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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笙坚持说要回家,江淮易不高兴了会儿,听她说能做饭给他吃,立刻又欢实了起来。一进房间,宾至如归地倒上沙发往她家沙发上横尸。
他昂头审视了下这间阴暗到天花板上有浸水霉斑的屋子,和即便拉开了窗帘还是昏昏沉沉的采光条件,真诚地感慨:“难怪你要还房贷。这屋子破得也就能当个放映室吧。”他歪过头,问,“你不是本地人吧?”
这种上个世纪建造,连电梯都没有的居民楼,一般都用来出租给一些外来人员。江淮易觉得她的经济条件根本没有必要住这里。
他说:“你是哪里人?”
明笙把一双拖鞋放在沙发边,说:“你看我是哪里人?”
江淮易随口道:“江浙这一带吧,讲话这么糯。”
她说话时总带着漫不经心,不管语气是调侃还是黯然,总让人觉得不经心脏。不留神便只觉得轻,揉在一块儿,糯糯的。
“挺近了。”
她走进卧室,换掉身上这条让她浑身透着不习惯的昂贵裙子。
一身白色居家服,带上一只钱包,明笙复又出现在他面前。江淮易浮夸地用四根手指挡在眼前,眯着眼说:“这屋里太暗了,你白得好刺眼你知道吗。”
“少贫。”明笙推他一下,“想吃什么。”
他的公寓厨房几乎是个摆设,对自己下厨能做出什么菜毫无概念,想了想说:“就上次你做的那个。”
明笙挑起眉:“葱油拌面?”
“嗯。”
她笑了下,说:“这回有时间,做点正常的。”
江淮易执意要跟着她出门买菜,明笙念及周俊提过他挑食难伺候,默认他跟了过来。他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身后,笑容灿烂得仿佛觉得跟她一起走在去买菜的路上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一边抛手机一边说:“昨天,你别怪我啊。”
明笙低头看路:“你喝醉了有记忆?”
“比较混乱,但是好歹剩一点。”他仰头接住高高抛下的手机,“你收拾的时候怎么没收拾冰箱呢。那里面放着蛋糕的,我留着没吃,想等你来再切的。”
明笙转头看他:“你没吃蛋糕?”
江淮易被她猛然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
她收回视线,听见他在耳边很无所谓地继续说:“后来留着给周俊当今天早饭了。反正我也不是很爱吃这种东西。”
“不喜欢吃甜的?”
“没有。”江淮易顿了一下,才又一脸风轻云淡地抛起他的手机,“只是不太喜欢吃蛋糕。”
明笙走了一会儿,忽然说:“待会儿到前面给你再买一个吧。”
江淮易突然顿住脚步,呆呆地看着她。明笙停下来回头,他嘴角的笑容像某种盛开的花草一丝丝抽蕾,撇开一下视线说:“好啊。”
他实在太容易取悦。日光倾漏,明笙在浓密的树荫下走着走着,斑驳的树影在她眼睫上落下点点阴影,她闭着眼仰头任斑斓的光拂过皮肤,没来由地也是一笑。
江淮易窥见她的笑容,心情更加愉悦。明明就是笑起来更好看,总对他冷着脸干嘛?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习惯性地去了她最常光顾的集市。
纯天然的肉蔬气味从来令人不适。江淮易的反应格外大,捏着鼻子问她:“这里是只有外面这么难闻,还是里面也这样?”
“里面更难闻。”明笙把钥匙给他,“你在这里等我?”
“算了。”他皱皱眉心,往里看了眼,“闻久了应该就闻不到了。”
他试探性地放下手,嗅了嗅,虽然依然不是什么愉快的味道,但好像确实好了一些,勇敢地揽着明笙的肩膀往里走。
卖菜的大爷大妈就那么几个,对明笙也很眼熟,知道她是住在这附近的小姑娘。像她这个年纪常去买菜自己做的姑娘很少,门口卖菜的奶奶一眼把她认出来:“今天吃什么啊闺女?”
明笙善意地向她笑笑,停下来挑蔬菜。
江淮易随手举起一个,端详了一圈,问她:“这个是什么?”
明笙扫了眼,说:“茄子。”
他吃惊地说:“茄子长这样?”
明笙哑然失笑:“你连茄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当然知道啊。在教科书上见过,以及见过被烹饪过后连颜色和形状都分辨不出的“茄子”。江淮易悻悻地扔开:“不知道怎么了。我又不吃这玩意儿。”
明笙买了几棵娃娃菜,把这个小学生都不如的家伙带走。江淮易克制住了他的好奇宝宝天性,放弃了辨认清这些每天出现在他餐桌上的农作物,彻底当上了少爷,指挥她买这买那。明笙按照他的要求采购出来一大堆,他拎过就走。
江少爷拎着一大堆东西,后退着走路:“买个菜这么久,都要饿死了。”
明笙迎着嗷嗷待哺的某小孩,似笑非笑道:“那蛋糕还买吗?”
“……买吧。”
“还是别买了。”
他笑容瞬间垮掉,又努力管理了下表情,作出没关系的样子。
“可以网上订一个。”明笙笑出一声,带路回家。
食材买太多了,做起来很是耗功夫。加之江少爷的厨艺为负,进厨房除了洗菜基本都属于帮倒忙,被明笙轰了出去。
等她把第一个热菜端出厨房的时候,两个人基本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江淮易一开始还叫唤几声,后来居然安静了。明笙以为他是睡着了,出来才发现,他坐在餐桌边,全神贯注地在剔一块被她切下来作废的萝卜头。
明笙把盘子搁上桌,问:“你这削的是什么?”
江淮易把它托在手心,“看不出来?”
明笙试着猜:“……鹅?”
“猜对一半。”他把削好白萝卜很仔细地放在一盘白灼芦笋旁边,调整好角度,认真地说,“是天鹅。”
“……”原来是这样的一半。
看他笨手笨脚的,做这种花里胡哨的精细活居然还挺娴熟,天鹅的造型有模有样的。明笙仔细看了一阵,说:“你洗过吗?”
“又不用来吃的!”
明笙□□裸地感受到江淮易目光里对她的鄙视,嗤笑着坐下,无情地吩咐:“进厨房把凉菜端出来。”
江少爷甘之如饴地当起了小工,也许是饿久了,他很给面子地吃下了很多。明笙特地给他煮了一小碗长寿面,本来只是个彩头,他还硬撑下去不少。
一顿饭吃到下午两点多,连急送的蛋糕都到了。
明笙出门去签收,问:“还吃得下吗?”
江淮易横在沙发上,懒懒抬起眼皮:“蛋糕又不是用来吃的。”他倏地窜起来,接过去打开,把蜡烛一根根等距插好,回头说:“打火机。”
明笙帮他一根根点上,复古的可食用蜡烛融化得很快,她点完便抬头催促:“许愿望吧。”
江淮易却不急,别开脸笑了下,精致的眉眼随着烛焰,在她眼前轻轻曳动。
昏暗的室内隔绝了夏日炽烈的光芒,蜡烛柔和的光焰将他的眉眼衬得温柔而美好,空气和岁月的流动都仿佛为他变得缓慢。
江淮易的嗓音低沉悦耳,说:“许愿望能实现吗?”
他看向她的炯炯目光里,也摇曳着烛光。
明笙与他对视了会儿,烛光越来越弱,那光芒却越来越亮,她不由自主地避开。余光里他始终看着她,而后俯身,吹灭了奄奄一息的烛光。
她很久没回过头,听到他说:“许完了。”
明笙瞥了眼挂钟,说:“你该回去了。”说罢便要起身。
他由着她起身,转头看着她,说:“明笙。我喜欢你。”
很突然,但是好似早有预料。
她起身的动作没停,江淮易的手从桌面底下绕过来捉住她,说:“别逃行吗。我喜欢你,你又不是感觉不到。”
明笙回身,定定地看着他。江淮易的呼吸有些急促,换了只手扣住她,起身靠近:“我知道我这个人比较莽撞。那天你朋友的事,很对不起你……”他想说他的误会,和爱赌气的脾气,但想来想去都不算什么好脾气,干脆不说了。
明笙想了会儿,才发现他说的是孙小娥。
她抽出手,靠在椅背上,语调淡漠:“没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朋友。”
就算有难受,也不是失去朋友的那种难受。
她忽而抬头,嘴角自嘲地笑。在他的世界里,估计很少会遇见对他不利的朋友,反目成仇的朋友,互相看不上的朋友……
在他的字典里,“朋友”这个词是它的中文解释原意。
椅子在她的倚靠下微微后倾,有一丝丝的晃动,他担心她摔倒,干脆将她搂着,有点委屈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拒绝我?”
他们离得太近,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直起身,嘴唇几乎贴在一起,行成一个僵局。
她心下没来由地空茫又惶惶,忽而向下一按,嘴唇贴着嘴唇,她发泄着一瞬间的暴戾,唇齿相碰,柔软却不缱绻。他下唇微微一痛,她冷硬的声音响起:“现在可以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