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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想得通就好。”水泱并不否认自己此行目的,见水汜神色愕然颇有些无措,看人的含笑眸中泛起丝缕揶揄荡漾开来。
水汜撂下竹箸,皱着眉头同水汜:“我不晓得你是从何处得的消息,这时候你该做无知模样在父皇身边呆着的。”
“弟弟真是羡慕大哥,有人护着,”水泱放下银箸,为水汜舀了碗汤递过去,低声叹道,“弟弟那昭阳殿门口同外头说书堂口仿佛,出来进去的免不得灌一耳朵的是是非非。”
水汜怔怔的接过汤,目光从水泱落寞的面容上扫过,他印象中的水泱从来都是成竹在胸的从容模样,从未想过会在这人面上见到这般算得上狼狈的容色,忽的就软了心肠,几口饮了汤,执了银匙添了两碗,推了一碗到水泱跟前,道:“先用膳。”
水泱眨眨眼,倒是没想到水汜会是这个反应,不过人家说的对,有什么话都不该饿着的时候说。
撂下碗筷,水泱方才发觉在水汜几乎见缝插针的添菜下,他用的膳食怕是平日里的两倍,不禁略有尴尬,只好庆幸如今天热,衣衫宽松。
水汜唤了侍从进来撤下膳食,起身拉了水泱随他去窗畔躺椅休憩。
后宫阴私,水汜在他母妃处可见过不少,自是不会无知到去笑水泱连侍从都收拾不了,更何况,近年进宫伺候的宫人,宫侍还好,宫婢中竟有不少官宦家的庶女更有嫡女掺杂其间,想也晓得人家是图的什么,只是如今总掌宫务的太后都没说什么,众人也只得受着,将那些个小姐丫头扣了女吏的名头,由着那些满怀青云之志的自己折腾去,饶是他这里有他母妃看着没让谁家小姐混进来,他要看的记录着各处宫人的家世擅长等等的册子也是越来越厚,水汜每每一想都头疼得紧。
而水泱,有太子名头,又是翩翩少年风华正盛的年纪,众人少不得在他身上动心思,想起上回他在昭阳殿同人辩说《素书》时听到的动静,水汜叹口气,侧身而卧,睁眼去看正端坐看书的人,轻声道:“你现在年纪也不大,跟父皇撒个娇告个状并不讨人嫌。”
“大哥,弟弟不是小孩子了,父皇说五月初我便可以同大哥一同上朝听政了。”水泱此时已恢复了平日模样,放下手中游记,看人的眼中笑意盈盈。
“正好,你来兵部或者工部,我们这一帮折腾连弓弩的已是江郎才尽,正好你杂学涉猎颇多,点拨点拨定能再有改进。”水汜也坐起身,越说越觉自己说的有理。
水泱眨眨眼,笑道:“大哥这才是过谦,连弓弩的重制不比当初其出世容易,且那物当初被弃也是因其弊端颇多,如今大哥已快将其改制成神兵,弟弟佩服得紧,若是能参与一回很是幸甚。”
“跟我还说这些虚话?不过,就算你哄我,我也喜欢听。”水汜翻了下水泱撂下的书,口上半是认真半是揶揄的说着,心下想着下回让再让人弄书册来得弄双份来。
“泱从不哄人,就是大哥也不哄。”水泱说得认真,一本正经的模样很让水汜不知自己是该恼该笑。
水汜终是忍不住做了他想做多年的事,探身戳了戳水泱的额头,而后心满意足的仰躺在榻上,沉声道:“你还真是……”明知是‘请君入瓮’的局,他怎么就被人套进去了呢?霍青给水泱拼了命,哄着他对水泱生出好奇心,同人相处下来,他很觉得有这么个会惦记他胃不好,看着他先喝汤的特贴弟弟挺好,若是在‘瓮’里舒坦的过一辈子也不错,不是没了野心,只是同朝臣相处这几年,他见过的朝臣除了那几个他都想将人砍了出气,他终究没气度容天下人的私心*,索性由脾气好的去斡旋,他只管仗着身份舒坦的过日子就好。
只是,他心里头还有点儿疑惑未解:纵观史书,年长的皇子多没什么好结局,水泱若是为了稳固地位,怎么说都该拉拢了那几个小的才是,怎的他竟是没听到半点风声?只同他这掌兵的兄长亲近,就不怕有一日人会妄言说,他们兄弟两个联了手图谋天下?
“希祉,你觉得哥哥好,还是弟弟好。”
水泱刚从水汜的举动中回过神,闻言失笑摇头,探身扯了扯人的衣袖,道:“大哥莫不是睡迷糊了?弟弟自然喜欢教我骑马舞剑的哥哥,那几位心思太深沉,弟弟以为远观倒是正好。”少年人乖巧自然讨人喜欢,然人心易变,若想悔诺自有千万理由可用以说服世人,说服自己。而他同水汜,如今年纪心性已定,有如今默契多半是深思熟虑之果,至于能否秉初心不改,成就一段佳话,还是得等着四十年后再见分晓。虽说扯上时间的事儿总会让人忐忑不安,这一件,他却并不觉担忧。
“你这话怎么听着不像在夸我……也罢,听你一回。”水汜觉得自己不是睡迷糊了,是又累又气被人绕迷糊的,赶紧了了事儿,回来睡觉要紧。
水郅自是最先听得贾政那言语的,闹心一宿不说,今日也是绷了脸,储位党争一事世人莫不讳莫如深,便是要当真算计也少不得设了暗室闭门窃语,这等蠢人却是他头回见得,幸而当初将人丢去了工部,否则不晓得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果然腐儒最是可恨,与其相比,整日寻欢作乐的纨绔都比他们可爱!
听说长子同次子携手而来,水郅面上终于带了笑:水汜同水泱近日缓和了关系很是让他欣慰,至于两人同那几个小的不甚亲近,着实情有可原——虽说水汜同人是住在一处宫殿,然水汜日日在宫外办差,待回宫还要翻阅典籍等等,听着侍从回禀之情状他都心疼;而那几个小的常常黏在各自母妃处,水泱如今年纪已长,在宫中行走多有避讳,也不好在上灯后在宫中行走。
都是好孩子,他这做父亲的无需太过烦扰,顺其自然便好。
这厢水姓父子三人父慈子孝兄弟相得,一派温情景象,那边北静王府马车上兄弟两个也是亲亲热热的睡成一团。
胤礽登了车便枕着胤禔的腿合了眼,胤禔瞪了会儿人,隔窗吩咐了车夫慢些行路,便摸了软枕将人挪去上头,自己也躺了下来,见胤礽蹭到他怀里也不撵了人去,胤礽贪他身上凉意,他也喜欢有个不太热的暖炉,两人抵着头睡得颇为香甜。
因车架归来晚了时辰,霍百里心下惦记,便将胤祉水清丢给方森杰,人往府外去准备迎上一迎。
正巧碰上车架进府,待侍从掀了帘子,霍百里探头一瞥,见胤禔无奈的搂着将头蹭在他手臂底下的胤礽,忍不住笑了一回,接了侍从手里的披风,将那个仍睡着的迎头兜住抱进了梅鹤园。
胤禔同方森杰请过安,折去霍百里处,正惊异一向注重仪表的霍百里白日里除了外衣,便被人捏着手腕半晌,之后也被撵上了软榻,陷在棉锦中。
想着待会儿胤礽不定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胤禔赶紧闭上眼休憩,并未发觉他身下压着的、身边人手里扯着袖子的衣裳如斯眼熟。
待霍百里从架上寻得他衣上熏香,回头就见榻上两小儿压着他的衣裳睡得香甜,顿时哭笑不得,这两个倒是识货,晓得这晋上香料的好处,若是晓得他那师侄会认了这香料而不撒手,他定不会用此物熏染衣裳!
回想刚刚那小子抿着唇攥了他袖子的模样,霍百里叹口气,将香料填在香炉中点燃,由着捧了新衣而来的侍从侍奉着衣,捧了本书册临窗而坐。
胤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眨了眨眼方才回神,偏偏头瞅见身边胤禔仍睡着,抬眼见窗边霍百里正跪坐榻上,指尖竹笔似叶舞风游,晕染了柔和暮色让人恍以为画,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
待他小心翼翼的坐起身从锦被中挪出来,看清触手之处的异样,不由得红了脸,一时不知自己近日是不是犯了太岁。
偷眼见霍百里并未注意到他,胤礽轻巧的踏了竹榻另一侧的锦鞋起身,寻了外衣穿戴好,摸了摸袖中画卷出了屋子。
待霍百里循着侍从指示瞧见立在水廊中的少年,莫名生出‘这太平日子怕是不多’的感触,在原处站了站方才独自踏入水廊。
负手看过石桌上摊开的两幅画,霍百里微微拧了眉头,良久方才将视线移到一旁垂眸而立的少年身上,沉声问道:“你这画是打算做什么?”
顶着霍百里颇有些凌厉的眼神,胤礽轻声道:“今年,我是打算送太子用这画制的屏风的。”
霍百里觉得自己被气笑了:“太子喜欢荷花!”
“清水芙蓉确实美艳,曼珠海棠却也不差。”
“既是如此,你送画就好,何苦制了屏风?”霍百里见胤礽闻言惊异抬眼看来,又懊恼低了头去,叹一声,敛衣在边上石凳上坐了,慢悠悠续道,“曼珠虽是禅意,终是黄泉子民,还是罢了。我看你这海棠图确实不错,同荷、兰、牡丹一同制了镂刻屏风,摆在室中也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