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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最近又热闹了起来。
坐落在京都繁华处的韶府,近几日临近街道又是封路又是张灯结彩的,甚为隆重。路过的百姓都不禁好奇,打听过了才知道,过几日九月初九重阳节,当今皇上子桑聿将会到那韶府作客、这论起来,韶家人倒是皇上最后的亲人了。
韶家老爷韶知远自是激动,甚至靠着以前的关系,托人找到宫中御厨,询问子桑聿平时爱吃些什么,韶府好准备准备,到重阳那日方便做出来。儿子韶冲虽也喜悦,但是看到父亲这般高兴模样,也是无奈地笑了、不过好久,都没看到父亲那么有精神过。
九月初九重阳节。
早在前两日,皇城通往韶府的道路便已清了个干净,而在重阳凌晨三更天,就有御林军从皇城而出,两步一个岗位地站列在路两旁;今天,暗卫们也是出动不少人,保护好子桑聿的出行安全。
辰时时分,子桑聿乘坐龙辇从皇城定和门而出,周边百姓又是一阵轰动,若不是御林军早早封锁好街道,只怕又是摩肩接踵的拥挤!子桑聿闭着眼感受一下今天的阳光,对于今天出行还有些忐忑。
外祖父吗…子桑聿吁了一口气,比举行登基大典还要提心吊胆。
韶府门前,韶家所有族内男丁都在正门接驾,人人换上了新的衣裳,容光焕发,在正门已是翘首而盼;这时,几名宫里内侍小跑出现在街头转角,手里拿着铜锣先敲九重又敲五重,是道圣上龙辇快要到了。
原本,子桑聿微服拜访,不需要那么大场面。
但是思前想后,韶家作为她子桑聿最后的皇亲国戚,现在又退出朝堂远离政治,难免不会被人欺压。论着血缘,算是直系,怎么着封号是跑不掉了,也总得摆摆场面按着规矩走一趟,底下人才懂这当中的重要性。她姓子桑没错,可是生母也的确姓韶、柏家政权那么多年,韶家会受多少屈苦,不用想也知道。
“皇上驾到——”
龙辇跟前,依旧是连忠。
“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桑聿从龙辇上下来,第一眼便瞅见那跪在正中的白发老者;当即迈开步去蹲身扶他,只道:
“外祖父毋须多礼,折煞聿儿了!”
韶知远闻言,抬头去看。
眼前这个十八少年,身着雪色圆领长袍,补子跟前用金线绣着盘龙,好一双俊俏眉目,带着那恰到好处的礼仪气度,和她的身份照相辉映,衬得这人熠熠流光!韶知远睁了睁眼睛,看着她那熟悉的模样,有些激动。
“皇上贵为天子,任何人都该行跪拜之礼。”子桑聿和韶家几人在这门口寒暄了几句,便进了门去。进门之后,另又接受了韶家女眷的参拜,这才散了那帝王仪式排场,褪了龙袍话家常。
韶府后院。
韶家虽然早年间退出朝堂,但是凭着原本韶知远身为右相的地位,韶府的规模也当属京都大型宅院之一。这不,重阳节里秋高气爽,抬头去望也只是万里无云的天气,子桑聿随着韶家上下,此刻正在后院闲逛。
“此处真是风景独到啊。”
子桑聿不禁感叹。
看惯了皇城里的景色,今日难得出来,倒是觉得舒服了不少。虽然以前未知身份之前常走动闲逛,但是一晃眼已经两年,大多看过的美景都忘得差不多了。
“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天下哪里风景不见得。韶府这点冰山一角,实在是班门弄斧了。”韶冲倒是一直客气。
“舅舅有所不知。”子桑聿淡笑,看着眼前景色有些出神,“大延江山还是刚起步,很多事情很多方面要顾及,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政事,批不完的奏折…”子桑聿停了一下,只是仍旧笑:“今日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身边人皆是笑了,有真心实意的,也是随同附和的。
韶知远站在子桑聿身侧,看着她的笑,便想起了那个已经死去了十八年的女婿。想当初这女婿面对朝堂事的无奈,也是这般笑容。
众人在后院走了一圈,便回到正厅休息闲聊。午时刚到,后边厨子便来人差话说午膳已备好,请皇上入席。
“皇上请上座。”
“外祖父莫跟聿儿客气,您为长辈,该您坐上座。”
祖孙俩争了几句,最后还是二人一同坐到上座,分为左右两席才作罢。座下,是韶知远独子韶冲,以及韶冲的儿子韶盛,年方八岁。再有的,便是韶家几个女眷,席上人不多,倒都是自家人。
“听闻皇上喜欢桂花,今日特让后厨烹饪了桂花糕点,以及准备了上好的桂花酿。今天一席,希望皇上可以尽兴。”韶知远道。
“外祖父客气了,实在是有聿儿的心。”子桑聿礼貌回笑,“今日家宴,因为幼儿不适,未曾带妻儿同往,望外祖父不要介怀。改日有空,再让外祖父见见睿儿楠儿才好。”
“可是皇上的皇子和公主?”下座韶冲问。
“正是。”
“听闻皇子睿年方周岁,却也口齿伶俐,聪慧得紧;小公主也是漂亮可爱,实在是让旁人羡慕。”韶冲嘴上一个劲地夸。其实对于柏倾冉的事情,他也不大喜欢,不过听说这侄儿跟太子统一个性情便是专一,为了柏倾冉的事和老臣闹翻了多次。还是,不要多加议论了。
“哈哈哈,舅舅夸奖了,小孩子受不得。”子桑聿虽知不一定是他心中所想,不过还是高兴。
毕竟这是自己名义上的孩儿么,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这一生与之挂钩的人了。孩儿聪慧是好事,聪明伶俐的孩子多讨人喜欢,果然还是家长心理,听到别人夸自家孩儿便会笑得合不拢嘴。
“盛儿敬皇上一杯酒,愿皇上事事顺心,开创大延盛世。”
座下韶冲的八岁孩儿,倒也机灵。
“哈哈哈,甚好。”子桑聿端起桌上的桂花酿,也向他回敬:“承盛儿所言。不过来日开创大延盛世,也需要盛儿的帮忙才会更加好。”
韶知远一怔,“皇上此言,可是想用韶家。”
子桑聿仅是淡笑点头,不复多言。
午膳过后,韶知远独邀子桑聿前往书房,说是给她看一些东西。“皇上,请进…书房简陋,平日里也只是简单打扫,希望皇上不要嫌弃才好。”
“哪里…”子桑聿迈步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挂满了书房的字画、画作有山水风景,也有鸟花鱼虫,更有人物画像。子桑聿情不自禁地朝着画像走近,发现这些画上无论哪一幅像,都只是同一个男子和同一个女子,衣着华贵,五官精致,刻画得非常到位。而那男子…
有些熟悉。
韶知远苦涩一笑。
“皇上所见的这些画像,皆是当年太子统,和小女筝儿所作…画中人,男子为太子统,女子为筝儿…”
子桑聿骤然一惊。
看回那墙上画作,心里蓦地有些发酸。这是…父皇母后的遗作么…忍不住伸手去擦拭画像,却因为书房阴凉潮湿而沾了零星的墨迹、这种感觉,就像是这幅画刚完工没多久,而父皇母后,也还未离开人世一般…
“这是父皇,这是母后?…”子桑聿有些小激动,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生父生母,即使是以画像的形式。见韶知远点头,自己又忙回过头去,看着画像淡笑:“母后长得好好看,父皇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呢…”
韶知远也笑了。
“旧日他们在宫里或者回府上,总会互相为对方画像,只说,要把对方的一颦一笑,亲自绘到纸上去。画过好多,不过他们对画作的要求甚高,没有留多少。”韶知远环顾一眼房中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书画,“这些,是他们的得意之作。”
“很有神,”子桑聿频频点头,“父皇母后的丹青笔墨比拟得上宫里的画师了,竟如此传神,栩栩如生…”
“对了,皇上…”
“嗯?”
子桑聿回头看他。今天,好像一直没有好好地打量眼前这个人。或者是心里一直有点紧张吧,一直没有好好地看他,怕自己心里发酸,也怕自己突然难过。想一想这十几年,父母虽然知道自己的出生,却从未好好地看过自己;多少年来开心的不开心的,也没有亲人一起分担、而韶知远,却是唯一一个在世的人。
“外祖父?”
韶知远点点头,那双皱巴巴的手往怀里探了探,拿出来一块玉。“当年筝儿怀了你,我本想送一份礼物。这块玉,是那时庙里认识一位大师,特意开了光所赠,料子不错,也有保平安的作用。”韶知远的手指一直摩拭着玉,抿了抿干瘪的嘴唇,应是不安。
“这么多年了,一直以为这一份礼物只能放在柜底、不承想,筝儿的骨肉还在人世,这一份礼物也有了送出去的机会…”
“外祖父…”
子桑聿走上前来,便是向他一跪。
“皇上!使不得!使不得!”
“外祖父,聿儿是您的外孙,您受得了这一拜。”子桑聿跪在地上,轻叹了一口气,“聿儿为帝,我知道外祖父必定很多顾虑,不敢肆意亲近可是外祖父!聿儿…聿儿只剩下您一个亲人了…”
韶知远也是心里泛酸。
“这一块玉佩,望你妥善保存。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