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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有没有觉着郭黑炭是在故意向咱们显摆呀。可就他那样子,穿什么都丑,没得糟蹋那金贵的绸缎。”稍微走远了一点,陆骁就忍不住撇嘴对于寡妇道。
“哼,不过一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癞□□罢了,理他做什么。”于寡妇不屑地冷笑。可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内心的却有一股子惆怅油然而生。
郭林显摆炫耀的目的无非是向大儿子示威,没法子,大儿子太招姑娘的喜欢,郭家洼的小子们明里暗里对大儿子是各种不服气。
什么东西,不过买了一段了绸缎就敢在自家跟前显摆,咱们家穿金戴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如果丈夫不出事,这会子最起码该是从四品的骑都尉了吧,毕竟他当年就已然是从六品的武骑尉了。
可惜,望着陆骥的背影,于寡妇不由叹了口气。自己也就罢了,本来就是铁匠家的闺女,一辈子劳碌辛苦也禁受得住。只是儿子这资质,若是跟着他老子去从军,一定比他老子还有出息,如今只能就这么埋没在这乡野之地,实在是叫人不甘心啊。
“娘明早上我洗衣裳吧,您的手起先不是被烫了一下嘛,还是别沾生水为好。”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于寡妇听到陆骁对自己这样说,总算回了神,笑道:“你娘可不是胡寡妇那贼婆娘,我皮糙肉厚地,不过被火星子溅了一下而已,多大点事,哪里就摸不得生水了。”
陆骁道:“都起了一个大燎泡,可马虎不得,娘就听我的吧,家里做饭洗衣什么的有我和大哥足够了。”见陆骁着急紧张的样子,于寡妇只好点头笑道:“好,娘听你的。我们家骁哥儿真是个孝顺孩子,自小就知道心疼娘。”
陆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道:“儿子孝顺娘是应该的,若没有娘收养儿子,儿子兴许早就饿死了。娘的大恩大德,儿子几辈子都报答不完。”
于寡妇嗔怪道:“这孩子,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就算你爹和我们大郎他爹不是军中袍泽,单是你娘没了你们族中无人肯管你,我都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咱们这母子的缘分哪是天注定的,往后可别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叫骐姐儿听到了问起来就不好了。你就是娘的亲儿子,骐姐儿就是娘的亲闺女,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儿子往后再不会说报恩之类的话了,更不会在骐姐儿跟前乱说话的。”陆骁郑重地保证。
娘捡到骐姐儿的时候,她不过一岁左右的样子,话都不太会说,所以在这孩子心目中,她就是娘的亲闺女,自己和大哥的亲妹子,身为家中的老幺,娘最小的孩子,受宠是天经地义地。每日里开开心心地,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发脾气就发脾气。他若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破坏掉了那孩子的这份幸福感,娘和大哥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大哥你慢点啊,你走这么快,娘和二哥他们都跟不上咱们了。”陆骐回头见老娘和陆骁被越拉越远,着急地对陆骥道。面对妹子的念叨,陆骥先是不搭理。陆骐连着嚷了几次,陆骥才瓮声瓮气地道:“跟不上就跟不上,难道他们还会丢了不成!”
陆骐噘嘴不高兴地道:“大哥你又生气了吗?我又没惹着你!”陆骥不做声,脚下步子却迈得更大了。陆骐自己生了一通闷气后对陆骥道:“我知道了,大哥一定是怪我吃了红霞姐姐的点心,还跟她在门口说话了。”
自己不开心的原因主要不是这个好不好,陆骥心头闷闷地,这复杂的心思跟年幼的妹子说不清楚。“是不是啊大哥?”陆骥不回应,陆骐却摇晃着他的脖子连番发问。
陆骥无奈只好顺着妹子的话半真半假地训斥道:“大哥知道是她硬塞给你的,不该怪你。可娘几次三番地告诉过你,咱们是外乡人,别看那些铺子的掌柜们平日里待咱们和和气气地,可只要咱们家有一丁点事儿得罪了他们,他们就半分情面都不讲。你看当初柳掌柜那事儿,你二哥固然有错,但主要还是要怪柳掌柜自己吧,又不是你二哥争着给他代写那书信。然而他一家子不依不饶地闹,若不是娘还算泼辣,咱们那次非得给他家讹去好些钱不可。”
“何二姐姐家跟柳掌柜家不同吧,她家的人都很和气啊。”虽然陆骥难得地长篇大论,然而陆骐小姑娘也不是那么好蒙骗的。
陆骥不能将自己讨厌被何红霞那花痴缠着这事儿说给妹子听,只好昧着良心凶巴巴地道:“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回头人家将你卖了你还在那就帮人家数钱。和气,难道柳掌柜家之前对咱们不和气?”
大哥生气的样子好可怕,陆骐缩了缩小脖子,小声保证道:“那好吧,我以后离红霞姐姐远点。”
米氏母子被胡氏委婉地呛了两句之后不过老实了一会儿,跟着又开始没话找话。方采蘩烦躁极了,觉得牛车简直蜗牛一般地慢,极目望去,陆骥那长腿货背着他妹子已然快超出视线范围了,可自己这些人却仿佛在原地踏步一般。
好不容易到了郭家洼,一家子下了牛车,等牛车稍稍走远,方采蘩便迫不及待地道:“娘,我的脚板一点都不疼了,明日不用再坐牛车了。”胡氏哪里不明白闺女心中所想,点头道:“不坐了,明日咱们自己走路进城。”
次日娘几个吃罢早饭赶路去城里,到了铺子后,胡氏和方采菱便去了绣房忙乎,绸缎铺柜台就只有方采蘩和女伙计守着。没过多久,几个婆子就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方采蘩赶紧寻借口将伙计打发到绣房那边去。
张妈妈三个见铺子此刻没其他顾客上门,立马装作买尺头的样子走了进来。“大姑娘,你们可曾劝动了太太?”“太太怎么说,是不是松口了?”张妈妈一进来就凑拢来压低声音问,汪婆子也满脸期待。
方采蘩作遗憾状摇头:“我娘还是那句话,只要明氏在方家一日,她就一日不准我们姐弟回方家。你们回去告诉我爹爹,还是死了心吧。”
婆子们的脸立时僵硬,几个人就跟那霜打的茄子瞬间蔫了。张妈妈嘴巴开开合合,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汪婆子却语气激愤地抱怨起来:“太太怎么可以这样,当娘的哪能这么自私,就顾着和老太太老爷斗气,连子女的前程都不管了!”
张妈妈和钱婆子虽然失望,可人家至少知道谨守下人的本分,没有怒形于色,唯独这老东西,果然是祖母得用的人,受了老太婆的影响,对老娘可是很不尊敬啊。
老娘即便和老爹和离了,也不是你这个奴才能说三道四的!方采蘩心头着恼,强忍着不让自己发火,看都不看老东西一眼,只管对张妈妈道:“我娘不答应,咱们做子女的自然得听从,我爹爹要问起,你们就实话实说。张妈妈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回头叫我娘撞见了,非得连我一道训斥。”
方采蘩话说到这份上,张妈妈几个只好离开了绸缎铺,老老实实地回到高升客栈。五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潭阳州府。
得知老牛头一行人走了,方采菱忍不住道:“娘,您说祖母和爹爹会不会相信几个婆子的话,下定决心跟着就送走明氏,然后很快就会再派人来接咱们?”
对前夫这位明家表妹,胡氏太了解了,觉得女儿太过乐观,她苦笑着摇头:“不会很快,明氏最是诡计多端,她哪里会甘心就这么走了,还有得磨。她当初来投靠方家的时候,不过十四五岁。我和你们爹爹和离的时候,她十七八岁,可如今她已然二十四岁了。虽然还是姑娘家,可这岁数想嫁人,除非是给人做填房,不然根本就没人要。换成是谁都不会甘心,更何况她又一心想嫁你们爹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将会怎样挖空心思地想赖在方家不走。”
方采蘩想,其实明氏也是可悲,可没谁同情她。世间男子千千万,她喜欢谁不好,偏要去喜欢一个有家有子的有妇之夫。而且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狠毒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不然的话,凭着她的才貌,倚靠着做官的表哥,寻个富贵人家的儿郎做夫婿根本不是难事。
她的可悲固然在于她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可她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祖母范氏也是“功不可没”地,假如当初不是老太婆的怂恿默许,明氏只怕早就嫁人生子了。
想到这里,方采蘩不由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爹爹已经三十多岁了,祖母着急抱孙子恐怕都要着急疯了。突然有一日喜从天降,得知自己竟然有一个聪明伶俐的亲孙子,然而这亲孙子竟然因为明氏不肯认祖归宗。祖母不是很疼明氏这个外甥女,将她看得比咱们这些亲孙女还重要吗?如今我倒要看一看,她究竟会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