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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如月故意抬高的一声“郑嬷嬷”,屋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进来的这位农妇模样的中年妇人。
而郑氏一眼望去,只见一屋子美若天仙似的女眷,差点晃了眼,至于哪个是她哺育过的褚雪,她根本无法一眼认出。好在如月的这一声喊帮了忙,她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了喊自己的少女,只用了不多会功夫便认了出来,那是如月。
“月,月丫头!你都长么大了!”郑氏匆忙给屋里的各位福了福礼,几步就走到如月跟前,拉住她的手仔细打量,连声感叹,“瞧瞧,这才几年,小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越长越好看!”
如月强压下心中的惊讶,脸上只见笑意。
缓了片刻,如月才转头对褚雪道:“主子,这是您的乳母郑嬷嬷,您看她是不是变了好多,奴婢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褚雪还是岳雯的时候,常回舅舅家,也见过跟在表姐身边的郑氏,所以刚才才会觉得眼熟,加上眼下如月这么一提,她也就想起来了。她慢慢起身,做出惊喜的样子笑道:“原来是郑嬷嬷,这么多年了,您别来无恙?您可还记得我?”
刚才见如月转头说话,郑嬷嬷就把目光投向了褚雪身上,她进门时觉得一屋子的美人,此刻才发现,眼前的这位才是最漂亮的。这眼若秋波粉雕玉砌的美人简直就像画里走下来的一样,这副面容叫她脑中闪出一个人影,似乎是从前褚家那位出嫁了的姑娘……
不过郑氏心思简单,耳听得如月这样说,她便相信了,这就是她哺育过的褚雪。
“小姐?真的是您?”郑氏惊喜的望着眼前人,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美人果真是吃她奶水长大的。
“是我,”褚雪依然微笑着点头,“嬷嬷一向可好?”
“好,好。”郑氏竟忽的流下泪来,她哽咽道:“小姐,那时候你染上天花,是老身没照顾好,都怪老身,让你糟了那么大的罪。”
闻言褚雪瞬间想起早夭的表姐,心内似针扎般的痛,眼中也泛出了泪光,她道:“嬷嬷不要自责,我现在已经好了,大夫医术好,我身上连伤疤也没拉下,就是如月,也没被传染上,现在也好好的。”
如月也早就想到了幼年去世的那位小主子,眼睛不由自主的也湿了。但她还记着替褚雪圆场,赶忙安慰郑氏道,“嬷嬷不要担心了,主子自打生完那场天花,大约病气也都发完了,后来经过大夫调理,身体就好多了,再也没生过什么病。”
郑氏又打量了一番褚雪,见她确实气色不错,才点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小姐您好好的,老身就放心了。”
众人见这主仆三人又悲又喜,只道是久别重逢故人情深,也都嗟叹。但许锦荷却异常不快,她明明有七分把握褚雪是以桃代李的,可这郑氏竟没有分辨出来!她顿了顿,问道:“故人久别重逢,真令人感叹!郑嬷嬷,你瞧雪妹妹如今这模样,跟小时候变化大吗?”
郑氏抹抹眼泪,又看了看褚雪,才躬身道:“人说女大十八变,小姐自然是越变越漂亮了,这要搁大街上,老身肯定不敢认。不过依老身看,我们小姐也没怎么变,还是那么乖巧文静。”
许锦荷要不到满意的答案,不由得心生厌烦,便不想再跟着老婆子说下去,只看了看身旁的秋桂。秋桂立刻会意,提醒郑氏,“郑嬷嬷,您不是给雪夫人带了见面礼了?怎么还不呈上来?”
见面礼?
褚雪心里一紧。
却见郑嬷嬷应了一声,欢喜着从身边的食盒里端出几样小糕点,全是她小表姐从前爱吃的模样,那浓厚的桂花香味飘出来,她就知道是桂花甜糕。
郑氏笑道:“这么多年,不知道小姐口味变了没?老身没什么拿得出手,就做了这么几样点心,您从前可最爱吃老身做的这几样点心了,您快尝尝?”
如月眸色微变,看了看褚雪,主子现如今最吃不得的就是甜……
如月这里正暗自捏拳,却见褚雪笑了笑,捏起一块桂花甜糕来,道:“闻这味就知道您的手艺没变,我好些年没尝过,也馋了呢。”说罢就掰了一块放进嘴里。
丝丝甜味弥漫,她忽然一阵恶心,几乎就要呕出来,但她将不适强压下去,硬是笑着咽了下去,道:“还是从前的味道,真是不错。”语罢又拿起一块,递向一旁的小宋宁,“宁宁,这是姨母从前最爱的点心,你想不想尝尝?”
宋宁早就馋了,此刻见褚雪主动递给她,立刻欢笑接过。
褚雪的反应大大出乎许锦荷等人的意料,她没想到褚雪竟然如此滴水不漏,竟没让她找出丝毫破绽。但她好不容易把人领来,不想罢休,仍想进一步再试探。
许锦荷笑道:“说到宁宁,我这里倒有几样好玩意,今儿回府路过三蜜斋,那里的蜜饯全京城最好,就顺手带了几样,想着待会给宁宁带回去一些,大家也都来尝尝吧!”说着就命人把碟子呈了上来。
宋宁一见碟子里的物件,立刻欢呼雀跃,褚雪却心里一紧,因为她看见了一颗颗裹着冰糖的山楂果。
那个最精致的金线瓷碟上,摆了满满一碟的冰糖山楂果。
这是三蜜斋最新出的蜜饯花样,糖葫芦是老少咸宜的零嘴,但达官贵人家嫌手拿着吃不雅,三蜜斋便出了这种吃法,虽然是一样的做法,但一颗颗拆开,用小银叉戳着食用,就雅观多了。况且那颗颗山楂果的果核早被核桃仁替代,再浸上油亮的冰糖蜜汁,令人无不垂涎。
其他的女眷都已经品尝开来,并连连夸赞,只有褚雪,久未抬手。
谁都不知道,她为何不爱吃甜,尤其见不得这个冰糖葫芦。
因为多年前的那一晚,她就是嚼着冰糖葫芦回的映月庄园,那满嘴的酸甜还未咽下时,她已经失去了岳家所有的亲人。她听到爹的死讯时,听到娘拔剑自刎时,闻到呛人的烟雾和血腥味时,嘴里全是这个酸甜的味道。这种可恶的味道。
所以每当她响起那可怕的夜晚,就不由自主会想起这种味道,这是她此生最恨的味道。
她可以咽下桂花甜糕,却咽不下这个冰糖山楂果。
许锦荷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心内一定,面上佯装关怀,“雪妹妹怎么不尝尝,听郑嬷嬷说,你从前可最爱吃这种蜜饯了,我这还特地为你选的呢。”
褚雪知道许锦荷,包括许家定是生出了疑心,所以才会带郑嬷嬷来试探她,他们一定已经跟郑嬷嬷打听好了小表姐从前的事,以自己不爱吃甜这一点来下手了……
她笑了笑,对许锦荷说,“谢王妃关心,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就取了一个晶亮的山楂果,送进嘴里。
她很想用毅力再次压制本能,像刚才一样,把嘴里的东西当做普通的吃食,勉力咽下去,但当那酸甜的滋味再次袭来,她终是失败了,一瞬间心里痛苦至极,呛人的血腥味似乎又把她缠住,她胃中一阵抽搐,将嘴里的东西呕了出来。
如月急忙扶住她,随着她的异样,在场的众人都被惊住,齐齐看向她。
许锦荷心里终于舒坦了几分,肯定自己已经找到了她的破绽,追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别人这不都挺爱吃的,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啊?”说罢还望向宋宁,“宁宁,告诉母亲,这蜜饯好吃吗?”
宋宁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含着满嘴的果子,茫然的点了点头。
褚雪喘了几口气,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却听如月替她回话,“回王妃,我们主子近来身体一直不太舒服,疲乏得很,胃口也不太好,想来是有些太过劳累了,就连月信都迟了几天了……”
其实褚雪的月事只晚了三天,如月有几分怀疑,却并不能十分肯定,就一直没有告诉褚雪,而褚雪也是个没经验的,自然也没多想。但是眼下,只能拿这个当做借口,来赌一把了。
许锦荷一顿,狐疑的看着她。
李姣云一听,却明白了几分,忙问:“你们主子月信迟了多久了?”
“五天了。”如月小小的撒了个谎。
褚雪明白过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如月,却见如月眼中含笑。
李姣云忙看向许锦荷,“王妃,晚棠苑都是些没经验的,依妾身看,应该请府医替雪妹妹瞧瞧身子啊!”
李姣云这样说,许锦荷自知不能推脱,暗自咬牙,面上却也关怀道:“云妹妹说的是,来人,快去请府医。”
就不相信会这么巧,每次都空子叫她钻!
不一会儿,府医来了。
说来也巧,敬贵妃自知晓褚雪服过避子药后,自然就把责任归在了许锦荷身上,而她也知道廖忠是许锦荷的人,已不可信,便命季渊找了个信得过的大夫驻进恒王府,以防万一。
今日来的,正是这位新来的府医。
这位府医四十来岁,也是医术精湛的老大夫,他替褚雪细心把了一会脉,心中有了数,起身向褚雪道,“恭喜夫人,您这是喜脉。”
满屋子的人皆是意外。
许锦荷更是不相信。那芸薹子虽说没绝了她的育,但那么多量服了那些日子,据廖忠说来,她最近两年总是怀不了的,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怎么可能?
她怀疑道:“你可瞧清楚了?”
府医点头,“雪夫人月份尚浅,故而脉象并不十分明显,但老奴可以肯定,雪夫人有喜了。”
再一次听到府医的话,褚雪都呆了。她反应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府医的意思。
她有喜了?
她的肚子里有一个孩子了?
见褚雪呆楞,李姣云倒笑了,她吩咐身边的丫鬟,“没听清大夫的话吗?雪夫人有喜了,快去给王爷报喜,领赏去吧!”
“是。”小丫鬟忙点头,出了房门奔向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