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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第三日,褚雪身上的红疹已完全消下,此次的事件也算是彻底揭过了。
自己喝了三天的苦药,却免了从前日日必达的绝育补汤,如此算来,非但不算吃亏,反而算是她制胜了一步。
更重要的是,她由此次事件,分别看清了几个人。
府医廖忠,她今后能不用则不用;夏婉音,徒有害人之心却没甚脑子,加上因惹来了宋琛的追查,估计会消停一段时日;而丹薇苑的那位王妃,自己现在尚不足与之抗衡的实力,好在碍着宋琛,许锦荷并不能明目张胆,而她就把面上的尊重做足,暗地里则能躲就躲吧。
至于宋琛,经过这件事后对自己更好更宠,虽然白天还是难能见到他,但他会时不时过来用晚膳,然后听听她的琴,与她对弈几局,或是由她陪着在书案前处理些公务,自然依旧每晚都歇在这里……
渐渐地,她越来越享受他的宠溺,白日见不到他的时候,她会时常挂念,他用午膳了吗?他累的时候有人捶背捏肩吗?他不忙的时候会想起自己吗?一件件的牵肠挂肚常让她会时不时出神,而每当想起他的怀抱与呵护,她的嘴角会不自觉上扬……
她是不是真的动心了?她是不是真的要爱上他了?
但每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她就又想控制自己的情感,因她知道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自己不太可能会是他最后一个女人,若真的爱上了他,等到哪天他又有了别人,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她觉得自己很脆弱,一定会承受不了那种伤心。
美人心上又泛起怅然,如果人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该多好,该忘就忘,能不动心就不动心。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同样有人在这样想。
皇上寿诞已过去了一个多月,先前忙碌的京卫司早就清闲了下来,虽然每日的差事不可懈怠,但也不必披星戴月的各处奔波了。
眼见儿子清闲了一些,秦夫人的心事又浮上了心头。遂趁着这日的晚饭,当娘的打算再度旧事重提,她看着眼前俊朗的秦远,和声劝道:“趁着这几日有空,好好想想自己的大事,娘这里啊,前些日子先替你打听了几位姑娘,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喜欢文静的,还是活泼的?其他的你都可以放心,自然都是高挑漂亮家世好的姑娘,人家都听过你的为人,只要你喜欢,都没什么问题的……”
话音还未落,正在吃饭的秦远已被呛出了一阵咳嗽,一张俊脸也被咳出红晕来,不知道的定会以为是他害羞了。
待呼吸平顺,秦远方道:“娘,衙门里也就这一两天得些空闲,再过两天岁末,还是很忙的,这事,再等等吧。”
“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眼见儿子又想推脱,秦夫人忽然升起怒气,紧盯着他语声切切,“你姨母家的表弟比你还小一岁,人家眼看都要当爹了!你呢,身份功名,才学样貌样样都有,为什么就不赶紧想着娶个媳妇?你想让爹娘在亲朋面前抬不起头吗?这就是你读了十几年书习来的孝道?”
“哪会让你们抬不起头?娘你说的也太夸张了。”见母亲真动了气,秦远自知不能再强硬反驳,只好柔声解释,“我这不才二十吗,那二十二三成家的也有不少,况且,儿子也的确还想在衙门里多用些心。”
一向贤淑的妻子鲜少动怒,秦穆见状也忙打圆场,“一点小事着什么急,念修说的也没错,才二十嘛,也不要非急在这一两年……”
“什么二十?还有两个月,一过完年就二十一了!眼看我妹妹妹夫都要当上祖父母了,你这个当爹的就不操心?”秦夫人今日果真是动了怒气,连丈夫的面子都不肯给了。
见秦穆不再说话,一屋子的下人也大气不敢出,她才略平静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又转向儿子,语声笃定,“五天后,你外祖母寿辰,今年别给我寻什么理由,跟衙门里告个假,必须去!”
秦远低低应了个声。
见儿子终于点头,秦夫人才稍稍平了下情绪。
自己的嫂子,也就是秦远的舅母,有个娘家侄女,听嫂子曾提过,好像对秦远有些心思。那位名叫罗姝的小姑娘她见过,模样挺秀气,品性听说也不错,好像是年底的生日,算来现在刚要满十五,念修既然不急,再等一两年,年纪也都还合适……
就是小姑娘的父亲罗世臻是户部尚书,官位稍稍有些高。不过算来自家丈夫是二品的将军,跟对方平位,念修自己也是朝廷的正四品官,况且还这么年轻,以后大有上升的空间,只要儿子自己看得上,对方应该挑不出什么缺点,最重要的是,人家姑娘有意啊!
自己母亲寿辰那日,罗家作为姻亲肯定会去,到时候想办法让秦远见见,兴许有机会。
想到这些,秦夫人眉间终于重新柔和起来,继续端起了饭碗。
晚饭后秦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本想看会书,但翻着翻着忽然就想到了娘的话,手中的书搁下,他也默叹了口气。
说实话,年纪渐长,眼看整日待在一起的弟兄们一个个都娶妻生子,他难道没有触动吗?他当然也想早日成个家,有人在身边嘘寒问暖,也宽一宽爹娘的心。
可每当起了惆怅,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少年时的那个小姑娘,那个整天跟在他身后,“念修哥哥”甜甜的叫个没完的小女孩。尽管她,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有谁知道,从听到两位爹爹为他们许下娃娃亲的那天晚上,他就渐渐地不再把她当亲妹妹看了,他心里属于她的那个位置,从那天开始,尽管历经了八年,也从来没有人能替代过。
随着年纪渐长,每次想到她们一家人的离开,想到她的死,他就忍不住心痛。那时她那么小,她疼吗?她怕吗?如果当时自己在她身边,拼了命也会护着她的,绝对不会叫她就那样白白去死。
所以他怎么还能有心思去谈什么婚姻大事,怎么还会再喜欢上别人?
书桌前的青年叹了口气,眼看窗外夜色渐深,注定又将是个难眠的夜晚。
五日后,沈府。
因着老夫人的大寿,沈府由上午开始就陆续迎来了宾客,身为沈府女儿的秦夫人更是一大早就回了娘家。
一进门,秦夫人先来到她母亲,即今日的寿星沈老太太跟前请了个安,白发慈祥的老太太见长女只带了外孙女秦怜过来,忍不住疑惑,“念修呢?还有秦将军怎么都没来?”
秦夫人笑吟吟,“娘今儿高兴糊涂了?这一大早的,我们家将军还没下朝呢,等会他回府换了衣裳就过来。还有念修,那孩子惦念公事,说是先去衙门里扎一头,过一个时辰再过来。您就放心吧,一会爷俩儿肯定都到您跟前请安。”
沈老太太也呵呵笑着点头,“是老喽,瞧我这记性。有日子没见我外孙子了,等会他来,我要好好瞅瞅。”
一屋子人都乐呵呵,房中顿时喜气盈盈。
眼看临近中午,宾客们也都陆续到来了,今日秦夫人是回娘家,照礼是客,且沈府有嫂子主家,她今日就安心的当了回客人,整个上午都坐在老太太身边陪着聊天,顺道招呼前来贺寿的亲朋。
不多会儿,随着外面的通传,嫂子的娘家罗府来人了,秦夫人立刻打起精神望向门外,等着那位罗姝小姐进来。
须臾,就见罗夫人走了进来,身后果然跟着一位婀娜娉婷的姑娘,秦夫人悄悄打量,心内暗自欢喜。跟在母亲身后的少女眉目清丽,举止得体,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罗夫人也慈眉善目,人挺和善,俗话说女儿越大越随娘,秦夫人打心眼里满意。
眼下,就看自己的儿子了,但愿这位罗姝小姐,能合秦远的心意。
两刻钟后,秦远到了。
虽然一屋子女眷男宾不便过来,但秦远是沈老太太的亲外孙,女眷们又大多是亲戚,故而也没什么避讳,秦远便直接进到厅内向外祖母请安。
“秦远祝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俊朗的青年向沈老太太深鞠一躬。
“快起来快起来,有日子没见我们念修了,快过来让我看看。”眼见最喜欢的外孙到来,沈老太太笑成了朵花。
秦远听话上前,秦夫人则趁机偷偷看向罗夫人的那一方。
罗夫人身旁的少女果然轻轻弯了弯嘴角,白净的脸上也悄然漫上片绯红。
秦夫人心中一定,再瞧瞧儿子。但秦远目不斜视,只顾着跟外祖母说话,丝毫没注意到左侧的那位粉衣少女。
这孩子!如此正人君子,当娘的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
不一会儿,秦远跟外祖母寒暄完,又礼貌的跟女眷们打了招呼,就去了前院男宾那边。留在后院用膳的秦夫人在心内暗自打着主意,一会用完膳,女宾们大多会到花园里走走,到时候得想办法留下秦远,不能让他吃完午饭就开溜。
于是午饭过后,正打算回衙门的秦远就收到了母亲的命令,要他去花园里陪外祖母说说话。秦远本来很疑惑母亲的反常,从前母亲从来不这样拦着自己去衙门的,但一想到前几天晚饭时惹母亲动了怒,又念及今日是外祖母的寿辰,只好顺从的去了花园。
秦远在园子里遛了会儿,发现根本没外祖母的影子,他正打算去后院找找,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哥哥。”
一转身,发现妹妹秦怜,表妹沈婷还有一位粉衣少女,三人正向他走来。
他笑了笑,以兄长的口吻问道:“吃完饭了?”
“是啊,表哥也吃完了?”十四岁的表妹沈婷嘻嘻笑道。
待走近,沈婷忽然想起什么,向秦远介绍起身边的少女,“表哥,这是我舅舅家的罗姝表姐,表姐,这位是我表哥秦远,人家在京卫司当差,指挥好几万人呢,可威风了!”沈婷一脸骄傲。
“婷婷,别胡说。”秦远压下脸上的笑意,一脸严肃。他向来不喜欢把衙门里的事拿出来显威风,更何况是在小姑娘们面前。
“明明在夸你嘛,干嘛这么严肃!小心吓到我表姐。”沈婷眨了眨眼睛,嗔怪道。
就见她口中的表姐,粉衣的少女罗姝笑了笑,微上前施了个礼,秀气的脸上似桃花盛开,“小女罗姝见过秦大人。”
秦远身为拿朝廷俸禄的官员,自然对朝中各位官员都有耳闻,加上家族的关系,他也知道沈婷的舅舅是户部尚书,那眼前的小姐,自然是户部尚书罗大人的女儿。
他也礼貌俯首,回礼道:“在下不敢当,小姐有礼了。”
听着眼前的俊朗青年跟自己讲的第一句话,罗姝的脸似乎更红了。
身旁秦怜跟沈婷两个小妹对视一眼,脸上荡起了狡黠的笑容。
察觉到两个妹妹的怪笑,秦远清了清嗓,沉声问道:“你们看见外祖母了吗?我要回衙门了,想跟她老人家告个辞。”
两位妹妹怪笑完,一同指了指后院的方向,沈婷道:“祖母在厅里跟客人们说话呢,表哥去吧。”
秦远点了点头,礼貌跟今日初见的罗家小姐告别,“在下先走,小姐慢请。”
罗姝当然也察觉到了刚才两个小丫头的怪笑,此刻脸红的更甚,只好强装淡定,低头道:“大人慢走。”
然后,青年就慢慢走出了少女们的视线。
只是这位罗小姐的粉衣轮廓,倒叫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位少女。
那是大约半年前,他去京郊办公,返回时正碰见一辆失控的马车由半山往下滑,当时情况危急,他急忙上前将马车控制住,然后就发现了车里的少女。
他将少女由车内抱出,察觉人无大碍后放了放心,本想再进一步救治时却听到了身后山路上的呼喊声,他想了想那正是在女娲殿附近,少女头上还带着帷帽,应是婚前来祈福的,他虽出于救人将人抱出,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既然人无大碍,少女又有家人在身边,为免再生出什么事端,他索性就悄然离开了。
大约都是相同年纪的少女,都穿着相同款式颜色的衣裙,他今日才会忽然想起旧事吧,那位少女应该也已经嫁做人妇了,但愿她没留下什么后遗病症。
他笑了笑,继续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