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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知道你想些什么。”裘吉文苦笑。若不是形势所迫,又有哪个脑子让驴踢了不成,愿意让外人分一杯羹?
只随着皇上年纪老迈,越发刚愎自用。到得现在,身边人怕是没有一个让他放心的。
比方说后宫无主,可不就是乱象源头?若然妹妹晋身后位,名分已定之下,外甥自然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之位,偏是这些年来,皇上始终不愿立后。枉自己笼络了朝中那么多大臣,到眼下为止,也没有把外甥送上东宫之位。
竟是眼睁睁的瞧着三皇子、四皇子一日日做大。
还是靠了云深阁从中筹谋,才令得三位皇子折其一。且瞧那顾准的模样,这么搅闹的大正波起云涌的一番大动作也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
裘吉文并不认为这话夸大,甚而隐隐以为,若然云深阁愿意,说不得四皇子即便不折损也会元气大伤。
到了眼下,看法却又改观,外甥这边儿有云深阁,四皇子那里,何尝没有深藏不露的高人?不然,所有事情为何就这么寸?要说全是凑巧,打死裘吉文也不相信……
“若然事情已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就派人打探一番,赐婚旨意前,皇上都见过那些人。”斟酌之后,裘吉文一字一句对姬晟道,眼神中分明闪过一抹凛冽的寒意。
很快,宫中便有消息传来,赐婚的旨意皇上已是用了印玺,再无更改的可能,至于说皇上最后见的大臣,则是太子宾客,杨泽芳。
“杨泽芳……”裘吉文慢慢拗断手里的羽毛笔,仿佛那是什么人柔弱的脖颈一般。
皇宫。
谢畅一身红衣从长长的甬道上迤逦而过,轻盈的身形,令得威严肃穆的大正皇宫也欢悦了不少。
“畅姐姐——”眼瞧着再转个弯就是太妃娘娘寝宫了,不妨一个微有些喑哑的声音忽然响起,连带着一个姿容俊秀的少年从斜刺里闪身而出。
可不正是五皇子姬晟?
谢畅微微扬起的嘴角不觉一抿,微微低了下头见礼:
“五殿下——”
“五殿下吗——”姬晟神情有些莫名,又因为脸上遮掩不住的落寞,整个人分明颓丧了不少,和以往踌躇满志的形象明显是大相径庭,竟是定定的瞧着谢畅,哑声道,“畅姐姐的心里,我一直就只是,五殿下?这么些年了,畅姐姐真的就一点儿感觉不到……我一直想着,要赶紧长大,要变得更优秀,那样就能配得上……”
“五殿下慎言!”谢畅一下提高了声音,眼里最后一点儿温度也丧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和惶恐——
姬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明自己和姬晟之间并没有什么,怎么姬晟说出来,好像两人早已两情相悦似的?这里可是皇宫大内,但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传到皇上的耳里……
若然担上了令两位皇子反目成仇的祸水之名,再怎么是太妃娘家唯一的后人,怕是皇上表舅的性子,都将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
再不敢多留,径自转身朝着太妃娘娘的寝宫疾步而去。
姬晟伸了伸手,似是想要阻拦,半晌胳膊却是无力的垂下,连带的人也猛一踉跄,幸好被远远候着的小内侍赶上前扶住:
“殿下,殿下,您怎么样——”
不妨姬晟仿佛没听见一般,连眼睛都有些发直: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离开我?我知道错了,父皇,我知道错了,您打我骂我都好,就是不要不理我……母妃,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畅姐姐,畅姐姐——”
口中说着,忽然直挺挺的朝后倒了下去。
吓得小内侍声音都直了:
“殿下,殿下——快来人呀!传太医!”
耳听得后面的骚动,谢畅错愕的转过身形,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这就是皇宫。”不知在寒风中呆呆站了多久,一声悠长的叹息忽然在身后响起,谢畅回头,可不是近日来又清减不少的太妃娘娘?忙上前扶住,一时好似回巢的小鸟一般,眼圈都红了。
待得回至寝宫,瞧着脸上依旧没有一点儿血色的谢畅,谢太妃眼中的苦涩愈甚:
“畅姐儿要是后悔的话,现在说还来得及。”
外人瞧着,皇宫如何金碧辉煌、威权赫赫,可只有被圈在里面的人才懂,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谢家的人,终究太耿直,玩不来那些虚情假意和鬼蜮伎俩。
就比如自己,若非抚养了皇上,这会儿早在皇宫的某一处角落里,寂寂而亡了吧?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些年了,任凭裘妃如何明里暗里央求着想要畅姐儿做媳妇,自己都不吐口的原因。当年若非被逼无奈,父兄如何舍得把自己送到这见不得人的地方?
眼下既有得选择,谢太妃但愿谢家人都别再和皇室有一丝一毫的牵扯才罢。
本想着找时机择一青年才俊,把畅姐儿嫁过去了事,凭着自己在皇上面前的几分薄面,不论她嫁入谁家,都可保一世荣华富贵。哪想到侄孙女儿却硬是自己个一头栽了进来……
谢畅攥住谢太妃布满褶皱的干燥手掌,像小时候一样,把脸贴了上去:
“畅儿知道,太妃娘娘是为畅儿好……可临哥哥……畅儿不怕,畅儿也不悔……请太妃娘娘成全畅儿吧。”
谢太妃轻轻拍着谢畅柔软乌黑的发,一下又一下,祖孙两人相偎依着,枯坐了一个下午之久……
到得晚上,却是传来了五皇子因身染风寒、内外交困之下,昏迷不醒的消息,皇上为此大为震怒,一再申斥太医院,连带的四皇子姬临并谢畅的婚礼都有些怠慢了……
一直到十日后,姬晟才渐渐缓过来,不想一场大雪,太妃并太后也先后卧病……
皇上脾性也日益阴晴不定,接连申斥数名朝中大臣,一时宫廷内外,颇有些风声鹤唳。
连带的在家准备嫁衣的希和都有些心神不宁——沈承可是就在皇上身边当值,也不知会不会被波及到?
正自想的出神,不提防食指猛地一痛。
希和“哎呀”轻叫一声,忙要缩手,却被人抢先一步给握住。待得抬头看到来人是谁,登时俏脸飞霞,殷红一片。却是顾不得羞涩,上上下下打量沈承。
许是宫廷肃穆气氛所致,沈承身上无疑多了不少上位者的沉稳内敛,因俯下、身来,挺拔的身形微微弓起,无端端让人就觉得心安。
正自瞧得出神,指腹微微一热,希和下意识低头,却是如同被电了一下似的,猛地抽回手指,连带的人整个后仰,沈承慌忙探手揽住,嘴角处可不正有一点殷红?
希和脸上仿佛被烧着了一般,看都不敢看近在咫尺的那棱角分明的唇。
沈承却恍若未觉,揽着希和的双手微一用力就把人抱到了膝盖上:
“如何这么不小心?”
声音低沉而喑哑,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仿佛发酵的东西让希和整个人都有些发软。
即便不抬头,希和也能感觉到凝注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眼神,一时心如鹿撞,甜蜜之余,更多的是做了坏事的惶恐,忙不迭回头去瞧,又抬手拼命想要撑开两人,拳头却被一只大手给握住:
“别动,让我抱一抱。”
竟是微一用力,就把人抱到了自己膝上,紧紧把人钳制在怀里,头也随之靠了过来。
这般亲密的姿势,令得希和彻底僵住,却在瞧见垂在肩头的沈承青色的胡茬并浓浓的黑眼圈时愣了一下——
瞧沈承的,模样,分明是累极的模样。那般毫无防备的枕着自己的肩,竟是和只大猫相仿。
推人的动作不觉缓了一下:
“累着了吗?是不是,皇上罚你了?”
沈承温柔的在希和脖颈处蹭了蹭,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没有,就是,想你了。”
本想着有个可以拿出手的明面的身份,好歹能让希和成亲时面上好看些,不想竟是自找麻烦。
希和迟疑了片刻,虽是心疼,却也不敢就这么和沈承耳鬓厮磨,终是咬咬牙,想要催沈承离开。
不妨沈承长吁了口气,已是强自克制着抬起头来:“阿和,赶紧嫁给我吧,我真是一日也等不得了。”
口中说着,终是把希和放回椅子上,凝注着希和因害羞而更加娇美的侧脸,深吸一口气:
“我有事外出一段,等我回来,咱们就成亲好不好?”
口中说着,眼前不期然闪出沈青云并裘氏的脸。
就在昨儿个,这对儿夫妇竟是找上门来,口口声声要给自己请封世子,却是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解除和杨家的婚约。
一个世子之位罢了,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香饽饽吗?竟敢拿来作为和希和交换的筹码!
“你要走?”希和怔了一下,没有注意到沈承一瞬间的阴沉,“是奉了皇命吗?可有什么危险?”
“无事。”沈承摇头,“只是我离开后,沈家那里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来,你全不要放在心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