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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轻轻开始痉挛,以一种曼妙且不容忽视的姿态,然后泛滥开了痛楚。顾一哲又是被这样的痛楚给惊醒的,昨夜他也是这样被疼醒了,可是后来分明又没有什么事情。
昨夜,他在睁眼的瞬间竟然看见了温十月。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努力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当时他的脑袋中只是浮现起了归年的那张脸,归年,她回来了,你该当如何?
只不过当时的他没有心情去关心别人如何,只是逮着温十月,问了一句她呢。他没有说明白,可是他知道,温十月很清楚明白他说的是谁。
后来他就睡着了。不过他能够肯定的是,她被温十月找来了。因为——
她现在趴在他的床沿上睡着了。
依旧是熟悉的容颜,温和美好。阿涵。你还是来了。
在他的指尖触在她鼻尖的时候,她的眼睛就那样突兀地睁开,清明透彻得不像话。他的手僵在了空中,然后忘记了收回。
直到她若无其事地脱离床沿坐直了身子,他才记得将手收回。二人的视线突兀又毫无准备地撞在了一起,她望向他的时候,眸底有着很明显地慌乱一闪而过。
蓝瞳璀然如宝石。
“你好了啊。”容诗涵漫不经心地问一句,像是掩饰什么似的抬手来顺了顺耳边的发。“既然你好了那我就走了。”话音将将落下便站了起来。
然后被一股大力给拽回去,让她重新坐在了她面前。
容诗涵的视线落在那只拽着自己手腕的手:“顾一哲,你拽着我做什么。”被拽住手腕的那一刻,与此同时好像心脏也被那么突兀地给擭住,瞬间会失掉分寸的那一种。
“你就这么走了?”他如光般的闪耀蓝瞳之中有着淡淡的光晕流转着,似玉般的容颜上略过淡淡黯然。
她觉得喉间莫名变得紧了一些,分明是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试着用力挣脱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力气依旧是大得惊人,即使他现在可以算作一个病人。
“我在这里做什么,你认为这样合适吗?”她的手缓缓放松下来,手腕依旧被他凉薄的手握住,盯住他的蓝瞳,死死抿住嘴唇。
谭月华就那样突兀地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一身奢华的气息。身着的是暗纹长裙,将整个人突显地高傲且难以接近。她一双细长的眼睛像是啐着冰一样望向容诗涵:“你也知道不合适,看来容小姐还是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的。”
男人欧美深刻的容颜上有丝丝缕缕的凝固,波光流转的蓝瞳也像是冻住了一般。他握住她的手腕却没有半分的松开,反而越来越紧,像是要捏碎掉她的腕骨一般。
“放开。”容诗涵的眸光在触及到门口华贵女人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必须要这样子做。于是,她轻轻开口,用一种平淡无奇的口吻让他放手。
“妈。”顾一哲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也将目光落在了自己母亲身上。看见自己的母亲用一种近乎蔑视的目光望着她,一步一步逼近。他能够感觉到她的呼吸甚至变得困难,纤细的脖颈处因为微微的窒息而绷紧。
谭月华最终也站在了面前,手腕上挂着一个名贵的白色皮包。她的眼角微微下斜,视线扫下来,落在那张清丽的容颜上:“容小姐,你是准备在这里坐到多久?”她真是想不通,自己的儿子为何会被这样一个有点姿色的女人迷得晕头转向了。
“顾伯母。”由于是坐着的,容诗涵的脸轻轻扬起来,像是覆上了一层薄冰的阳光,明媚却又疏离:“不是我不走,是我没办法走。”
谭月华的眼角眉梢处都涌上来了鄙夷,丝丝缕缕地散出来,*裸的,不添加一丝丝的掩饰。她望着眼前的女人,没想到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也终究有长进了。面对她的时候,竟然能够这般不卑不亢地说话。好本事。
“她不需要走,我也不会让她走。”顾一哲灼灼的蓝瞳扫向谭月华,不及眼底的凉意窜上来:“妈,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你这样子看着她,我是真的难受,也是真的无奈。
容诗涵以微不可微地姿态轻轻动了动手,却发现仍然像是被嵌入了钢铁般的坚固。她再一次望向谭月华的时候,发现她的脸上仍旧是那般明显的鄙薄:“我用什么样的眼神难道不是应该理所应当吗,容小姐你还真是不简单,让苏南浅来毁了我儿子的订婚宴。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的居心叵测。”
容诗涵微微上挑的眼角泛着幽幽寒光,她最讨厌的,便是冤枉和栽赃。她几时居心叵测了,顾家的豪门,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为什么非要将自己高人一等的姿态摆出来,然后鄙薄众生的模样。
她只是开始微笑:“顾伯母,南浅只是替我送到祝福而已。况且,我听闻,是顾伯母挑衅在先,这才惹恼了池公子。置于池公子为何要帮南浅,我这就不方便说了。再说了,顾伯母为何觉得我是居心叵测呢。如果我是真的居心叵测,那么我便会真的出现在订婚宴上。而且我相信——”
她在赌,一个不知道会不会赢的赌注。她顿了顿道:“我相信,就算是在订婚宴上,我要是要求您儿子顾一哲马上跟我走。顾伯母,你猜猜他会不会和我走?”
容诗涵能很明显得感觉到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微不可微地一松,然后变得愈发的紧。她知道,那是因为他被吓到,因为她的话。
“会吗,儿子,你来告诉我。”谭月华没有想到当年那个面对她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的女孩竟然能够这般的伶牙俐齿,她也没想到,她会当着她的面让她回答这样子的问题。于是她犀利的目光全部落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可是,在看见自己儿子蓝瞳眼中闪耀着的微光时,她就知道,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果然,那双蓝瞳在半晌明灭之后,他望着那个女人的脸,安静开口:“会,我会。”
谭月华的心脏好似受了一锤重击,沉闷得有些让人无法接受。她盯着那双蓝瞳,然后放大的眸,死死咬牙:“儿子,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宁家终于同意来家里面吃饭接受道歉,我和你父亲也竭力表示了订婚宴被砸并非你所愿。”
容诗涵看见谭月华那张被岁月刻上痕迹的容颜上脸色难看至极,看见她深深吸一口气之后继续道:“可是昨天晚上宁家人来了,等你整整一晚上,你去倒好,跑去酒吧买醉。我是今天早上才从老管家的口中知道你是被这个女人送到了医院,而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你居然回答我你会和她走?”
容诗涵的心中好似化作了一滩汪洋,然后缓缓激起了浪花,还有波澜。然后那些浪花和波浪就开始翻腾,翻腾,再翻腾。最后变得汹涌,汹涌,无比汹涌。
“妈。”
顾一哲的薄唇微微有些苍白,轻轻开合:“别说是订婚宴,就算是婚礼上,只要她开口,我都会义无反顾地跟她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线平稳到不能够再平稳,可是分明能够让人听出其中的笃定来。
容诗涵清丽的容颜上被一层雾气裹住了一般,她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依旧被凝固住,再也不能够顺利的流淌。她很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对她恨如骨髓的男人,这个对她情深一负的男人,竟然说,就算是婚礼,只要她开口,他还是会和她走。
身子微不可微地绷直,然后变得僵硬。她之所以会那样子问无非是因为想要刺激谭月华而已,也没有想到他的回答是肯定,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筹码的赌注。再一次和他妖娆的蓝瞳对视上时,她只觉得自己的眸光寸寸剥裂开来。但是,那些碎片之中,全然是他的眸子。
“儿子,你是要准备将我和你父亲气死吗?”或许这样子俗套的话,会是每一个家长在怒极之时的口头禅。谭月华只是死死抓住手腕上的包:“容小姐,你想缠着我儿子多久,或者说,你想要多少,你直接开口。”
她已经失去了完完全全的耐心,失去了在儿子面前扮演一个好母亲的耐心。谭月华的眸光几乎快要变成无数把利箭,恨不得根根都正中眼前女人的心脏才甘愿。
“顾一哲,你听见了吗。我让你放手。”容诗涵觉得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名媛贵妇差得了多少,因为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谭月华此刻就像是当年一样,你想要多少,小姑娘,你直接开口行不行。
一模一样轻蔑的语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豪门的气息。可是偏偏,她恨不得将豪门二字给踏碎。
“妈!”
顾一哲是一种近乎于压抑到了极致的声音唤出了这一声妈,蓝瞳的眼底浮冰碎雪一般卷上了狂澜:“我的爱情原来在母亲的眼中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不觉得十分的讽刺吗。母亲的眼中,从来都是所谓的门当户对,门楣要高。那敢问母亲,是不是当初嫁给父亲,也仅仅因为父亲当时在美国华人街是能够呼风唤雨的金融家。因为父亲有钱,所以你嫁了,是不是?”
“你这个逆子!”
谭月华几乎是丢掉了所有的内涵以及修养,用一种近乎尖叫的嗓音骂出这句话来。很快,接踵而至的就是一个巴掌,啪地一声,清脆无比,扇在了顾一哲的右脸上。他的头因此微微偏向了左边,可以清晰看见脸颊处的红肿。下手真不轻。
容诗涵的眸光瞬然之间变得有些凛冽且尖锐,她只是感觉到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有些一松,她径直顺势站了起来,正对着谭月华:“顾伯母,你…”
原来她是想要说些你为什么要打人或者是你凭什么打人这样子的话来,可是转念一想,打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没有打她,没有打别人,是打的儿子,是一个母亲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儿子。所以说没有错,只是起因是因为她而已。
“你给我滚,你说说你就怎么这么阴魂不散!”谭月华看向她的目光几乎是恶狠狠的,没有一丝温度,有的只是锐利。谭月华的胸口在激烈地起伏,而她也好不了哪里去。听了谭月华的话,几乎是二话不说地踩着用力的步子就向门口走去。
“阿涵。”
他的声音带了丝颤抖,好似哽了一下继续开口:“别走。”
如果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一哲,她真的要将这当做是一种乞求和哀怜了。顾一哲望着她的背影,蓝瞳寸寸明灭得厉害,他知道,要是她就真的这样子走了的话,他就真的输了。输给了自己的母亲,输给了她并不眷恋他。
容诗涵的脚步陡然顿在原地,她突然觉得自己不敢转身,但也不敢继续在往前一步。转身的话,会面对着那个可怕女人的犀利眼神,恰恰她还没有与之抗衡的资本。向前走的话,她知道,他会受伤,他会很受伤。因为他爱她这件事,她一直都知道,都深深的知道。
况且他现在,叫得不是容诗涵,是阿涵。他在头脑清楚的状况之下,叫的阿涵。
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侧的手都紧紧攥成了拳头,连自己都没有发觉。整个病房之中仅剩三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那么突兀地在耳边响起来。她最终——
她的脚尖轻轻一动,开始往前走,一步,两步。
“阿涵。”他的嗓音再一次响起,然后继续唤她:“阿涵,你给我停下。”
“你停下来,阿涵。”
“妈的,容诗涵,你给我停下来!”
然而,她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头。只是踩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跨出了病房的门。
一记沉闷的响声——
血管像是被针挑破了一般,鲜红滚烫的血开始奔腾且以一种紊乱的姿态在身体里面横冲直撞。她脚尖迅速一转,然后重新闯入那个令她窒息的房门。
那个卓绝的男人,狼狈地摔在地上,指骨分明的手死死攥成了拳。而谭月华脸色一白,急忙弯腰下去扶他,顾一哲只是盯住她的脚尖,然后将脸一分分抬起来,最后注视着她的瞳眸。
“我在赌,你是不是会回来。你看,我赢了。”
容诗涵咬牙,冲上去:“顾一哲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干嘛要这样子折腾自己。”谩骂的同时,她还是蹲下去扶他,扯着他的袖子近乎泄愤一般。
其实他就是装的,故意摔的,可是,还是成功把她给骗了回来。真是好得很。
“妈。”顾一哲凉薄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然后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他高大伟岸的身子足以将她完全给挡住,不让她暴露在谭月华的眼前一星半点。他的语气近乎于平稳:“你想骂我,打我,都没有问题。但是我请求你,别为难阿涵,她没有任何错。一直是我,一直是我死皮赖脸要缠着她,你明明都看见了不是吗?”
“顾一哲,你凭什么啊!”她突然在他的身后尖叫起来,无法控制:“你现在为我说话,你现在来维护我,到底有什么意义!当年你去哪里了,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里了!”
谭月华的脸煞白且难看,细长的眼睛里面锐利得不像话。她冷冷扫在顾一哲脸上:“你们伉俪情深啊,很好。顾一哲,我的好儿子,你今天最好回家和你父亲亲自说清楚!”
然后,夹杂着满身的怒意,谭月华走了。
顾一哲转过身子,然后正对着她。璀璨如光的蓝眸就这样撞入她的眼中,她的脸上愠怒未退,只是冷眼瞧着他:“说说看,你现在来维护我有什么意义。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毕竟——”
“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
男人身上蓝白相间的条纹拉扯着他欧美的深刻容颜,一双丹凤眼中微微挑起凉意:“阿涵,你刚才说的,订婚宴上会要求我和你走,这是不是真的。”他的灼灼目光烫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抿唇望着他,不回答,反问道:“那你说的,会毫不犹豫和我走,是不是真的?”
“是。”
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这样回答出来。
“那我也是。”眸光轻轻一闪,她轻轻说道。
“很好。”顾一哲说。
“那我们重新在一起。”他的喉头莫名变得有些发紧,然后一字一顿道:“我们把七年遗失的时光全部补回来,我不恨你,你也不要再恨我,我们重新在一起。”
她眸光涌动得十分厉害,然后瞬间变得失笑。清丽秀美的容颜上突兀地窜起了悲凉,星星点点的光晕流失掉:“可能吗?”
就算重新在一起,那结果又是怎么样。
他的眸光碎裂开来:“你是不是怕我父母亲不喜欢你,不允许我娶你。没关系,我终身不娶,你终身不嫁,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我们做永远的恋人,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只要我们在一起,这样就好。”
孩子……
像是突兀地暴风雨一般,将她卷了进去。一时间,将她的身子撕裂开来,粉碎身故也不过如此。
“顾一哲,你忘记了吗,我和别人睡过了。”她轻轻一笑,漫不经心的模样很是灼人眼球:“你不是嫌我脏吗,18岁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不要脸的婊子,我从那时候就很脏了。所以说,我配不上你,顾一哲。顾公子。”
一哲啊,我们真的不能够。
男人的蓝瞳就那样泯灭下去,他殷切的目光好似都尽数碎在了空气之中。七年来,每个夜晚,脑海之中都是她。可就算是现在,他放下了所有的自尊,来求她复合。
可竟然这就是结局吗。
“我不嫌你脏,你怎样都好,阿涵。”他的吻突然落在她的额间,温热的鼻息散落在她的头顶,引得心脏猛烈一滞。他再次开口:“阿涵,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真的受不了了,昨晚要我回去和那个宁紫娴继续吃饭的时候,我就真的受不了。
我的生活,不能够没有你。
没有你的生活,不叫生活,那叫炼狱。
容诗涵轻轻笑起来:“算了吧,一哲。”
“我不能生孩子。”
*
阳光从天上通过巨大的落地窗射进了明亮的办公室内。
一个长发齐肩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落地窗面前,容颜虽美,却凄凉惨楚到了极致。
这时候,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轻轻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男孩长得漂亮极了,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一般。说实话,或许很多小姑娘都不如这个小男孩漂亮。就像是上天精心雕琢过的一般,漂亮得有些不公。
“妈妈。”男孩甜甜叫了一句,然后朝着女人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女人纤细的大腿,还忍不住蹭了蹭。
年轻的秘书此刻从门外走进来:“夫人,池总还在开会,让您稍等片刻。”声音恭敬,却疏离淡漠到了不行。
长发的女子缓缓回过身子来,容颜清绝之余只剩下惨然:“开会是吗,池镇天他到底是在开会还是不想见我,嗯?”她的嗓音微微有些喑哑,让抱着她腿部的小男孩有些怕,小声嘟嚷了一句:“妈妈…”
那年轻的秘书微微有一些怔忡,不过立马微笑:“夫人,您稍等。”然后秘书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没有一丝的停顿。
“妈妈…”小男孩身着小小西装,精致极了,今天是他幼儿园毕业的日子。他白皙的小手拽着女人白色连衣裙的裙摆:“妈妈呀…我们为什么不回家等爸爸,要来爸爸的公司呢,这里好无聊啊…”
“小辰。”
女人轻轻蹲下来的,然后纤细的指抚上男孩柔嫩脸颊:“要是没有妈妈了,你也要乖乖的,妈妈会看着你长大的。”
“妈妈?”
小小的男孩睁大一双大大的眼睛,完全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人将吻了吻他的脸颊,然后缓缓起身。缓缓走到办公桌的面前,双手托起了那沉重的楠木椅子。
“妈妈,你拿椅子做什么?”
稚嫩的童声里面是满满的天真。
女人不回话,白色的连衣裙显得格外刺眼,然后她拖着那沉重的楠木椅子。最后,她站在了落地窗面前。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举起了那把椅子,然后完美地在空气中完成了一道抛物线。嘭地一声巨响,沉重的椅子将那落地窗砸碎,然后飞了出去。
男孩晶晶亮的瞳眸因为这刺耳的响声以及诡异的场面而放大,然后他看见,自己的妈妈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从那个刚才被椅子砸出个洞的落地窗缺口,带着一生的离奇情仇,告别红尘,堕入炼狱。白色的连衣裙翻飞在空中,他望见那个女人以优美的弧度坠落,黑发卷在空中。
“妈妈…”
年轻秘书闯进来的时候,眸光几近碎裂一般:“我的天…”然后她疯狂地冲出去:“保安!不…先通知池总!快!”
小男孩只是慢慢朝着那被砸出个洞的落地窗玻璃走去,一步一步的。漂亮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然后有风从那个破洞灌进来。
他站在落地窗的边缘,这个时候,爸爸从外面冲进来抱住他,将他远远地抱离那个落地窗:“小辰,你跟着这个叔叔,叔叔先送你回家。”
同时疯狂地涌进来好多人,瞳眸眦裂般盯着那破碎的落地窗。他当时清楚的记得,虽然很混乱他还是能够清楚的记得,那些人眼中的目光,是不可置信以及同情怜悯。
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的身边,他认得那是父亲的助理,牵着他:“小公子,来,我送你回家。”然后男人又转头过去朝着父亲毕恭毕敬:“池总,交给我,你放心。”
剑眉星目的男人微微颔首,薄唇抿起,然后咬牙:“给我封住任何消息。”
小小的男孩叫了句爸爸,然后问妈妈呢,妈妈不和我一起回家吗?可是后来,那个助理强行将他抱起来,然后快步向着门口走去。他的视线死死钉在那破洞的落地窗上,最后空洞,妈妈,你从那个洞跳下去,去哪里了呢。
后来,他知道了。
在他被那个助理抱着走出大楼时,他看见了。
他的妈妈。
有一种类似于豆腐脑的东西从她的头中崩裂出来,她躺在鲜红的血之中,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妈妈!”
他大叫一句,瞪大了眼睛,然后助理豁然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小公子,你别看,叔叔马上送你回家。”
就在那个时候,小小的他像是懂了什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大声地叫妈妈。
最后,他再也没有妈妈了。
*
“妈…妈…”
满头的大喊从细密的肌肤中渗透出来,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敲碎了再重新拼接起来的一般。池慕辰的喉头一紧,哽出一个字:“妈…”
黑眸触及光芒的瞬间,因为光点的刺激而缓缓收缩。他觉得自己的手死死抓着什么,转眸瞬间,撞见一双清灵的眸子。视线再一转,她的手已经被他握得泛白。
苏南浅俏丽生花的容颜上如一汪碧波平流,她的手被他死死握住。她的唇轻轻张合:“你刚才一直…在叫妈妈。”天知道她的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他如剔羽一般的眉死死锁在一起,如画的眉眼之间涌上来的全是黑暗,只有他的唇一直蠕动着叫妈妈。
她才突然惊觉她对这个安城第一贵公子知之甚少,对于他的母亲,更是不知道。自他凝立在安城的最高处起,她就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他母亲的事情。一星半点都没有。
“浅浅。”
他的嗓音像是被染了罂粟般的蛊惑,却又像是被砂纸摩擦一般的微微有些嘶哑。唇色苍白,将如山水画般的容颜染上了阴郁的气息。他的黑眸依旧灼灼如火:“就是做了一个不大好的梦而已,没什么。”
只是有一次将那真实的场景再一次经历一次而已,没什么的。反正,他已经麻木了。
苏南浅望着他长长的睫毛,本来还想问些什么,可是既然他都说了什么,那么如果再问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母亲定然是他心灵深处最深刻的地方,否则不会那般满头大汗在睡梦中唤着。
冰凉的液体从输液瓶中通过透明的塑料管汇入到了他青色的血管之中,凉薄的感觉很是明显。他轻轻扫了一眼那插着针管的手背,眯眸笑道:“我不会输了一晚的液吧,哪里有这么夸张。”
“池慕辰。”
柔柔的嗓音像是被泡进了冰水之中再拿出来的一般,幽幽缕缕全是凉意:“疯了是不是?”
“是。”
他的黑眸一转,更加笃定望进她的眉眼,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要是你真的和他回了家,我才是会真的疯了。”浅浅,你可是我用尽了心机和手段才答应嫁给我的姑娘,况且,我喜欢的姑娘,哪能容得别人染指。
“如果我真的和他回家了呢?”她的眼底涌动着些凉薄的笑意,夹杂着点技巧。一张如水墨丹青般的秀美容颜上丝丝缕缕勾勒出了倾城的轮廓,她当时,也不知道,会不会和池锦楠回家。
“浅浅,我一般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一下,唇侧撩起些凉意:“不过,你要是真的和他回家了。我会到他家,然后把你从他家里面拉出来,再然后,烧了他的家。”
如果说喜欢她注定要这样子惊心动魄以及不计后果的话,那么原谅他,他认了。无论怎样,就算是将他钉上囚笼,他也认了。是的,他甘愿自己——
画地为牢。
所有的所有,他认了。
她的心跳倏尔漏掉一拍,眸光轻微一闪。凉薄的笑意从嘴角漫舒:“是吗,那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就算是她真的知道了,知道了当时的白微儿在他面前自杀了。可是,她还是想要问问。她在那个漆黑冰冷的墓地,那么大的风,那么极致的黑。那个时候,他有没有想过她?
“浅浅,当时,一条人命就在我手上。”他的语气隐隐透着些妥协,道:“我想你也知道,她自杀了。浑身是血,她看着我,我不管她是不是威胁我。但是我知道,我必须救她。”
苏南浅的眸光像是一道微光,从黑白分明的杏眸中掩映出来的时候,却湮灭在了空气之中。她轻轻一笑:“所以让我在大风中等了那么久,却依然等不到你。”
声线轻轻浅浅地在空气之中震荡起来,她轻轻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一分分,一寸寸,脱离他的指,他的温度。
池慕辰的黑眸微微一怔,视线落在她抽出去的那只手上,心里面咯噔一下。唇角的笑意微微僵住:“浅浅,你明知道的,当时那种情况…”
“是的。”她冷静地打断他的话,眸光清冷:“所以,你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她。”
“浅浅,这不是选不选择的问题。”男人的眉心微不可微地蹙起来,如山水画卷般的眉眼之间星星点点的凉意:“一条人命。”
“这样啊。”
类似于一种自问般的呢喃,苏南浅的眸光自他的眉眼之间移开,落在了旁边柜子上的一堆苹果上:“我替你削个苹果。”
她挑选了一个色泽莹润鲜艳的苹果,抽出了水果刀。纤细的手指灵活按住刀柄,薄薄的一层苹果皮自刀刃下缓缓垂下来。
男人的眸光微微有些闪耀,盯着面前容颜秀丽的她。他觉得,就算是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倏尔他的眼瞳近乎碎裂般地睁大——
削到一半的苹果滚在了地上,她将那锐利的刀刃搭在了白皙的手腕上,然后盈盈如水的目光望过来:“人命是吗。这样是吗。她当时是这样子做的是吗。池慕辰,心疼了是吗,所以,她是割了多深呢。”
锋利的刀刃被刻意按下去一分,然后,有着星星点点的血珠从细腻的皮肤中泛滥出来。有丝丝锐利的疼痛自手腕处蔓延到了心脏之中,而她只是满面若桃花般的笑容看着他。
池慕辰的目光好似被紧紧系在了她的手腕上一般,泛出血珠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也尽数被那锐利的刀刃割裂开来。黑眸之中的光晕迅速湮灭下去,他最终死死盯住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浅浅,把刀放下。”
“最粗的这一根血管应该就是动脉,没错吧?”苏南浅眯着眸子浅浅一笑,手上却没有半分松动刀刃的意思。如水似秋波的盈盈目光直直望进他如画的眉眼之间:“池慕辰,她割得有多深?你回答我。”
“浅浅,对不起,我不能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及时出现。”凉薄刻骨的嗓音如堕冰窖一般,他的眉眼像是被浮冰碎雪覆盖住了一般。他眸光碎裂:“但是,我不能够允许你伤害自己。想要解气,你把那刀,放在我的手腕上。你若是要割,那便来。”
他只是眯着眸子锁住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她亦望着他。苏南浅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为什么在意,只是觉得一团火在胸口处灼热地烧起来。
她的瞳孔死死收缩——
男人只是豁然伸手扯掉了自己手背上的针管,鲜血像是小柱的喷泉一般从青色的血管之中。猝不及防地,她的眼角处也沾染了他灼热滚烫的鲜血,她的视线迷迷蒙蒙中间也是星星点点的红色。那染血的针管落在白色的被单上,刺目得很。
苏南浅的瞳眸不能够收缩,完全被摄住。由于神经被拉扯的瞬间,她晃神,手中的刀被他还在滋滋流血的手一下子打落,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清脆响彻的声音。
“池慕辰,你…”
还未来得及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他便伸出手来拽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伸手出去按了床头的呼叫器。她的眸光落在上面,白色的呼叫器上被裹上了一层殷红的血。
她怔怔望向他如画如卷的眉眼,咬唇:“你真的,是一个疯子。”
“浅浅,你怎么能这样子对自己。”他的黑瞳灼灼,灿若星光,望过来的时候直直冲入她的眼中:“很好,你吓到我了。”
浅浅,我快被你吓死了。
你要是真的割下去了,我怕是要堕入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