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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雨乔不愧拥有多年学生会工作经验,这手破冰游戏分外熟练,拖着两个心不在焉的玩家都能玩得风生水起。
“我先来。”她举起右手,笑着说:“我从来没有通过宵。”
底下三个人齐刷刷喝酒,周俊哀嚎:“你说点有难度的行不。就你这程度,哥要给你喝死了。”他灌下一杯,举起右手,斟酌着说,“我从来没有出过名。”
梁雨乔第一个抗议:“形容要精准一点儿,什么程度叫出名哪?”
阴影里的明笙淡淡然喝下一杯。
到她了,她举起右手,满不在乎地说:“我从来没有上过大学。”
剩下三位高材生面面相觑,认命般齐灌一杯。
只有梁雨乔,刚举起酒杯开始喝,周俊就拦住她,说:“这个规则得变通一下。你们女孩子哪能一杯一喝啊,喝一口得了,就是图个彩头,别那么当真。”
梁雨乔甜蜜地望着周俊,很矜持地抿了一口。
结果江淮易说完话,明笙还是一杯一喝,直接见底。
他说的是——“我从来没有谈过两个月以上的恋爱。”
连梁雨乔都喝了,惊叹道:“看不出来啊学长,他们都说你……很那个的。”
周俊哈哈大笑:“说他什么呀?嗯?”
他故意刺江淮易:“他这个人,别看他那么受欢迎,其实老被女人甩。”周俊五指转着一个酒杯,爆出一个料,“甩他的女人能从这里排到天·安门广场。”
江淮易凉凉看着他,那眼神里没几分警告,倒显得很郁闷。
明笙这一杯喝得很痛快,冰镇的液体灌进胃里,唇边若有若无地含笑。
江淮易留意到她喝,眼神里不知是什么意味。
接下来,不论别人说什么,明笙都喝。一开始梁雨乔还调侃她经历丰富,后来发现有些事她明明不可能做过,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喝一杯再说。
这个游戏倘若有人用这种法子破坏规则,那就乐趣全无了。
梁雨乔决心来个猛的,举起右手,古灵精怪地卖了一会儿关子,说:“我从来没有和异性上过床。”
“行啊你,小乔,这是考验哥来了。”周俊转了一会儿杯子,经历了不与外人道的内心斗争,最后一仰脖子,喝就喝呗,还怕她了。
本来就是游戏,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梁雨乔不好发作,只嗔怪地看了眼周俊。
剩下两人都没动静。
明笙默然许久,呵了一声,把桌上最后一杯给喝了。
气氛瞬间结冰。
游戏到这会儿也差不多结束了。周俊和梁雨乔留下来料理家庭内部矛盾,江淮易带着明笙去地下车库。两人坐在车上,相顾无言。
明笙说:“找个代驾吧。”
江淮易操作着手机,说:“正在找。”
一阵沉默。
江淮易低着头,不经意般一问:“最后那一局,是真的么。”
“什么?”
“装什么装。”他抬头,说:“是真的吧?”
明笙喝酒不上脸,眼神装着迷蒙夜色,脸色却像冰雪天:“你觉得是假的?”
他半勾嘴角:“我看是真的。”
明笙笑,打谜语一般,说:“那就是真的吧。”
江淮易把手机往仪表盘上一甩,说:“没人接单。干脆打辆车吧。”
“也好。”明笙拿着包下去,说,“我自己打车回去。”
“你一个人可以?”
她点点头。
江淮易人虽然不着调,但是在这方面有着本能,下车追上去说:“送你到路口。”
凌晨一点,灯火阑珊。
江淮易双手插兜,深蓝色皮裤在夜色里泛着哑光,上身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精心设计过的板式垂坠感颇好。
今天倒是难得走起了简约风——如果忽视他的飞机头的话。
明笙走在飞机头少年旁边,觉得自己像他姑姑辈的,暗笑一声。
不仅如此,飞机头少年还不爱好好走路,踩着马路牙子,像个小朋友一样左摇右晃,说:“你笑什么。”
明笙语调平平:“笑你是小朋友。”
江淮易突然顿住,脸色阴鸷。
他冷然踩下地,单手绕到她背后,轻轻一提,明笙毫无防备地掉了个方向。
她踩在路牙上,还是比他略矮两公分。江淮易得意地一低头,鼻尖抵着她鼻尖,暧昧地笑了声:“现在呢?”
幼稚。
夜风从两人之间一丝丝穿过。
据说人体除耳膜以外的地方也有听觉。明笙觉得现下这笑声是从她脸上传进身体的,震得脑子嗡嗡响,呼吸生理性地变得急促。
直到此时此刻,才泄漏她一缕属于少女的慌乱。
江淮易很满足地窃笑:“我看你也没很大。”
明笙必须令自己的表情显得足够冷漠,才能不落下风。
她的视线在局促的空间里慢慢下移,从他挺拔的鼻梁到薄唇再到一截若隐若现的锁骨……最终别开脸,低笑一声。
江淮易忽而又嗤笑,挺不明白的,“你说,女孩子装老,有什么好处。”
明笙良久没回话,教养让她不习惯朝着人的脸说话,被迫昂起头,声音在夜风里又轻盈又悠长:“所以说,不是女孩子了呀。”
这句话百转千回,联想到他刚才在车里的问话,又显得意味深长。
江淮易不说话了。
明笙就这么任他似抱非抱地揽着,过了很久才淡声说:“你不觉得热吗?”
午夜清凉,却很闷,两人挨了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有热气在冒。
江淮易有意无意摸到她的脊梁骨。也不知道是不是模特这一行的普遍状况,背上骨头分明,瘦得像具骷髅。但隔着一层雪纺,她的肌肤是滑腻的,有种丰腴女人才有的弹性。
这么虚搂着,又不能给她抱实了,实在很不解痒。
他流连了会儿才退一步,说:“别不接电话,以后有机会还叫你出来玩。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今天这顿又不算?”
“喝酒怎么能算饭。”他蔑然哼出一声。
明笙也是服了,说:“我有工作的,不是什么时候就能随叫随到。”
“你那工作——”他眼神更加藐视,笑说:“你陪我出来玩,我姐能发你三倍工资,信不?”
明笙也笑了。她是真信,但又有什么关系。
路灯柔柔亮在他头顶,映得他发色沉黑。
明笙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端详了他一会儿,看得他不自在,问她怎么了。
她轻声说:“别动。”
伸出手,在他耳际轻轻一摘,缓缓捏住一双薄如纱翼的翅膀。
江淮易一皱眉:“什么东西?”
明笙对着小东西轻吹一口气,把翅膀吹开:“是个蛾子。”
小飞蛾在她拇指间颤动,孱弱地挣扎。而她气定神闲地翻动手指,将它的身体朝向月光洒来的方向,对飞蛾说:“看清楚了吗?那才是月亮。”
江淮易对昆虫类没有好感,但她这么玩人家,他于心不忍道:“它能听懂什么。”
明笙置若罔闻,平静地将飞蛾拎在眼前,寻找月光透过翅膀的角度。
她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思绪不知飘去何处,说:“它听不懂,但是看得懂。”
女人的理论。江淮易不屑地笑。
“它没有人类的眼睛,夜里只能依靠月光来辨别方向。但是夜里的光太多了,蜡烛,路灯,一开始认定的是哪个,就会一直跟着那束光走。说到底,是光的错。”
她的眼睛带三分迷离醉意,里面有云霞般的烟雾,霓虹般的灯光,但没有他。
明笙把飞蛾放下,手心托起它,看它扑棱两下惊惶飞走。
依然朝着路灯的方向。
她走了会儿神,抬腕看了眼表,说,“差不多了。回去吧。”
夜里的街上空旷无人,一辆出租车驶来,明笙拉开了车门,向他说了再见。
猩红色的车灯很快消失在城市混乱的光谱间,什么都没留下,又好像留下了什么。那只笨拙的飞蛾又从他面前大摇大摆地飞过,盘旋着飞近路灯。
它其实有犹豫,有颠簸,一上一下。最后还是贴到光源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路上传来情侣的嬉笑。
周俊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哄好了梁雨乔,两个人没个正经,打打闹闹地走到江淮易跟前,梁雨乔一惊:“学长你还没走呀?”
江淮易比他们都高,居高临下地看了这两人一眼:“你们怎么回去?”
“雨乔非说喜欢坐夜班公车,我就陪她坐回学校呗。”周俊左右望一圈,“你笙呢?”
“……”江淮易不太能适应他对明笙的称呼,说,“回去了。”
周俊佯作惊讶的模样:“你不送她回去?”
江淮易不自在地别开脸,撇嘴道:“有什么好送的。”
梁雨乔扑哧笑了声。她埋在周俊怀里,小声说:“难怪……”
周俊低头问:“难怪什么?”
难怪老是被甩呀。梁雨乔嫌他没默契,戳戳他胸口:“回去跟你说。”
万千星辰不及他璀璨的江少爷第一次明亮到这个地步——一个九千瓦大灯泡。
周俊低咳一声,收敛了点,招招手说:“车来了。你要一起回去不?住一晚宿舍又不会死。”
江淮易伫立原地,不为所动。
公车在站台挺稳,两人上去之后还回头确认一遍:“学长你真不跟我们回去呀?这个点,出租车都没几辆了。”
“就是。别扭个什么劲呢!”
江淮易最终在催促中,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冷着脸踏上了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