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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沈把情况报告给明笙,她眼睫微微掀起,问:“小离下班了吗?”
“还没。”
“让她过去看着。”明笙竟然还在关切员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秦沈哑口无言,想分辩几句,最终还是放弃。
他心情复杂地带着小离进包间,一路上叮嘱:“情况比较特殊,总之你多管顾着点。”
一身短裙细高跟的小离了然道:“不就是那个金主么。别说,长得挺帅的。”她嬉笑,眉毛挑来挑去,“别不是在追咱们老板娘吧?”
“别问这么多。”
小离嘁了声,神色暧昧:“我这不是得了解背景,看情况下菜嘛。”
秦沈背身给她开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随你便。”
小离扭一下腰,轻盈地闪进屋,留给他一个挑衅的笑。
她的雄心壮志很快被消磨殆尽。江淮易好像根本察觉不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一杯一杯地灌,也不用她陪。最后连她都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拿他的酒杯:“少喝……”最后一个字还没出来,两人对峙之下,他手一松,酒杯砸在了地上。
玻璃乒乓碎裂。
这声音万分熟悉,像四分五裂的电子元件,像她收拾陆远的时候玻璃杯的脆响。那些过去的四分五裂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炸响。记忆的玻璃墙轰塌,他在一声声尖利的裂声里分不清过去与现在。
身边人的影像也渐渐模糊。
小离刚回神,手便已经在他掌心。
江淮易轻轻靠上她的肩膀,像个闯祸引起大人注意的孩子,笑容和声音一样甜糯,像在撒娇:“我不喝了。你别抢……”她的手指被他握在掌心里,一根根检查有没有划破,最后怜惜地揉了两下,带三分责怪,“小心点啊……”
小离错愕地抬起头,视线正对上走廊的阴影。明笙就站在那里,明艳精致的脸上毫无波澜,静静看着她。确切地说,在看她怀里的男人。
她的目光很专注,好像房间里并不存在其他人,世界上也不存在其他人,只有他,和她一起对抗一种名叫遗忘的物质。
那一瞬间,小离有种直觉,这个客人是把她当作了老板娘。
她被他捉着的手指滚烫发热,局促不安。明笙给她发了条信息,让她把人扛去楼上。小离抬头,明笙手里拿着钥匙,在暗处叮叮当当晃了晃,把它挂在了门把手上。小离长舒一口气,把人扛出去,摘下那串钥匙。
二楼是明笙的房间。小离把人带到,刚想要走,江淮易伸手拽掉了她的胸牌。
那是她的工作牌,下班的时候要交。她无奈地抢了两下,江淮易就是不松手,目光染着迷离醉意,好像在威胁她不准离开。
最后,小离放弃了和他的追逐,气喘吁吁地瞅着他:“爷,你还我好不好?我又不是老板娘。你想见老板娘,我帮你去跟她说啊。你让我下个班……真的,我明早还有个兼职。”
江淮易好似听懂了,又无甚反应,那目光黯然而委屈。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可是他的依恋那样明确,她被看得挪不开步子。
小离怔然看着他的眸子,那眼底把挽留写成具象,却有无尽失意与落寞。
如果不是清醒地明白真相,她觉得自己也许会因为这一眼爱上这个人。
她对这个相貌出色的男人起了兴趣,歪着头试探:“喂,你到底要不要我去找老板娘啊?”
江淮易好像清醒了些许,侧靠在枕上,微微掀动双唇,说:“不用。不想看见她。”
秦沈下班之前,找遍了明夜,才在江淮易方才待过的包厢里找到明笙。这间屋子没人收拾,明笙蹲在沙发边,在捡什么东西。
“笙姐,林律师来了。”
明笙一惊,之间划过玻璃片的裂口,立刻鲜血淋漓。
她站起身,林隽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她随手抽了两张纸巾裹上,踏出玻璃片的包围,叮嘱秦沈:“叫人过来收拾一下。”
明笙拿上钱包,转头对林隽说:“陪我去一趟药房吧。有事路上讲。”
“其实也没什么事。下班路过这里。”林隽对这一带很熟悉,不用她带领就自然地往二十四小时药房的方向走。
明笙紧缠着纸巾,手指上不停传来细细密密的痛觉。
林隽低头看她的指尖:“没事吧?”
“一点小伤。”
他笑:“你这个表情像在自虐一样。”
她买了消□□品和创可贴,靠着药房的玻璃门给自己处理伤口。
烧灼的痛觉直击心脏。她想起曾看见过的说法,据说在伤口抹酒精消毒时会有剧痛烧灼感,是因为酒精刺激了vr1受器。所以这股烧灼感,其实来自自己的体温。
明笙笑了声:“可不就是自虐。”
林隽靠在她身边:“那些地头蛇还来闹过事吗?”
“给了钱,最近消停多了。”
“还要继续跟他们接触下去?”
“嗯。”
林隽扭头,肃然警醒:“你这是虎口拔牙,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我知道。”她做的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林隽熟知她的脾气,仰头望着清幽月色,换了个话题。
“江淮易呢?听说他最近经常光顾。”
明笙攥紧手指。换做平时或许不会这样,但方才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意识迷乱地靠着陌生女人的肩,怕她弄伤自己而紧张的模样,挑动着指尖的伤口。那刺麻的痛仿佛更加清晰了。
她突然仰头,拿后脑勺猛磕了两下玻璃墙。
药店里的收银员被这两声巨响吸引,往门外探头探脑。林隽挡住那好奇窥探的视线,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明笙仍仰靠着玻璃,眼底洒满月光:“心里憋得慌。发泄下就好了。”
林隽不可思议道:“这不是你的风格吧?”
“就是因为不是。”明笙把用剩下的药袋往远处的垃圾桶里发泄式地一掷,难得爆了粗口,“我他妈现在都要被逼疯了。”
她突然起身,又返回店里。收银员看她的目光异样,但她浑然不觉,冷着脸买了一排解酒药,出来时林隽还默然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我记得你们刚闹崩那一会儿,你对我说,不高兴都是暂时的。就像养死了一只猫,都得伤心好几天。”他轻笑,“看来这只猫寿命挺长的。”
明笙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然而今晚心里太多焦躁,她木然地看着夜色下的街景,讥笑:“不是猫。”
“是狗吧。”她呼吸沉沉,“猫养不熟,不像狗,路上给它点吃的,它就蹭着你的腿跟你走,能跟一辈子。”
她扭头,目光静得惊人:“所以才更让人受不了。”
明笙回去的路上又从夜排档水果摊买了一袋子葡萄。回到店里,只有她的房间灯是亮着的。小离守在洗手间的门口,无奈地看着里面吐得撕心裂肺的江淮易。
她把塑料袋搁在床头柜上,过去问小离:“怎么还没走?”
小离欲言又止地望着洗手台边的身影:“我的工作牌……”
明笙扫了一眼,他手心里果然攥着一件金色的物什,即使剧烈的呕吐反应令他虚弱无力,依然不肯松手把东西还给人家。
这倔强的性格倒是几年如一日。
她走过去,抱着他的腰把他扶起来些,一只手从他的手腕慢慢顺下去。她的力道很轻,肌肤相触令他手背轻痒,明笙能感觉到他身体微微发抖,适时地在他耳边低哄:“先松手。”她手指侵入他掌心,鼻间逸出轻轻的一声,“嗯?”
他下意识地松手,明笙缓缓把牌子抽出来。与此同时,他撑住洗手台的力气也卸去,整个上身失力地伏在她肩上。明笙被沉重的力量压着,抱着人防止他摔倒。这个动作让她连转身都困难,背手把东西递给小离:“先回去吧。”
小离瞄了眼他们现今的情形,犹豫地说:“那笙姐,我先走了哈……”
明笙点点头。
门被合上,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
身上的重量令高跟鞋对脚踝的压力更重,明笙却纹丝不动,单手扶着意识模糊的男人,声音冷淡带讽:“不是挺厉害的么。”
夜无限安静,没有回应。
“不是觉得我下贱么。”明笙冷笑了声,拍拍他的肩,“起来。”
半梦半醒间的人恍惚将她拥紧,她的声音令他产生危机感,本能地将人紧紧箍牢,怕她推开似的,抱得她骨头都在被挤压。他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把能吐的都吐完了,全身乏力,声音都有种虚脱的意味,委委屈屈地喊她:“笙宝宝……”
被紧拥的窒息感竟让她有一种奇异的慰足。
“你叫我什么?”
“……”
明笙垂眸,轻轻一动便是耳鬓厮磨。她附在他耳边,嗓音轻而沉:“再喊一遍。”
他抿住她的耳朵,有些不甘愿:“……笙宝宝……”
一丝浅浅的笑音散在空气里。
明笙抚了抚他肩上挺括光滑的面料,低声道:“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