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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宴后,新科的进士们就开始等待吏部安排职位,原以为一切都能够顺顺利利,不想,那指派工作的事却在某些特定的人身上出了那么一点不太起眼的问题。
周晓晨坐在窗边上,脑海里闪过的是琼林宴那晚,学子们虽同聚一堂,寒门与世家子弟之间却分得清清楚楚,贫寒与富贵之间的差距是那样的明显,后来再回想秦赟的话,兴许他问衣服并非简单想说好看难看,只是最后他没有将话说尽,依稀还记得在花园里,那位新科的榜眼带着几分微醉,站在她与许行面前,对着许行说的话儿,“连中两场又如何,莫要以为一朝得志就能翻身,有些事打出生就是注定的。”那时候,心里也是有些不服气的,可现在想来,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话倒也未必全无道理。
自打琼林宴后,周晓晨就在等待着吏部的指派文书,可是,她与许行就像是被人忘记了一般,哪怕许行是这一科的探花,皇帝也曾亲口夸过,却还是迟迟没有任何的动静。倒是秦赟如愿以偿早早就入了刑部。
也不是没有托秦赟帮忙打听,刚开始他还是拍着胸脯说一定会问出个结果,可到后来,每每问及这事他能说的也只有别担心,吏部自的安排再等等。
他这样说,连傻子都能察觉出有问题,更何况是周晓晨和许行,只是,就算知道不对劲,他二人也全无法子,在皇城没有门路那便和断了手足又聋又哑没有什么两样,上达天庭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在皇城小小探花又能算得了哪棵葱。
也不是就这么坐以待毙的,在一次又一次的想了法子却最终碰壁后,周晓晨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榜眼说的那句话儿。
时间拖得久了,许行倒是渐渐沉静了下来,反倒是周晓晨开始有些急躁,这也不能怕她,相较于功名利实禄,她本就对家人更为注重一些,这会儿一拖再拖,难家书都难以下笔,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这么着,拖了快到一个月的时候,吏部终于来了消息,是给许行的,外放昭县做县令。
周晓晨一看是昭县心就凉了半截,那昭县位处北疆边境,本就是一个不毛之地,那里又与外界相接,时有战斗发生,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
许行却很是坦然,接了文书第二日到吏部报道后,就回来收拾准备上任。
临行之前,两人谈了一回,因之前境遇相同又互相宽慰,这会儿两人关系倒是变了不少,聊了不少不过周晓晨记得最深的是:“桂月清,你和我当初走上这仕途为的都是家人过得好,可眼下,我远赴北疆赶着上任,怕是连回家的时间都不够,离得那么远又是那样的地方,也没法子把家里人带到身边照顾,现在细想来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不过,我却不后悔,说什么出身就决定了命,我不信,他们那些人也不是祖上一开始就是大福大贵的,那前人种了树踩了路,后人才有荫可避有路可走,之前我心里总是与你相比较,可现在我才明白,外头的天那样的大,路那样的难走,过去是我太过短浅,咱们这一别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但愿他日再见时,你我都能如愿踩出自己的路来。”
许行变了,在经历了这一场等待之后,在周晓晨没有察觉的时候,他的眼界变得不同,心也变得更大。
这一番话也给了周晓晨新的领悟,在送走许行之后,她用了好几天来思考之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她不可能就这么指望着叶诚之在将来给与自己保护,只奢望着能够有一方安土来让她发展,无论在哪儿都会有争斗,而路必须是自己来走,她要学的东西还太多太多。
就这么着,在之后的日子里,周晓晨索性也沉下了心,先给家里去了家书,报喜不报愁地写了一通,只说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回来,请不要担心,随后,她不再有别的举动,毕竟如今虽没官职但好坏有地方免费吃住,生活上没有压力她就有足够的时间等待,皇帝肯定是有心要用寒门子弟的,既然如此,就不可能完全无视吏部的行为,之后肯定会有些动作,但若真的无视,就这么放任,自己无官无职反倒是一件好事,要如何行事,还是要静观其变,算算日子叶诚之也快要回来了,不完全指望着依靠,但至少能给出初茅庐的自己指点一二,况且,这些日子,秦赟每天回来都会与自己讲一些外头的事,听多了也能摸出一些门道,也算是趁着这会儿的功夫,让自己更进一步。
就这样,在叶诚之回来后的第十日,他终于在傍晚派人驾了马车把桂月清叫了过去。
两个见面的地方是一处小宅子,宅子并不起眼,那会儿叶诚之应才从宴席上回来,此刻脸微红略带了些许酒气,见到人头一句话儿:“你倒是沉得住气。”
周晓晨这回见到叶诚之很是有些惊讶,分开了这么几个月,叶诚之整个人都似变了一般,人黑瘦了一圈,往日总是斯文又带着几分轻狂贵公子的模样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狂放,也许是因为打仗与武人接触多了,便沾上了某种野性。
“看着我做甚,难不成认不出我了。”叶诚之见桂月清不说话盯着自己瞧,便笑着打趣了句,又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坐下,同我说说这些时日是怎么过的。”
周晓晨也不客套从善如流地坐下,随后便把科考这一路发生的事细细与叶诚之讲了,再把这一月以来的经历半点不漏地说了出来,未了才说道:“.我这一回又好似领悟了不少。”
叶诚之点了点头,夸了一句:“还算沉得住气,如今那三十二名进士,就你还没有差事,你当真不急?”
“哪会不急。”周晓晨苦笑:“夫子,不是不急只怕是急也没用。”
叶诚之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确实是急也没用。”指手轻敲了下桌面:“我且问你,你怎么看待许行得的那个差事。”
这问话带着考教,周晓晨认真想了想才说道:“外放是个好差事,只是离得太远。”
“哦,怎么讲。”叶诚之挑眉。
“眼下的形式,于我们这些寒门子弟并不见得好,这皇城里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与其留在这里,难有作为倒不如到外头去干上一番,只是,北疆离得太远又偏僻,再加上边境不太平,许行又长年生长在这里,到那里还可能会水土不服难适应,这差事若能熬过去撑了三年,但凡能够有些作为就一定会升迁,但若熬不过去那一切也都是空谈。”
叶诚之听了点点头又问道:“就这些?”
这意思就是想得还不够深,周晓晨抿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道:“夫子,许行的事儿,今上不会坐视不理吧。”
叶诚之眸心一亮眉梢一挑:“哦,怎么说,你给我讲讲。”
周晓晨见他这么个反应,就晓得自己猜的*不离十,索性也就大胆的说:“许行再怎么说,也是皇上钦点,在殿试上夸过的探花郎,吏部这般对待他不可能不晓得,先前池州大案,斩杀了那么多,却没有取消这次的科考,可见他对此次的科考是极为重视的,眼下的情形就有些不太对劲儿,真若是坐视不理,那先前的一切可不都成了无用功了。”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见叶诚之神色无异才继续说道:“许行曾连中两元,那连中三元历朝历代都是十分难得的事儿,若皇上有心殿试点了他为状元也不是全然不可的事儿,可许行只得了探花,皇上应是本就想让许行外放的。”这状元探花多是留任京城的。
听完他所说的,叶诚之倒是很满意,他点了点头这才说道:“以你的阅历能够想明白这些已属不易了,我再问你,你是想要外放还是留京。”
周晓晨听他这样问,心思微微一动:“夫子,我自是想要外放的,只是,若是和许行一样,要去那极远的北疆,我的能力怕是不足。”
叶诚之一挑眉,“想升得快又想安逸,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周晓晨同他相处多时,晓得他这样看似不豫,但其实并没有不满的意思,便应道:“夫子,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您最清楚,我没那么大的心,也没那么大本事。”
听了这话,叶诚之不语盯着桂月清看了半晌,见他目光不躲不避,终究是叹了一声:“你呀,怎就这么点出息。”说完取了桌上的茶浅啄了一口:“我拿了活字印刷的法儿献给了圣上,靠着这个才得了去南边的机会,这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周晓晨点了点头:“刚到京城时就听说了,这是好事,往后咱们这些寒门子弟就能有更多读书的机会了。”
“哦,这个法子献给圣上时,我可半点没提到你。”叶诚之直截了当:“你心里可会有不平?”
周晓晨倒没有想到过这个,摇了摇头:“怎么会,这事我也不过是那样一说,真要去做还是要靠夫子您的。”
叶诚之大抵是早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答案,只提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说这事:“一个月后我就要去南边任职,眼下南边虽说收复了,不过,零零散散的还有些地方不是很太平,下面有几个县的地界正是从属于我,那里也正需要人,话先说在前头,乱世刚过那儿也不是什么安逸的地方,能不能如你所想的那样,让你一展拳脚还要看你怎么管,你愿不愿跟着我过去?”
他这样说必是有把握的,眼下局势真要能够着他走,反倒比许行更有好些,周晓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忙点头:“夫子,我自然是万分愿意的。”
叶诚子叫他过来最终也就是为了这事,如今得了他这一句肯定的话,也了了一件事儿,“行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最晚后天吏部就该给你下文书了,你准备准备收拾一下早些回去,赴任可是有期限的,早些回去也好看看家里人,要赶得急,把你那小媳妇儿娶了,大小登科正好。”
全然没有想到,这说得好好的竟又转到什么大小登科上了,周晓晨被他那最后半句说得一脸懵圈样儿,只呆呆地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