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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四十的时候,母亲被一群医护人员推往手术室。
莫归年身着白色大褂,颀长身姿散发出了如兰般的气质,在他快要踏进手术室的前一秒,苏南浅唤住了他。
莫归年依旧是礼貌温和,回过身来:“苏小姐,请问还有事吗?”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不可微地有些颤抖,带着些凉意。她哽了哽,道:“莫医生…拜托了。”
我母亲的生命,就交在你的手上了。
莫归年如灵水般澄莹的眸子闪了闪,继而浮现了微笑:“好的。”
标准化的微笑,却硬是让人觉得有了人情味。
*
绿色的字体——正在手术中。
当跳转为这几个字的时候,她只感觉周围的空气被一种怪异的力量给抽走了。
恐惧,就像是突如其来的龙卷风一般,不可收拾。
眼前拉扯过许多副画面,母亲温柔拉着她的手微笑,母亲教她如何插花,母亲呢喃叫她阿浅……。
“浅丫头,你不要太紧张。”
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被黑洞给吞噬掉的时候,静静站在一旁的堂叔开了口。并且继续道:“来,你先坐下,镇定些。”
怪不得堂叔语气有些忧虑,她能够感觉得到自己手心之中密密麻麻全部是汗。
诗涵……你怎么还不来,我现在很怕。
“浅浅。”
如清竹一般冷冽的嗓音,却偏偏夹杂着如阳一般的暧昧,就这样,突兀地擭住她的神经。
眸光渐渐流转,男人自电梯里走出来,如翠般的身姿挺拔颀长,妥帖的西装映衬出了完美的弧度。
一步一步,踏着碎玉琉璃一般。
他如画的眉眼之间有光晕四散,若梦境般氤氲起了雾气。灼人心魄的是那双流墨一般的瞳,星光灼灼,一眼万年。
她在原地,怔住,方才……。是池慕辰叫她?
他来做什么?
堂叔却已经弯了腰,毕恭毕敬叫了一声池公子,而她只是怔在原地,静默。
几步远的距离,二人对视,却仿佛隔着悬崖一般的遥远。
“浅浅,我在叫你。”
他的唇侧好似噙着笑意,若有若无,略隐略现,只勾得人沦落。
知道领导专用的病房是他安排的,知道莫归年是他在短短一夜之间找回来的,可是,心中对他的抵触还是要更甚一筹。
微微控制住了身体的发抖,只是淡漠疏离:“池公子,有事找我吗,可惜我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
语气波澜不惊到了极点,仿佛在说,你好,再见。好像就是这么简单。
男人倒也不恼,眼角眉梢的笑意淡淡,只是缓步上前。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手帕,月牙色的,边角绣着草云花纹。
后来才知道,这个男人有个小小的癖好,便是喜欢随携带手帕。当然,这个矜贵的男人,连手帕也是私人定制的,草云花纹。
在她怔忡之际,手腕却被一片凉薄的温度所覆盖住。神经一紧,垂眉之间发现手腕竟然被男人轻轻握住。
“池公子……”
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的她,条件反射般嗫嚅了一句之后,便迅速想要缩回被握住的手腕。
那凉薄的触感却分明更加猛烈卷来,她只是觉得手腕被扣得更紧。表面看来,男人只是姿态温和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一分分带向自己,只有她自己才能感觉得到,那力道不是很大,只是刚刚好。
刚刚好……让她不能够挣脱。
“池公子,你做什么?”眼见挣脱不开,禁不住微微蹙额问道。这个男人本身就是太阳,有着万丈的光芒。虽说手术室外来往的人员不多,但只要经过一个人,无论男女,视线总是要在他身上游移停留。
“别闹。”
温润如翠的嗓音,好似一颗颗圆珠子滚落在了白瓷盘中,令人心神摇曳。转瞬,她的手已经被他握在了掌心。
下一秒,黑白分明的杏眸一分分放大。
男人指骨分明且泛着柔和光泽的手指覆上来,一根根,一寸寸,扳开了她死死攥在一起的手指。
就好像是那日,在洗手间之中,对白微儿做的一模一样。那下一刻,是不是要说她的手很美?
然而,他如画如卷一般的眉眼只是低垂着,黑瞳散开的视线下落,只是沉默。边角是草云花纹的手帕已经触在了汗湿的掌心,丝滑软腻的触感,拭去了掌心的汗珠。
浑身都好像是魔障了一般,只是动弹不得。抬眼失神望向他如水墨丹青一般的眉眼:“你……”
“嗯?”男人轻轻应了一声,黑瞳却不曾从她掌心移开半分。动作轻柔,如玉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掌,另一只手持着手帕,仔细替她拭去掌心细细密密的汗。
心跳突然变得失控,如胸口落入了一只猛兽一般。那只猛兽,在疯狂地撕咬柔软的心脏。
晃神之时,那只被握住的手已经被缓缓放下。男人抬眼,星光灼灼的眸,絮意绵长般的柔软,望过来。
当时的感觉——一眼万年。
就这样,彼此视线交错。他只是望着她,凉薄的唇突兀地撩起了微笑,不动声色之间却又拉起了她的另外一只濡湿的手。
又是绵密如云的轻柔动作。
可能苏南浅到死都不会忘记,在那个晚春的某一天,一个如神祈一般的男人从天而降,温柔替她拭去了手中的汗。
在后来的时光之中,苏南浅对着太阳,坐在藤椅之上。腿上摊开了笔记本,她纤细如柔柳般的指间执起钢笔,字迹清秀。
莞尔一笑,写下如此一句话。
大漠有荒草生息不绝,安城有公子天下无阙。——池慕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