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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臣,朕问你,你觉得三公主如何?”皇帝端起面前的一盏茶啜吸一口漫不经心地问。
韦瑜暗惊,只觉得皇帝问的这话实在突兀。心念电转之下,并未想出来皇帝为什么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于是,她按照自己多年来伺候皇帝身侧一惯坚持的原则,在不是厉害攸关的事情上头,说实话就行。
“万岁爷,臣觉得三公主如同小时候一般可爱。”
皇帝将茶盏放下,捋着下颌胡须,微微一笑说:“可爱?朕也是这么认为。不过,朕还想问一句,你喜欢三公主么?”
韦瑜只觉心头一凛,暗忖,难道皇帝是因为昨夜之事,怀疑自己和三公主之间有什么猫腻。尽管她觉得以皇帝对自己这么多年的了解,想必是不该怀疑这个的,再加上她如今的身份又是个太监,哪里真有能力去喜欢一个女子,更别说这女子是公主。但是,谁知道呢?皇帝这会儿还偏问起这个了。或者是自己那所谓的“好色”的名声也传到了皇帝耳中?然后皇帝会觉得自己可能会觊觎他的掌上明珠三公主纪锦?
躬身下去,她语气自然之极回答:“臣喜欢三公主,自小到大都如同糯米圆子一样,十分可爱。”
皇帝“哦”一声,望着韦瑜的笑深了几分。他似乎能明白韦瑜嘴中的“喜欢”和男女之情那种喜欢不一样。就像他自己对三公主的喜欢是父女之情那一种,而韦瑜嘴里的喜欢大概就是兄妹之情了。他非常喜欢韦瑜这样的回答,觉得很实诚,也证实了他之前的那种猜测,这让他放心了些。只要韦瑜对自己的圆子无意,那么三公主喜欢以前这美貌的内侍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来。
接下来皇帝话锋一转,说:“厂臣,今日便是三公主的及笄之日,一会儿你将手下的差事放一下,也领着内官们去皇后所在的坤宁宫观礼庆贺三公主今日成人吧。”
韦瑜赶忙答应,遂又加上一句:“三公主今日及笄,臣领头让底下人都向三公主奉上贺礼,以表一表我们的忠心和欢喜。”
皇帝闻言,说了声“好”,高兴道:“朕今日也有许多赏赐赏给你们,必不叫你们吃亏。”
“臣代宫里的内侍和宫女们谢陛下隆恩。”韦瑜跪下去叩头谢赏。
“起来吧,朕还有话和你说。”皇帝在上抬抬手和声道。
韦瑜便站起来,只听皇帝在上头又说:“三公主今日及笄之后,你就派出司礼监得力之人和礼部一起着手为三公主选驸马吧。定要选个才貌双全的富户之子配朕的锦儿。”
“是,万岁爷。”韦瑜躬身答应。
皇帝默了默,忽然说:“对了,大公主和二公主的驸马也要尽快选定,她们两个是三公主的皇姐,自然是要在她之前出嫁……我看,在明年三公主十六岁生辰之前就要把大公主和二公主的亲事办了。然后年底也就可以让三公主嫁出去了。”
大公主纪铮是皇后所生,今年十七岁,本来去年司礼监和礼部已经在为她挑选合适的民间富户子弟做驸马。可是突然出了皇太子因病薨逝的事情,这选驸马成亲的事情就耽搁下来,一耽搁就是一年。按照纪铮的说法,其一皇太子是她皇兄,年十八就薨逝,是为长殇,按照礼制,她该为皇兄服丧九月。其二就是母后人到中年失子,万分悲痛,无论如何她是不能不多陪她两年再出嫁的。这种说法肯定是得到了皇帝和皇太后的赞成,于是皇帝就让礼部和司礼监负责为纪铮选驸马的人暂缓替她选驸马。
这样一来,比纪铮小一岁的由赵贵妃生的二公主纪铭在大公主没有选出驸马成亲的情况下,作为皇妹的她自然也就不能先选出驸马成亲了。于是皇太子这一薨逝,就想当于一下子耽搁了两位公主的亲事。不过,好在大夏朝自立国以来,因为太|祖皇帝遵循周礼,皇子和公主都要在行冠礼和及笄礼后才谈婚论嫁。古礼男子二十而冠,因是皇族,为了子孙繁盛,大夏皇子多半要提前举行冠礼,这年纪多定在十五岁,和公主的及笄礼一样年纪。至于选妃成亲又得耽搁上一两年,到真正成亲时,大多数都在十七八岁了,和公主出嫁的年纪差不多大。
前皇太子纪文标年约十八就因病薨了,他也才成亲不过半年,并且没有子嗣。
这会儿诸位皇子和公主为他这长兄服丧的日期已过,再加上三公主也要及笄了,所以皇帝就把他的儿女们的婚事提上日程了。
皇帝如此吩咐了,厂督韦瑜自然赶忙应承,说定然加紧去办,一切按照皇帝的意思来。
不过接着韦瑜提了一句:“万岁爷,二皇子和三皇子选妃的事宜也要接着办么?”
二皇子纪文权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而三皇子纪文楷也满了十七岁,同样在皇太子薨逝之前,皇帝也准备将他们封王,在京城里开府,然后再给他们选妃,以后就藩。不过,在皇太子薨了后,这些事情也停了下来。如今皇帝提出来要为公主们加快操办婚事,先前两位皇子起了个头的选妃事宜,韦瑜自然也提了出来。
其实这事情不用韦瑜提出来,只要司礼监和礼部按照皇帝的旨意开始为几位公主选驸马,筹办公主们的亲事,外朝的阁臣们是定然要上折子催办皇子们的选妃事宜的,而要选妃的话,必然是要开府封王的。以前皇太子在的时候,这些事情只要按部就班,按照本朝的规矩来办就好。可是如今皇太子不在了,这开府封王选妃就成了大问题了。这牵涉到在皇帝如今的几个皇子里头立谁为太子,剩下的谁是王。
所以韦瑜的这句话虽然听起来简单,其实背后是另有深意的。
果然她这么一说,皇帝就开始沉吟起来,眉头也皱起来。其实自打皇太子薨了后前半年他为失去了辛辛苦苦培养,且又极端看重的嫡出皇长子而伤心难过,便一下子躲进了西苑借着问道修玄排遣伤痛。半年后,他的心情好些了后,也考虑了下剩下的几个皇子们谁该继任储君,谁该封王之事。不过,一想起此事,他就觉得头疼,因为他曾向内阁的几位辅臣们暗示他想立三皇子为太子,可是除了次辅许攸赞同外,其余的几位内阁大学士都是激烈反对,这里头以首辅李易之为最。
首辅李易之出自陇西名门,学识过人,辅佐了两代帝王,在士林中威望极高,他不同意让三皇子做太子,自然朝臣们附和他的人就是一大片。于是皇帝那想立三皇子为储君的意愿便在朝堂上遭遇了极大的阻力。这让皇帝不甘心。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也不能违背自己的意愿,按照朝臣们的意思把江山交到二皇子手里。再说了,这江山是纪家的江山,他自己是这江山的主人,而朝臣们不过是他纪家的仆人,绝对没有仆人还把主人给挟制起来的道理。这许多年来,他一直有被朝臣挟制之感,总觉得放不开手脚。如今在立储之事上,那些儒臣们再次指手画脚,令皇帝感觉憋屈不已。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这一回在事关江山社稷的事情上,无论如何他不能妥协。因为他觉得二皇子懦弱且没有主见,真将江山交到他手上,以后他继位了,肯定更会被朝臣左右,说不定会冒出权臣和大胆的宗室出来觊觎这纪家的江山的事情。
可是要是让勇毅果敢的三皇子继位的话,就不会如此了。
皇帝这么一钻牛角尖,就开始罢工了,避居西苑,去做他真正喜欢想做的事情。
还在做皇子时,当今皇帝就喜欢道家学说,和天下有名的道士多有来往。不过,当上皇帝后,为了做明君,为了中兴大夏朝。再加上刚继位时,他有冲劲儿,想要治理好祖宗传下的基业,就把兴趣爱好给抛到了一边,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当了近二十年的好皇帝。直到皇太子薨了,他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来攒着的劲儿也松了,突然觉得没意思起来。一转身,便又重新去捡起年少时候的爱好,而且他越发觉得还是修长生之道,才是他这个皇帝后半辈子该做的事情。这前半生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祖宗和宗室而活,后半辈子他想为自己活了。
至于那些朝臣们想违逆他的意思,立二皇子为太子,就让他们去闹,自己不理就行了。况且他还有看好戏的意思,自己不立皇太子,朝臣们闹上天去,不是依然立不成么。自己偏不顺从他们的意思,看他们能怎么办。
再进一步说,自己如今还不到四十岁,精神和身体都不错,觉得再做二十年皇帝没问题。用不着在皇长子薨后,就赶紧立什么太子,而且这太子还是他不喜欢的儿子。他倒是想和以内阁首辅李易之为首的儒臣们斗一斗,看最后到底谁会赢?
“厂臣,你说,朕要把皇子们选妃的事情继续办下去么?”皇帝望着韦瑜问。
韦瑜没想到皇帝竟然把皮球踢了回来,这个话实在难以回答,想了想她说:“万岁爷,臣不过是一阉人,皇子们的亲事,臣哪敢置喙,一切以万岁爷的意思为主。”
“朕想听一听的意思,你尽管说来,朕先恕你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