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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向清静的纯亲王府热闹非常,皇子宗室、朝中大臣皆来贺喜,太上皇、皇上、皇后皆有赏赐,端的是诸皇子里头一份的荣耀体面。其他的皇子兄弟们看了这么些年,倒也习惯了,只各自的郡王妃们心下含酸带妒,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闲话。
唯一的儿子成亲,皇后恨不能亲至,只得将身边最为倚重的纹心姑姑派来协理。皇帝对于嫡子娶亲也颇多感慨,便是再认为林青筠是有福之人,到底出生寒微,实在委屈了徒晏,因此从下聘到迎亲,皇帝都给予十分重视,并非为林青筠,乃为徒晏。到了今日,皇帝除了赏赐自然也有的表示,总归对于纯亲王无缘大位诸人心知肚明,再恩宠也碍不着什么,皇帝除了令宗人府宗令亲自办理纯亲王婚事外,又把戴权派去。
皇帝皆有身前最得意之人在场,不论男女宾客皆感荣幸,婚宴气氛越发热情高涨,顺顺当当。
随着一大串鞭炮齐鸣,八台彩轿到了亲王府大门。
按惯例,皇子们在十五岁时便会成婚,成婚之后才会出宫开府封爵,所以皇子们大多是在宫中办婚事。徒晏是个特例,原本帝后有心让他在宫中成亲,三日后再回王府,这也是一种隆恩,但徒晏以不合规矩婉拒了。当然,这是表面说辞,在徒晏这个纯亲王爷身上,零零总总不合规矩的地方多了,虽都是些小事情,但也很令人侧目,徒晏以往并未在意,可现在推辞倒不是谨慎在乎了,而是娶亲乃是一辈子的大事,他更想在自己的亲王府完成。
从徒晏上表皇帝恳请亲自去林府迎亲便能看出,他对这门亲事极为重视。
徒晏的重视不同于帝后的重视,徒晏因身体缘故至今才娶亲,本身便与寻常皇子不同,兼之五年来游历山水,见识了许多不同的人文风情,又曾和西洋人相识,思想心胸都极为广阔。他重视这门亲事,重视将要娶来与自己共度一生执手相伴的妻子。况且他虽不曾对林青筠产生男女之情,但对方天命带福乃是他命中贵人,将他从死亡绝望中拯救而出,那意义非同寻常。除此外,从暗中关注与三次短暂相遇,他惊奇于林青筠与时下女子的不同,仿佛思想得到共鸣,寻到知己。
这才是他当初坚持要娶其做王妃的真实原因。
被病痛折磨多年,曾经消沉绝望过,也重新振作起来,对于寿命长短虽然无法淡然以对,但寿数已不是他最在乎的东西,精神上的追求才是最令他满足而愉悦的。他很庆幸能遇到林青筠这样的女子,得此知己,便是躲不过命中早逝的劫难,一生亦足矣。
知己当以诚相待,夫妻应亲密无间,彼此扶持风雨与共。
他许下唯一王妃之位,只为表自己诚意与真心。
如同民间习俗,徒晏手握红绸与林青筠同至王府正殿,这里是举行仪式的地方。正上位并未摆椅子,一张供桌横列,上头依次摆着太上皇、皇帝、皇后三人赏赐下来的东西,最显眼的却是紫檀架子上供着的一卷明黄圣旨,乃是当初皇帝给纯亲王的赐婚圣旨。正殿内的宾客除了皇家几位兄弟,另有忠顺亲王、敬郡王、宗令几位宗亲,公主们的几位驸马,又有南安、东平、北静、西宁四位郡王,此外有几家国公府几家侯府,并朝中三四品以上大员,殿中皆是贺喜观礼的男客,女子则除了奉茶伺候的丫鬟,便是跟随去迎亲的女官,纹心姑姑身份不同寻常,与戴权一左一右侍立于供桌左右,他二人在今日代表着帝后。
“吉时到——”随着钦天监官员一声喊,殿内殿外都安静下来。
林青筠此时被女官搀扶着站在殿内,红盖头遮挡了视线,只能看见脚下方寸之地。看不见却听得着,殿中人很多,哪怕一瞬间悄无声息,感觉却更敏锐,诸多视线投注在身上,令她些微不自在。
“一拜天地——”
女官扶在她胳膊上的手微微用力,林青筠顺势转身,再依着躬身下拜。
“二拜高堂——”
林青筠转回身,面向上首供桌又拜。
“夫妻对拜——”
林青筠略一顿足,再拜。
“礼成!”
因为林青筠今年刚十三岁,虽成了亲,却是不圆房,所以原本后面的仪式都删减了,只到拜完堂便结束。也因不能圆房,新婚夫妻是不住在一处的,林青筠的住处被安排在东路的紫藤院,这是内院中的正房,本就修建的大气华美,又经由徒晏在规矩之内做了一些小改造,越发的不同了。今日紫藤院乃是新房,里里外外装饰一新,便是院子正中的那株紫藤花架下也是装饰了不少喜庆的灯笼。
林青筠被安置在喜床,早有等候的妯娌女眷打趣恭贺。
林青筠这时候很是感激这红盖头,否则面对这些人的打趣,她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便是假装羞怯,时间长了都会笑僵了脸。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头有人笑道:“新郎官儿来了!”
“七弟今日成婚大喜,瞧着精气神儿都不同了,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七弟快快揭了盖头,让我们瞧瞧七弟妹到底是怎样的绝世佳人。”
“七弟一直少出门,今日才知道原来七弟如此重情,竟亲自去迎亲,可把天下的姑娘们羡慕坏了。”
徒晏一进院子丫鬟们便围上来贺喜,又有几兄弟的郡王妃,忠顺王爷的王妃、几位宗室里的老亲王郡王之妃连连打趣。其他兄弟们年纪大些,又皆已成婚,不便入内院,只皇八子徒晗不曾娶亲又年龄合适,兼之关系亲近,好奇之下带着才五六岁的皇九子跟着进来了。
徒晏任凭诸人打趣,脸上始终温雅含笑。
“七弟,快揭盖头!”最为年长的定郡王妃笑着催促。
徒晏走到大红喜床前。
床边坐着大红嫁衣的林青筠,因着嬷嬷们先前再三教导过,林青筠哪怕坐的实在累的很,也没敢随便动作,毕竟喜房里人多,若出了一丁点儿差错,那些人能谈论一辈子。哪怕她再如何淡然不在乎,也不希望整日有人提自己过往的糗事取乐。
接过喜秤,徒晏轻轻往前一送,挑开了其上的盖头。随着大红盖头滑落,露出一张清雅秀丽的容貌,算不得什么绝色,起码比众人猜测中的绝世佳人有些差距,别有心思的人幸灾乐祸,故意去看徒晏的表情。
徒晏却是眼神微亮,笑意加深,显见得对这位王妃十分满意。
徒晏娶王妃本就不是冲着容貌,眼下看新王妃自然就不是以容貌判断。再者,王妃就算不是绝世佳人,却也是当之无愧的美人,现在还未完全长开,再待得两年又是一番不同。在他眼里,首先看到的是林青筠的眼睛,并未羞怯忐忑,反而黑白分明澄澈通透,好似一面静湖。对方快速的抬眼看他一下,随即垂下,那一抹惊讶愉悦了他。
皇八子徒晗并未离的太近,但有心之下窥视一眼新嫂嫂不是难事。不得不说,徒晗和那些郡王妃们一样,误以为纯亲王妃是个绝色美人,这第一眼未免失望,可见了徒晏表情,徒晗觉得自己果然不如七哥,竟那般肤浅,新嫂嫂必定是有旁人所不及的好处,否则凭着七哥的恩宠,想要怎样的天仙不得?再看新嫂嫂感觉果然不同,容貌倒罢了,那气质却是特别,总有点儿说不出来的韵味,使人见了便有三分好感。
“哎哟,纯亲王妃可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偏大气又沉稳,一点儿不生怯,真是难得!”忠顺王妃头一个出声夸赞,虽有夸张,但也真心实意。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称赞,不管真心假意,总归是气氛又热闹起来。
徒晏有心与林青筠说两句话,但喜房里人太多,他一旦开口必定又惹来更多促狭,反惹得她更不自在,便罢了。前头已开了席,徒晗出声提醒徒晏该去赴席了。作为今天的催妆郎可谓任重而道远,与其他七个子弟负责为徒晏拦酒。虽说众人皆知徒晏的身体状况不可能灌酒,但婚宴无酒算什么,这些恭贺的喜酒自然都要算在八个催妆郎身上。
徒晏从房里出来,唤来红绫吩咐几句,这才往前院去。
帝后皆怕他累着,早吩咐说量力而行,所以他不必撑到宴席结束,但最开始的时候总得到场,宗室里的人与诸位一二品大员的席面都得去转一圈儿。想到今日成亲,往后朝朝暮暮有人相伴,有个独属于自己的家,远离纷纷扰扰清清静静、温馨又平淡,不觉心中涨暖,面色越柔。
在他走后,诸位闹喜房的妯娌宗室女眷们又闹了一会儿,这才在忠顺王妃的提醒下去赴席。
喜房里终于清静下来。
“恭请王妃更衣。”白鹭相思百灵画眉四个捧着衣物提醒,婚礼这日的流程与规矩她们都是跟着学了的,该懂得礼仪嬷嬷们也教导了。
林青筠脱下繁复华丽的嫁衣,摘掉一头沉重炫目的头饰,终于觉得松快些。她穿了件织金银妆花缎的圆领礼服,配着条如意云纹红色马面裙,头发也重新梳过,正面发间戴了一只软翅金凤,口中衔着一颗硕大饱满、圆润晶莹的东珠。这珠子极为难得,且是去年进贡的新珠子,皇后赏赐给了徒晏,徒晏则打了首饰送到了林府。
林青筠思忖之后便在今日将这支凤戴上。
刚收拾完,只见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行了来,行礼道:“奴婢红绫,是王爷身边服侍的丫鬟,恭贺王妃万福。”
林青筠见对方二十五六的年纪,神情恭敬又落落大方,穿戴行事又与别的丫鬟不同,便猜着是总管王爷房中诸事的大丫鬟。虽然因着林府没女性长辈,贾家那边又不亲近,但庄家大太太私下里也教导了她一些,她便知道这些爷们儿的大丫鬟们的不同,等于与姑娘家身边的大丫鬟,完全是后备姨娘通房,在以何种态度对待的问题上得灵活应对,否则稍微处理不好便带累了自己名声。
林青筠到底是从现代来的,纵然对古时规矩了解不深,但浸淫各种影视小说,大面儿上的东西还是知道的。
当初选陪嫁丫鬟的时候,她事先在私下里与四个丫鬟说了,只要她们谨守本分忠心不变,等她们到了年纪,必会依着她们意思或在府中挑人、或聘到外面做正头夫妻,她给每人都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言外之意便是不会在她们当中培养什么姨娘通房,让她们都断了这样的心思,否则一经发现必定不饶!
至于徒晏身边的人……
林青筠想到徒晏的身体,只怕也没多少心思在女色上,否则这些年不会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这也是她对这桩婚事不那么抵触的原因之一。她也想了,既然事成定局,消极以待最不可取,不论什么原因,目前帝后与徒晏对她观感都很好,她就该尽力维护好局面。若是徒晏有真心,肯跟她清清静静过日子,她必回报以真心,若三年两载就有了外心,她也不是痴缠的人况且也奈何不得对方,倒不如彻底退在一边只管自己,他爱哪个都随他的意。
一瞬间的心思唯有她自己知道罢了。
“免礼。”随着林青筠的话音,白鹭已取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递了过去。
红绫坦然接在手里,笑道:“今儿是王爷王妃大喜,奴婢讨个好彩头。”说着又道:“方才王爷走前嘱咐我,等着王妃更衣完毕,为王妃传桌膳食。王爷说时候还早,只怕前头的宴席一时半会儿散不了,王妃一大早起来只怕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肯定饿了,不必顾虑,只管吃饱了歇歇,若是闷了便在这紫藤院里转转,顺带瞧瞧各处可还合心?若哪里不好只管说,等以后得了空再改。”
林青筠站着听完,方又坐下,虽做不来羞涩,却双眸盈笑话音轻柔:“倒是王爷细心,我确实饿了,那便传饭来。”
“是。”红绫退出门外去吩咐,心中却暗想:怪道王爷对新王妃时时记在心上,果真有些不同于时下女子的地方,单这份坦然大方果断爽利就少见。
待饭送来,各色精致菜肴几色粥品极为丰盛,林青筠吃了碗红稻米粥、几样素淡小菜,又捡了两个春卷吃了,刚好八分饱。她以往吃饭都是十成饱,后来跟着黛玉才改了,刚开始时很不习惯,总惦记着再添一碗饭,要知道姑娘们吃饭的碗十分精致,又小,一碗米饭真没多少。今天到底是成亲,还要和一个陌生男子相处,慎重起见,她选择听从庄家大太太的叮嘱,只选清淡饮食罢了。
饭毕,漱了口,红绫禀道:“启禀王妃,紫藤院的下人们要给王妃请安贺喜,王妃可要见见?”
林青筠想着反正无事,倒不如尽快熟悉环境,但刚来就见那些人也不大像,便说:“明日再见罢,只是具体院中是什么情况,有多少人,分派着什么差事先说说。”又朝白鹭吩咐道:“难为他们辛苦一场,往后又在院子里当差,先赏了吧。”
白鹭与相思几个便取出一只早准备好的箱子,打开,里头全是新制铜钱,一串串用麻绳串好,一串正好五百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十分坠手。将箱子抬了出去,唤过院中所有下人,挨个儿赏完,最后箱子里还剩余几串。
下人们跪在院中磕头谢恩,便各归各位,各司其职。
此时红绫正取出本册子递给林青筠:“这是府中下人的花名册,各方各处都清楚的记着有多少人服侍,又各自是什么差事,以及各自家乡姓名来历等情况。王妃院中的下人都是赐婚之后方才挑选而出,包括总领太监在内,共有八名内侍,另有守门上夜的婆子四个,粗使丫鬟四个,小丫头八个,管房间器皿取东西传话的丫鬟四个。因想着王妃另有使惯的人带来,所以王妃一应起居服侍等事并未再安排人,若王妃觉得人手不够只管吩咐院子里的总领太监张保,另寻好的添置进来。”
林青筠一估算,便是不算上她带来的人,院子里便已有二十个人服侍,再加上白鹭四个和李嬷嬷,便是二十五个人!
“尽够了,不必再添。”
她带的四房家人已经打算好了,相思父母老实,做事很勤恳,管她陪嫁的田庄倒合适,毕竟本性忠厚并非愚钝。百灵倒是得了父母遗传,其父母皆是能说会道又一副笑脸迎人,瞧着和气,往后便管她出行的事儿。林如海另准备的一房姓金,被她安排管理铺子,至于白鹭父母跟着叶松在书楼,他们各家的小子选两个在二门处听唤,至于其他人暂且这么着,等往后时日久了再看。
“王妃若是不累,可以在各处瞧瞧。”红绫见她精神还好,想着初到王府又是这样的日子,她必定是不肯先歇歇的,便有此提议。
“正有此意。”林青筠也确实想尽快熟悉环境,更何况这里是她往后常住的地方了。
这座紫藤院格局宽敞,正面上房五间,皆覆绿琉璃瓦,雕梁画栋,辉煌富贵,左右有厢房,出抄手游廊,院中一株紫藤花架,年年春天繁花茂盛如蒸云霞。正房前面有厅,后面有罩房,左右穿堂游廊,统算起来面积极大,房屋甚多。
林青筠想起贾母的院子,房屋布局倒是相差不大,只是贾母院子的规格不如亲王府。再者,这院子栽花种树,花草盆栽不多,却妆点的恰到好处,使富贵中多了清雅,也没了那份热闹中的浮躁。
“王妃,这边请。”红绫忽而引着她朝正房右侧的一道角门行去。
“这是……”林青筠有些犹豫,出了这院子可不好。
红绫瞧出她的顾虑,忙道:“王妃无需担心,这也是王爷交代的,说是若王妃闲着无事,可去旁边的院子瞧瞧。”
见红绫如此说,林青筠便点头,也好奇另一面的院子有什么。
却见红绫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林青筠这才注意到角门是上了锁的。门开了,眼前竟是一个小园子,正值八月,满园飘着桂花香,又有菊花、秋葵、海棠等争妍斗丽,这些花草并未细致修建,只让它们在花圃中肆意生长,或许入不得大家之眼,倒是有些野趣儿。此外,在院角有一池绿水,一座小亭子凸在池边,池边栽着几株柳树,院墙边却是一簇簇青竹。
林青筠顺着游廊缓步前行,前头没了路,便折转步入花圃边的小道,绕过几棵芙蓉花树,终于见了建筑。三间正房,一样的雕梁画栋,只是覆着本色筒瓦,正中的门上悬着一张黑底绿字的匾,上书:嫏嬛阁!
脚步一顿,林青筠问红绫:“这里可是藏书之处?”
琅嬛乃是传说中先帝藏书之处,且字迹看着出自徒晏之手,虽是疑问,心下却已确认。又见此处清静,地方虽小,难得清雅,不免心下喜欢。
红绫笑道:“王妃聪慧,这是的确是藏书楼,乃是王爷特意改建出来的地方,原本这里是王爷的书屋,也只有一间。”
红绫说着上前打开大门,迎面似有墨香扑鼻。
林青筠迈步而入,果见其内竖立着一面面整齐高大的书架,已装满了三分之二,数量十分可观。她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是诗册,这一面书架都是此类书籍。她又换到另一面,取出一本看时是游记,上头竟还有批注,又是徒晏的字迹。看了两页,她心中微微一动,将这本拿在手里。
“回去吧。”
红绫随着出来,关上大门,通过角门后落上锁。
林青筠却是回到室内,命白鹭倒茶,捧着游记细细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