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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采菱道:“那倒是,说到好运气,我们家远哥儿还真是运气好。姐姐你看前两日雾云寺庙会,原本娘是要带他去的,后来临时决定不带他去,谁知道就发生那场祸事,那么多人挤过来啊,太可怕了!我和姐姐你都差点送了命,远哥儿那么小,若是他去了的话,哎哟我想想都要打寒战!”
“姑娘你们差点送了命,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张妈妈吓得声音发颤。方采蘩立马三言两语地说了一下经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自然不乏夸张之处。
“啊呀,这没当家的男人在,太太怎么敢带姑娘去那种地方,胆子也太大了!”汪婆子听完不以为然地嚷道。
这老家伙,不愧是祖母的心腹,一张嘴就是指责老娘的话。方采蘩心头不喜,但脸上没有表露出来。方采菱却因为年小,从来都是喜怒形于色,当即便变了脸色,瞪着汪婆子道:“什么叫我娘胆子太大,照你这么说,那人家那些寡妇家的女孩儿不都出不得门了。”
方采菱明显生气了,汪婆子想到自己几个人原本是想游说两个小姑娘来的,立马讪讪地陪着笑脸道:“呃,不是,小的这也是听说姑娘们遇到了危险,担忧你们罢了。”
见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方采蘩连忙打圆场道:“其实娘平日里很是小心的,一般都不让我们去那种人多的场合。这不是那天是药王菩萨寿诞,大家都说雾云寺药王菩萨很灵验,娘也是为了给咱们姐弟几个祈福才带着我们去的。况且那日官府专门派了捕头带着衙役去维持秩序,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好在有惊无险,我们娘儿三个都没事,不过受了些小擦伤而已。”
“是啊,就是我的胳臂上腿上给挤得青紫了些地方,姐姐的脚给踩伤了,这两天我们只好坐牛车来铺子。”方采菱意识到自己今日的任务,立马调整情绪继续和方采蘩一唱一和。
毕竟是自己带过的孩子,张妈妈原本就觉着方采蘩走路有些古怪,一直想问问,这下得知是在雾云寺给人踩伤的,立时心疼得眼眶都红了,扑过来道:“我的大姑娘,我就说怎么瞧着你走路有些不对头。快给张妈妈看看,要不要紧啊,可曾上了药?”
方采蘩自然不肯给她看,做不以为然状道:“多大点事,张妈妈你看你怎么一副要哭起来的样子。你放心,我的脚不过当时疼得难受,回家后用药膏揉了,今日已然强多了。我又不是什么娇贵的千金大小姐,早晚家里铺子来回两趟行走如风的人,些许小伤算什么啊。”
张妈妈擦着眼角的泪水,激动地道:“老爷是堂堂四品知府,姑娘你本就是千金小姐,却要窝在这和锦小地方为生计奔波劳累,真是造孽啊!这一回幸好有菩萨保佑两位姑娘躲过一劫,可谁知道往后还会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好姑娘,你就听我们的,这次一定要说动太太随我们一道去潭阳啊。”
“是啊姑娘,你们跟着太太日子实在是过得太苦了,这么多年老太太和老爷可是一直挂牵着你们,就是基于孝道,你们也该回方家认祖归宗啊。”钱婆子和汪婆子也在一旁苦口婆心。
老爹挂牵着自己姐妹是实话,老太太牵挂着分明就是鬼话!若没有弟弟,祖母才不会想着自己姐妹呢,不然当年那张保证文书根本就不会出炉。
方采蘩想到这里心头冷笑,嘴上却道:“这个道理我们姐妹自然也明白。可当初我娘是和祖母爹爹立了文书之后才带着我们离开方家的,这些年我娘一个弱女子拉扯着我们姐弟三人,内中艰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要论孝顺,我们头一个要孝顺的应该是我娘。我娘不想回方家,我们是决计不会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思的。”
汪婆子扶额道:“我的姑娘哎,太太就顾着跟老爷老太太置气,却将你们姐弟的前程放在一边,她这分明是犯了糊涂,你可不能一味愚孝啊!”
“是啊,太太不顾姑娘们的前程,姑娘自己得拿主意啊。但凡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跟着老爷做个贵气的千金小姐,锦衣玉食地,比跟着太太做买卖奔波劳碌强啊。”钱婆子也在一旁敲着边鼓。
方采蘩摇头道:“我不觉得我娘是犯糊涂,我知道她之所以不肯带我们回方家,是因为她心里在顾虑着明氏。只要明氏还在方家,我娘就不会让我们回去。当年菱姐儿落水,分明是明氏使坏,可祖母愣是不相信我娘,一味地袒护她。如今我弟弟还小,回了方家万一哪日又叫明氏给害了,咱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汪婆子一听这话就急了,忙不迭地道:“今时不同往日,少爷可是老爷唯一的儿子,老太太稀罕得不得了。少爷认祖归宗回了方家,老太太自然是将他当眼珠子一般的疼宠着,表姑娘哪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当然老太太不光会护好少爷,两位姑娘也决计不会受委屈的。当年的事情不过是误会,自己的亲孙女,老太太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方采蘩几不可察地撇嘴,这婆子虽然满嘴鬼话,但有一个词儿讲对了:的确是今时不同往日,祖母瞧在弟弟的份上兴许会高看自己和妹子一眼,可谁稀罕那老太婆的高看!
觉着火候差不多了,方采蘩便勉为其难地道:“既然这样,那我和妹妹今晚就好生劝劝我娘吧,不过是不是劝得动我们可是没什么把握。”
“好好,只要姑娘你肯劝太太就好。”婆子们目的达到,担心胡氏回家撞见自己几个,跟着就撤了。方采菱冲婆子们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想得美,以为咱们年小好骗,明天叫你们一个个全哭丧着脸,灰溜溜地滚回潭阳州府去!”
方采蘩笑了笑,道:“别那么厌恶这几个婆子,她们又不是心地不好的恶人,别忘了咱们还要借助人家达到我们的目的呢。”
“不是心地不好的坏人?张妈妈和那个钱婆子倒也罢了,那姓汪的老货,果然是祖母的心腹,说话听着就叫人生气!”方采菱这些年没少听胡氏说起范氏的可恶,对那位祖母没一点好感,汪婆子说话行事又确实比不得张妈妈和钱婆子那般叫人舒服,她自然就恨屋及乌了。
下午米氏果然来了绸缎铺给郭林买尺头,方采蘩热情地帮她挑选,从价钱到颜色给予了充分的建议,米氏满意地买好了尺头。方志远下学了,胡氏吩咐关上铺门,交代完了老张头后,母子四人仍旧坐郭老黑的牛车回家。
牛车经过陆家铁铺的时候,方采蘩飞速往里瞧了几眼,见陆家母子并没在打铁,于寡妇在弯腰收捡着东西,陆骁仿佛在浇灭炉火,陆骥则在将铁铺门口的东西往里搬,显然他们也打算关铺门回家了。
陆骐已经站在门外等候了,和陆家铁铺靠近的何记米铺家的二姑娘何红霞,正拉着小姑娘在说话,一双眼睛却大多落在陆骥身上。何姑娘问了陆骥一句什么,陆骥顿了一下,却似乎没说什么,跟着搬了样东西走进了自家铺子。
何姑娘笑语盈盈,陆骥却始终木着一张脸,惜字如金。方采蘩看着这一幕,不禁暗自佩服何二姑娘的勇气。陆大这德行,如果不是真的有事需要和他说话,一般人恐怕都消受不了他这冰块脸吧。好在这货皮相上佳,且品性好心地善良,所以即便随时顶着一张臭脸,也还是大受欢迎。
牛车走得慢,才出城门不久就被陆家人追上了。郭林本来就因为可以穿新衣裳而兴奋,看到从牛车旁经过的陆骥少不得又要显摆一通。特特将那尺头拿出来在身上比划,眼睛乜斜着陆骥,嘴上却大声对方采蘩道:“采蘩妹妹还就是眼光好,果然这大红色的尺头适合我。绸缎衣裳就是比这粗布的好,摸着格外顺滑舒服。我这常年做篾货的手有些粗糙,都担心将它刮坏了。”
方采蘩笑了笑:“那还用说,价钱都贵那么多啊。不然为什么达官贵人都穿绫罗绸缎,而不像咱们百姓穿粗布衣裳。”
米氏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大郎啊,说起来你得多谢你采蘩妹妹,娘买这尺头算账的时候,最后那十二文零头,人家二话没说就给减去了。”
郭林忙道:“还有这事啊,采蘩妹妹,你待我们家真是太好了!”方采蘩正要客气,一旁的胡氏已然抢先道:“这不是应该的嘛,我们母子住在郭家洼,平日没少得到村里人的照顾,但凡村里人光顾我们铺子,我们都会适当减些钱的。”
方采蘩暗笑,还是老娘高明。郭林说自己待他家太好,老娘就说咱们家对所有郭家洼人都这样,你别多想。
果然胡氏话一说完,米氏母子的脸色就有些僵硬,稍后米氏才强笑道:“胡家表妹你这人就是心眼实诚,从不肯白占人家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