就说你自己,现在津门租界里,可有不少人是你九河侠隐的书迷,你一到山东,第一个着急的就是雄野松,剩下那半本无人生还,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这样的才女,要是看不上冠侯,包准一大堆男人抢着要娶……”
苏寒芝脸一红,两人正说着笑话,忽然车速渐渐慢了下来,随即就有阵阵喧哗之声。由于内外温差大,车窗结了层薄冰,看不到外面情景,沈金英只好问道:“来人,去问问车上,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这车怎么就慢了?大冷天,就算不能早一步到济南,也别放到半路上啊。”
话音未落,负责护卫的李秀山自外面走进来,他的表情极是凝重,对两个女人施了个礼“大太太,弟妹,情形不对劲,路被人破坏了,我怕是有响马。”
“响马?”沈金英哼了一声“我还头回听说,这坐火车也得雇镖行的,你们这百多号人,是干什么吃的。有响马,就给我打回去。你们手里一水的西洋快枪,难道还顶不住一群响马?”
“话是这么说,可是情形,谁也包不准。按说这一带是该没有贼的,谁知道这是……”
他话未说完,只觉得脚下的地毯微微颤抖,仿佛整个地面,都在这一刹那间颤抖。沉睡千年的巨兽,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随后,如同海潮般的呐喊声,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呐喊的具体内容,一时还听不清,但是声浪如同海潮一般,任谁也听的出,来者人多势众,不知来了多少人。
李秀山面色一沉“二位夫人,恐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请你们离车窗远一点,其他的事,交给卑职。”他起身抽出左轮枪,便去指挥卫队。沈金英拉住苏寒芝的手,安慰着“妹子别怕,我们车上有百多名卫士,枪弹带的也多,就算是有响马,也是他们自己吃亏。”
苏寒芝虽然听她说的有把握,但是从她手的微微颤抖中,也可以感觉出这贵妇人雍容背后,所藏的紧张情绪。这节列车是专列,只载了一些夫人女眷,外加扈从马弁。按说这消息是该保密的,可是响马单单找上这车,到底是正好撞了大运,还是蓄意为之。
从方才地动山摇的动静上判断,属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护卫人马太少,对上这么多敌人,纵然有枪弹,也未必能胜。万一落在这些盗贼手里……下面的情形,她便不敢想象。
马凤喜提了铁棍,从餐车那边赶过来,苏寒芝朝她点点头,吩咐道:“好生保护大太太,我不用你管。”随后就从一旁的衣箱里,翻出了赵冠侯留给她的那支护身手枪,按着丈夫曾经教过的方法,一发一发压上弹药。
“妹子,你会使枪?”
“只学过,不算会,打人打不到,但是打我自己,还是可以的。”苏寒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但是语气却格外镇静,她显然已经做好了殉节的准备,且没有什么畏惧。
稀疏的枪声已经响起,开枪的并非是卫队,而是进攻的一方。他们的枪支不多,大多是土枪,滑膛枪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由于风雪影响,火绳枪和弓箭,威力都大打折扣。但是总归人多势大,依旧有几发枪弹,打碎了车窗的玻璃,冷风混着雪,从缺口里疯狂的灌进来,寒冷驱逐了曾经的温暖,寒意直入每个人的骨髓之内。
天气入冬,离年越来越近,各路兜剿拳民的部队,都找个大城名邑驻扎,图的是让手下儿郎过的舒坦一点。赵冠侯的炮标,进驻的便是临近直隶的临清州。这里本也是绿林响马聚集之所,多有强人出没。自从毓贤为巡抚以来,城内的治安大为好转,但是到了乡下,依旧有可能遇到响马。
赵冠侯大军到了地方,便与州官以及地方上的驻军配合,着实清了几次乡,收编了一些匪部,剩下的就都剿了。被解救的肉票有几百张,内中还有几个是本地的士绅。有了这个香火情义,部队驻扎时,地方上就比较配合,加上这支人马积蓄颇丰,买东西付现钱,也守规矩,很受地方欢迎。临清知州已经邀请着这炮标一定要在城里过了年再开拔,有这么一路大军在,这个年,总可以过的消停。
孙美瑶不再叼烟袋,而是抱着膀子,斜靠在墙上冷哼着“就算那知州不请,反正你也得留下对吧?寒芝的火车从直隶过德州进山东,你就好第一个去迎接。要不是友军先进了德州,我看咱过年就可以在德州吃扒鸡了。”
赵冠侯这一标,如同孙美瑶的一营,也是编制大的吓人。除了炮兵两营,又有步兵两营,骑兵一营,工程兵、辎重队各一哨,几个管带哨官,这时都不在房里,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人。他便也没什么顾忌,一把将孙美瑶抱住
“怎么,还吃上醋了?我确实就是想在这驻军,为了早点见到寒芝啊。你想想,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心里不想才叫有鬼。就像是你,要是离开我这么久,我也是一样。”
“少拿好话糊弄人,我……我不受你这一套。”虽然嘴上很硬,可是身体却已经先软了下来,一边轻轻挣扎,提醒着他别弄乱了自己官服,一边又有些担心。“寒芝姐脾气是不错,可是那是过去啊,现在我们两可是共守一夫。大户人家的夫人,听说都厉害着,她要是欺负我这个小的,你得给我做主。”
“得了,你不欺负她,我就烧高香了,她怎么能欺负的了你。”赵冠侯笑了笑,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咳嗽,赵冠侯连忙松开手。吩咐一声之后,门外有卫兵进来道:“大人,来了您一位故人来拜,说是津门的什么曹四爷。”
“我四哥?”赵冠侯一看名刺,见写的曹仲英,连忙吩咐道:“快请。”
曹仲英投机生意越做越大,又有新军里的关系,往来山东与津门之间,各种灰黑色的生意做的多,钱也赚的极多。孙美瑶打各路山头所得缴获里,很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要靠他出手。
见面之后,却见曹仲英神色很是慌张,人也很狼狈,脸上有明显的摔伤,但是他全顾不上,一进屋就大口喘着粗气道:“冠侯,大事不好,大太太的火车要出事。”
曹仲英在山东跟拳民贸易,很赚了一些钱。他这次过来,便是知道拳民在森罗殿有大行动,他只当是要去开某个教堂,就上赶着去凑热闹,拣洋落。
那些拳民里有他的关系,也不知道这位津门来的商人,实际是新军里军官的家属,有事并不瞒他,告诉他这次根本不是去打洋人,而是去劫右军官眷,攻打火车。曹仲英听了这消息,就想来报告,可是赵老祝军法严明,准来不准走,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溜出来,先到德州报信,后来临清。
赵冠侯听了这消息一惊“这帮拳匪要打火车?他们是要疯啊。我说怎么往直隶拍了几封电报,怎么一点回音都没有。”
“回什么电报,电报线杆都被拳民锯了,电报已经不通。”
孙美瑶道:“那你怎么不去河间通消息?”
“河间官府跟拳民是一头的,通消息没用。德州的段香岩那里,根本不信我,我只能告诉我大哥,他在段某手下当管带。可是权力不大,段香岩压根不信这事,我怕是要出事,只能来找冠侯。”
孙美瑶也知,车上除了苏寒芝外,还有袁慰亭身边第一宠妾沈金英,以及右军里数十位将弁的夫人、小姐。由于武卫右军要在山东长期驻扎,高级将领的家眷,就要带过来同住。
袁慰亭这次也是走夫人外交的路线,通过火车之行,让自己的大太太笼络住这些将领的家口。最好在里面帮着订几门娃娃亲,这样一来,大家的就能形成一个向心力更强的小团体,外人绝插不进手。这样的车队要是出了问题,新军上层都要震动,军心都要动摇。
赵冠侯道:“四哥,你先坐着,我这就去电报房子,给段香岩先发电报,咱们有话稍侯说。”
他推门而出,一股冷风顺着门缝吹进来,外面的天气,天阴的越来越沉,风雪越来越大,想是一场大风雪就要来临。
德州的知州衙门里,几个上好的火炉点着炭火,签押房内气氛凝重,如临大敌。标统段香岩以及本地知州一位兵备道以及墨林洋行的华帐房四人凑在一起,正在推敲着一桩极要紧的军务。五筒、八万等专业术语不绝于耳,间货还有“胡了!”这样的决胜之音。
送电报的马弁,在外面走来走去,无论如何,也不敢闯进去,只能隔着玻璃窗,向里面不停的张望。时间,就在这一分一秒之间,悄然流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