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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幻觉里面,你根本分不清每一次动作究竟是幻觉中的你动了,还是你真的动了,这才是最难以控制的。就连凯文这样的老油条也不敢放话说自己能保持意识的绝对分离,不会被幻觉牵着走。
尤其还是这种幻觉……
然而跟着落下的夕阳一起沉入黑暗的他心里却异常放心,因为现实中的他身上压着个大家伙呢,他就是想被幻觉牵着走都困难。
至于那个重得要死的大家伙……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说这么多人里谁最不容易受幻觉影响,凯文绝对第一个把票投奥斯维德。
皇帝陛下虽然年纪轻轻,但骨子里有种超乎常人的坚定性。年轻人特有的狂傲气和上位者常有的从容理性在他身上合二为一,使他有种很难被外界因素动摇又不至于冥顽不化的气质。
坚定得恰到好处。
凯文偶尔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欣慰的。早年的经验教训差点儿让他对各路小孩子有了心理阴影,当然,不至于真到“阴影”那么夸张,但是本就嫌小崽子们麻烦的凯文·法斯宾德阁下从此对他们更没什么耐心了。
所谓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在他这里统统没用。
这混账一个大劈叉,从招猫逗狗骗骗小孩的放养路线,一竿子支到了毫不留情的棍棒教育路线。
在凯文自己看来,成果还是很喜人的,至少奥斯维德在一票小崽子非常突出不是么?长大了也没变态,该干什么干什么。
刚从跟梅洛相关的幻觉里出来,有了他的对比在前,凯文这会儿冷不丁想到奥斯维德时,甚至都想不起来这小子有什么缺点了。可以趁着甚至尚未清醒,勉强给奥斯维德脸上贴上一个标签——大写的完美!
随着意识渐渐在黑暗中回笼,周身每一块地方的触觉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凯文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心说身上那个一个顶四个的二百五果然还压着,一动没动,重得要死。而他手里揪着的那一撮狼毛也依旧还在,显然没有因为幻觉动过位置。
他艰难地动了动被亚麻的手指,未果。又艰难地动了动几乎没有知觉的腿,依旧未果。最终,他只能认命地拽了一下那撮狼毛,睁开眼哑着嗓子道:“醒了没?”
谁知他的目光刚好对上了奥斯维德那双透明的眸子。
显然,这货从幻觉里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把凯文挠醒。反倒凑近了一张英气的狼脸,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凯文看。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浅到近乎透明的眼睛总会显得精明而冷静,有种天生的睿智感,但是配上他那张毛茸茸的脸,却莫名有种傻兮兮的意味。
凯文身为光明神的时候,虽然放养了不少猛兽,其中也包括天狼,但他也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天狼脸,尤其还是躺在地下自下往上看。从这种迷之诡异的角度看过去,天狼脸少了点英气和凶性,多了点眼巴巴的蠢态。
别说,有点萌……凯文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然后又见了鬼似的把这种想法收了回去。
他松开揪着兽毛的手,毫不客气地把奥斯维德毛茸茸的大脑袋推得歪了过去,道:“醒了你还压着不放干什么?孵蛋啊?”
“我一时间竟然没领悟过来这句话是刺我呢还是刺你自己。”奥斯维德不冷不热地回了他一句,“你这种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训人方式也蛮别出心裁的,怎么想的?”
凯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灵机一动,你管得着么?”
奥斯维德:“……你赢了。”
在斗嘴这件事上,凯文的胜率向来比较高。但是光斗嘴并没有什么用,现实看来还是谁壮谁有理,毕竟他已经快被压得灵魂出窍了。
好在奥斯维德不算太缺德,他见凯文已经从幻觉里彻底清醒过来,也不再继续孵蛋了,理了理身上的狼毛,站了起来。
凯文“呸”了一声,没好气地骂道:“抖我一嘴毛。”
奥斯维德默默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心说我一点儿都不介意以后让你咬上一嘴毛。
当然,他这个年纪正值血气方刚,刚巧压了喜欢的人好半天,脑内一点污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说出来就妥妥要被打残废了。
于是他又默默转过了头,一脸高傲地走开了几步理自己的翅膀去了。
一旦神志清醒之后,凯文就把他之前认为奥斯维德没啥缺点的想法扔到了脑后,典型的转脸不认人。
沙地里躺一会儿绝对算不上舒坦,尤其这些沙地下面还时不时夹着点碎石废砖类的东西,硌得凯文这一身老骨头都嘎吱做响。
他站起身在旁边松了松筋骨,周围其他以各种姿势沉浸在幻觉中的先行军队士兵也终于陆续被他们的动静惊醒,渐渐恢复了清醒的神智。
“我这是从幻觉……出来了?”有士兵终于摇了摇脑袋,松开了旁边人的手,“噢——你究竟抓得有多紧,指甲掐破了我的皮!”
“都醒了?”指挥官伍德低着头眯着眼,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哑着嗓子道:“嘶——说起来,我之前好像听到了陛下的声音?最开始跟我一起喊了声趴下的,幻觉——”
“吗”字还没出口,他便一脸疲惫地抬起了头,结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队伍末端的凯文,以及远远坐着的巨大猛兽,“法斯宾德阁下?!抱歉之前太乱了,所以您……”
他一头雾水地绕着他看了一圈:“所以您怎么会跟到这里来?”
“说来话长。”凯文一如既往懒得又臭又长地给人解释缘由,四个字就把人家打发了,“总之我现在跟着你们。”
“所以我刚才听见陛下的声音其实——”
“哦,那是我吼了一嗓子。”凯文眼睛都不眨一下,糊弄人的话张口就来,也不管这话听起来靠不靠谱。
伍德:“……”
尽管凯文的声音跟奥斯维德完全不同,但是之前那种被风吹得谁都看不清谁的情况下,哪儿还有经历去仔细分辨声音音色呢?伍德尽管依旧有些懵逼,但是姑且还是把这话当真的,指不定情急的时候凯文吼起来声音跟平时不太一样呢。
离凯文比较近的士兵们清醒过来之后,无一例外都被不远处的天狼惊了一跳,尤其奥斯维德还摆了张“谁靠近我我就弄死谁”的冷血脸,着实不像是什么友好的玩意儿。
“那是——什么东西?”副指挥官尼克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瞪大了眼睛又惊叹又诧异。他们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压低了一些。
凯文揉着手腕,道:“天狼。”
“那是什么?”尼克顶着一张文盲脸问道,“大陆上还有这种玩意儿?”
这位不怕死的战士,在短短两句话的工夫里,先是称呼尊贵的皇帝陛下为“东西”,后又改叫“玩意儿”,大约是不想活了。凯文要笑不笑地转头看了扑克脸·天狼一眼,满脸看戏般的幸灾乐祸。
奥斯维德:“……”
有个士兵弱弱地开口道:“我好像在哪本传说里看到过天狼,但是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没想到还真的有?”
尼克冲凯文问道:“阁下你家养的?”
凯文脸不红心不跳地点了点头,道:“对啊。”
奥斯维德默默看了他一眼,眼里赤·裸·裸写着四个大字——脸、大、如、盆。
手贱的凯文·法斯宾德阁下挑着眉走到了巨兽的身边,笑抚狗头,顺便揪起一只毛茸茸的耳朵,凑过去用只有奥斯维德才能听见的音量耳语了一句:“有意见憋着。”
“刚才是它帮我们挡了一下风吧?我还以为是巨鹰之类的呢,还纳闷翅膀怎么这么大。”尼克道,“阁下您这是上哪儿弄来的?我们也去捉点儿来养在军营里。”
凯文还没来得及回答呢,尼克这不怕死的又开了口:“诶对了!您这头是公的还是母的?要是母的是不是能生个一窝半窝的?”
凯文:“……”
奥斯维德:“……”
一人一兽以非常诡异的表情对视了一眼后,讨打的凯文·法斯宾德阁下笑趴在了狗头上。
奥斯维德杀气腾腾地眯起了眼,要不是碍于洁癖和面子,他就要不管不顾地把尼克这倒霉玩意儿咬死扔出去了。
“好了,这些琐事不提了。天狼你也别想了,就这一只,归我,你做梦去比较快。”凯文倚着奥斯维德的狗头,摆着手岔开了话题,“说正事。”
他的姿态虽然有些不太端正,但是表情却在瞬间凝重了下来:“密道里面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你们碰上什么了?”
这问题一出口,整支先行军队伍就沉默了下来。
凯文目光扫了一圈,发现所有人的表情都一样古怪——他们张了张口,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说什么,但是在出口的那一瞬间,眼神便陡然变得有些茫然,好像临到出口却想不起来究竟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众人茫然了片刻后,几乎异口同声地低声说了一句:“忘了……”
“嘶——看到了什么来着!”尼克不死心地捶了捶脑袋,“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明明话都到嘴边了。”
凯文皱着眉,和奥斯维德对视了一眼,而后等了片刻,发现众人没有丝毫要记起来的现象,差不多明白这些人中招了。可中的是什么招,又是什么人给他们下的招……就不好说了。
“这样吧,换个问题。”凯文略一思索,再次张口问道:“在密道里,那些士兵死去之前,你们还碰到过什么古怪的事情么?”
“这个我记得!”伍德答道,“我们当时在密道里稍微休息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样子,大家轮流靠着石壁睡了一会儿,有一部分人做了梦,一部分人没做梦。”
凯文:“怪在哪里?”
“做了梦的人梦到的都是类似的内容。至于那些没有梦到的人……”伍德垂下眼道,“后来在我们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都死了。”
凯文眉头一蹙:“你的意思是,你们在临出口前确实看到了某个东西,只是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了。而在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所有没做过梦的人,都死了,而做了梦的都活了下来?”
伍德点了点头:“对。”
凯文:“你们梦见了什么?”
伍德沉声答道:“玫瑰旧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