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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里来的梅三爷,那不是到自家铺子胡乱说话叫老娘赶出去的婆子的主子吗?方采蘩一下被勾起不愉快的回忆,不由皱眉道:“是那人啊,好好地看龙船,他的马车怎么会翻呢?莫非是看完了回家途中出的事?”
陆骥摇头:“不是,是龙船正划得热闹的时候,谁知道这人看着看着竟然就不看了,柳家的人都没察觉他就带着自己的下人回了城。兴许是觉着大街上空荡荡地没人吧,他那马车就放肆狂奔,结果就翻倒将他压在了底下。”
方采蘩道:“那他伤得如何有没有性命之忧?听说这人是柳知府夫人姐姐的儿子,说是都二十八岁了,孩子肯定都有好几个了,大老远地来和锦探望柳夫人这个姨妈,若是将命送在这里,柳家怎么跟跟梅家交代。”
狗东西,都那么大岁数了,居然也好意思纳蘩姐儿为妾!难道京里的纨绔都是这样厚颜无耻吗?陆骥一想到姓梅的说什么姐儿爱俏,他只要往蘩姐儿跟前一站,蘩姐儿自会对他动心的话就恨得咬牙。当然这样的话他当然不会告诉方采蘩,没得误了方采蘩的耳朵。
陆骥心头愤怒,脸上却半分不显,淡然道:“伤得比较重吧,性命倒是无碍。柳家的人吓得要命,想着和锦没有高明的郎中,怕耽搁治疗,已经走水路将他往州府送了。”
一个不相干且有些叫人不舒服的人而已,方采蘩并没有对梅三爷翻车之事投入过多的关注,转而又问起龙舟赛的输赢情况,今日首轮比赛哪个地方的龙船表现最佳之类的问题。
陆骥一一作答之后,忸怩着道:“那个,蘩姐儿,我昨晚将之前先生教的东西捡起来看了一遍,发现自己都忘了一半多了,只好从头背起。”
“慢慢来,不急,只要你肯用心学,肯定能学好的。”方采蘩笑着鼓励。陆骥摸了摸后脑勺:“不然我将《三字经》背给你听听?”
《三字经》是六七岁孩童发蒙时候的读物,陆骥十六岁了还从这里开始捡起,还真是难为他了。方采蘩压下心头怪异之感,点头道:“好,你背,我听着。”
陆骥立马开始背诵起来,其实他自己私下里默背的时候明明是比较熟练的,可是这会子面对方采蘩却因为紧张,开头还算流利,背着背着就变得磕磕巴巴地了。
陆骥身形高大,自己连他的肩膀都不到,可此时这家伙在自己跟前却挺胸背手,一副典型前世小学一年级乖乖学生面对老师的模样,哪里有平日半分高冷面瘫的架势,方采蘩看着这反差极大的陆骥,不由噗嗤笑了起来。
陆骥正好想不起下一句,卡住了,以为方采蘩是在笑话自己,立时脸赛红绸,羞臊道:“呃,那个蘩姐儿,我这么笨,你是不是很嫌弃啊。”
方采蘩赶紧摇头:“不是,我是见你这般认真拘谨的架势觉着好笑,我又不是夫子,你背不出来我不会打你的手心,所以你犯不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陆骥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道:“你虽然不是夫子,可让我在你跟前背书我还是紧张,明明这个我是能背的,可这会子愣是记不得了。”
方采蘩前世从小学念到大学,对这种紧张心理很是理解,于是道:“你闭着眼睛,我也不看你,你再从头背起。”“呃,好。”陆骥依言再背,这次果然一气呵成地背完了。
方采蘩立马鼓励道:“陆骥你好厉害,放下那么多年的东西,不过昨晚捡起来看了看就能背下。”
得到表扬,陆骥的眼神立马晶亮,欣喜不已地道:“蘩姐儿你不觉着我笨,认为我能念好书?哦,我不是说想参加科举那种念书,我就是想多多地识些字读些书。”
“当然,你天分不错的,又肯学,坚持下去识好多字能念许多书轻而易举就能做到。”方采蘩重重点头,下意识地扬手握拳道,“加油,努力,我看好你!”
陆骥愣了一下,跟着扬手握拳,学着方采蘩大声道:“加油,努力!”两个人相视而笑。方采蘩道:“好了,咱们该赶鸭子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要起疑心了。”
陆骥点头:“好的,你就站在这里别动,我下水先给你将鸭子赶过来。今晚我再看《千字文》,回头再背给你听。”
方采蘩不认识梅三爷,所以关于他出事的事情根本没觉得有多重要,回到家之后提都忘记跟胡氏提起了,胡氏还是龙舟赛结束,一家子开始正常开铺门做买卖的时候才听相邻杂货铺的王掌柜娘子说起。
王掌柜娘子是个嘴碎的,告诉完胡氏事情的经过后又感叹道:“大家都说那梅三爷也是命里该有这一劫,不然好好地看着龙船,他主仆怎么会离开江边,然后在大街上纵马。啧啧,京里的贵公子,居然差点在咱们这里送了命,世事还真是无常。”
胡氏点头赞同:“俗话不是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嘛。这人还算命大,不然柳家还真是不好向他家交代了。”
王掌柜娘子拍掌道:“可不就是,柳夫人听说外甥差点没命,将柳家的几位爷好一通责罚。柳家的几位爷直喊冤,大家此前就怕这位梅三爷出点什么事儿,一直紧跟着他。然后端午那日大家一门心思地看船,谁会想到那梅三爷自己不打招呼就回了城。回城就直接回柳宅吧,可他却在大街上乱窜。大家都在纳闷,明明咱们这边跟柳宅方向相反,你说他跑这边来做什么,这边可没有柳家的人。”
王掌柜娘子说完,一双绿豆眼眨巴着看向胡氏,一副意有所指的模样。胡氏的眼皮跳了跳,结合原先王掌柜娘子说的梅三爷的马车所行路线,一个叫她极不舒服的想法猛然窜上心头。
敷衍走了王掌柜娘子,胡氏一个人又发了一阵呆。方采菱因为绣庄的事情来询问胡氏,看到老娘阴沉着脸,心头不由有些发憷。不敢去触老娘的霉头,她转而去前头寻方采蘩。
“姐姐,你是不是惹娘不高兴了?”“没有啊,好好地你怎么会这么说呢?”方采蘩对妹妹的问话很疑惑。方采菱不解道:“那娘怎么黑着脸很生气的样子。”
方采蘩道:“她心情不好吧。”方采菱皱眉:“早上来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突然间就不高兴了。”
能引起老娘心情不好的事情还能有什么,自然是老爹了。这回老娘破天荒地揍了儿子,揍完又心疼愧疚,可不就开始怨恨老爹了。明明老爹好好地活着,弟弟却因为没有人护着连龙船都不敢叫他去看,虽然老爹着人来接老娘自己不答应,可说来说去根子还在老爹那边,老娘不怨气冲天才怪。
当着伙计的面方采蘩不好跟妹妹说这些,而是道:“谁知道,这当口你别去招她,省得无端挨骂。”方采菱点头:“我知道,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去绣房忙乎吧。”
方采蘩对胡氏心理的揣摩只能说大致对,胡氏此刻确实在怨恨前夫,但不是因为方志远而是因为她。杂货铺掌柜娘子那番话引起了她的注意,胡氏暗自疑心端午那日梅三爷坐马车是想来自家铺子,至于来铺子的目的是什么,结合他家那两个婆子的做派,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他想做什么。
对方是京里来的官宦子弟,而自己这边不过孤儿寡母毫无根基的外乡人。当时整个县城街上又没几个人,对方若真的生出邪念,自己母子几个还真是求告无门。胡氏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怕,最后通通转为愤怒,指甲掐破了手掌心都不自知。
她气了一通后忍不住双手合拢望空默念:“多谢老天,多谢菩萨,及时让那贼杀才的车子翻了,使得我们蘩姐儿躲过一劫。”
这回侥幸躲过,下回若是再遇上这种事,自家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胡氏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答应带着孩子去潭阳州府前夫那边去了。然而想到方家那些糟污事儿,她又觉得自己没做错。
此后好些天,胡氏都被这种纠结的情绪笼罩着,对方采蘩赶鸭子的时间拖得有些长这事也就没有察觉到。而这边陆骥学习劲头十足进展神速,已然开始在方采蘩的指点下开始学习《论语了。
时间忽忽到了七月,老牛头又从潭阳州府来到了和锦县城。这回就他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是来接人的。他自然又带来了方修文写给胡氏的书信,书信里方修文告诉胡氏,老太太看到人没接来,再一听听老牛头等人的回禀,简直暴跳如雷,此后连着生了半个多月的气。
可胡氏已然和自己和离,当初自家又和胡氏就孩子们的归属立了文书,老太太即便将自己活活气死也不能拿胡氏怎么样。想了又想,为了孙子,老太太只好妥协,直接和明氏摊了牌,打算送她走。
可明氏死活不肯离开方家,老太太狠心相逼,明氏打击太大一病不起,若是不管不顾地硬送她走,只怕要出人命。没法子,只好先治好明氏的病之后再送走她。
方修文知道前妻的脾气,知道明氏不走,胡氏是绝对不会带着孩子回方家的,所以这次没有再派人来接,单单打发老牛头来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