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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沾腥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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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姐把尤二姐带到贾母跟前过了明路,又拉着尤氏坐实了那通“一年之后再圆房”的鬼话,就把尤二姐带回了自己院子。将她安置在一早按着自己居室一样装饰陈设的厢房里,连尤氏来看过都说不出二话来。

    回身又把旺儿寻来,叫他调唆张华父子索要原妻,另让王家那里同都察院通气,果然那官府就判了张华原亲娶回。张华父子乐得人财两得,就要去贾府领人。凤姐趁这时候,只作出吓坏了的模样,往贾母跟前哭诉。那话里自然就把尤氏带出来了。

    贾母听说这领进门的二房竟还定着亲,心下不悦,就让人把尤氏请了来,当面分说。尤氏此时才知骑虎难下——若是认了此事,尤二姐自然要还与张华的,自己往后也难在贾母跟前抬头了;若是不认此事,要分说明白时,自己当日又不知情,此事全系贾珍贾琏做成,借了尤老娘这个幌子,又让自己如何分说清楚?

    且不管认还是不认,这样的事儿闹到了贾母跟前,往后尤二姐必不得长辈欢心,还现成的笑柄送到一府人手里,连着自己也没脸。原当凤姐打上宁府后,自家那头理亏服软,又出银子给她平气,这事就该过去了。哪想到后头还有这样一步步的圈套,只那尤二姐就是她妹子,这事儿东府掺得深也是实情,那套儿竟是想避开都不能的。心里不禁又悔又恨、又愧又怕。

    事到如今,尤氏也只好含混道那张家连银子都收了,已然是退了亲的。凤姐却道那张华父子只说没见着钱,告贾府仗势欺人,强纳民妻。又道,“如今人都接进来了,总没有再让领走的道理。”

    贾母心里腻味这样事情,听了凤姐这话便道:“既不曾圆房,就让领走也罢,哪里还寻不出个好的来,没得败坏名声儿!”

    尤二娘听了这话恰如晴天霹雳,赶紧转脸去看尤氏。尤氏这时才知道凤姐早先编的那通话里原还埋了这么个坎儿,却是在这里等着呢。让她说什么去?说尤二姐早同贾琏做了几个月夫妻说不定肚子里都下了种了?说贾蓉同张华说好了,连退亲文书都有的?

    尤二姐见尤氏只怔愣不语,只好自己对贾母道原是她娘给了张华银两退了亲事,连日子都清清楚楚,恐是那张华穷急了,听着这个信儿故来相讹。

    贾母听得她亲口说的清楚,想来不是假的,便也疑心是那家人贪心放刁,便仍让凤姐去料理此事。

    凤姐一步步算到此处,就是为了得贾母开口让尤氏把尤二姐领了出去,仍归了张华,她这里落不着一丝不是,才是真干净。未想到这尤二姐却是铁了心认定了贾琏,连自家退亲的事都肯当众明说,眼看此计不成,说不得就得另觅他途了。

    一行人出来,尤二姐只觉逃出生天。想来自家奶奶如此大本事,如今又是老太太吩咐她去料理的,那张华不过是个破落户儿,如何能同这公府门第相斗,料来无事。如今自己人已经进来了,又过了明路,该见的长辈也见过,只等贾琏回来,从此一家人和美生活,终身有靠。思及此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来。

    跟着凤姐的几个媳妇子有眼尖的瞧着她面色,都心中冷笑,实在不知道这光长了一张聪明脸蛋的新姨娘能在二奶奶手下撑上几个回合呢。

    凤姐自然不会真去过问此事,只让尤氏告诉贾蓉一声就完了。尤氏只好答应着,事已至此,她也只会走一步看一步,哪里还得什么良策。

    贾蓉听说此事,先去禀告了贾珍。贾珍道:“她这是要把人领走的主意,只哪里那容易就让她趁了心!说起来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事,何况她那里到如今也没养出个儿子来。老太太再宠她,这件事上也不能由着她。

    你只让人同张华说去,叫他放明白点儿,没得拿鸡蛋来碰石头。如今到这地步,也是几处角力的缘故,才容他到此,他真要狠了心往大了闹,随便什么罪名儿不能给他按一个?我们是做不来赦老爷那么干脆,他却也别把嘴张得太大了些儿。”

    贾蓉得了贾珍的话,心里有谱了,自遣了人去同张华说,半哄半吓地给些银子打发了。那张华父子这几日也打听着些宁荣二府的密事,心里本就发虚。又怕那府里两头打架倒把自家填了进去,得了银子也不同凤姐那头言说,父子俩起一大早,出了京城回原籍去了。

    贾蓉待衙门那里结清了,才往这边来报给贾母凤姐等人,只说张华父子畏罪潜逃了,官府断其妄告不实,人既走了,也不多做追究,事情就算结了。

    贾母听了这些事只觉不耐,听说无事了便让他去了,也不待多管,再没有多问过一句尤二姐的事,连着待尤氏也更冷了两分。底下一群人精,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心里不知怎么笑尤氏赶着给妹子退亲好送给琏二爷做小,又笑尤二姐为了能扒上贾家连廉耻都顾不上了。凤姐自不会去禁绝此等闲言,众人也越发没了顾忌。

    果然那张华父子所料不差,凤姐一听这二人离开了,心里就后悔当日急着出手过于莽撞,把偌大一个把柄递人家手里了。辗转想来,唯有这两人都死了方才保险。便令旺儿罗织罪名或另使手段,只要弄死张华父子方好。旺儿心里不愿担上如此人命大事,且想着那父子二人既已走了,也算完事,何必非要赶尽杀绝。便编了通谎话儿哄过凤姐,只说那父子俩路上得暴病死了。凤姐一头不信这话,另一头又疑心是东府使的手段,到底也无法查验,只得先放下了。

    贾府里事情向来瞒上不瞒下,底下如何斗得乌眼鸡一般,在贾母跟前都有志一同瞒得密不透风。辛嬷嬷同墨鸽儿也不消花什么功夫,那凤姐同尤二姐并东府的一票烂账就都听了个整本,越发不敢让黛玉在这里住着了。恰这日云阳先生那里使了人给黛玉送了些新制的书来,黛玉正在贾母跟前,贾母便让请了来人说话。

    来的是云阳先生身边伺候多年的近身嬷嬷,贾母只略问了两句,便知其不凡。又说要谢过云阳先生对黛玉的照料看顾云云,那嬷嬷便笑道:“老太君言重了,我们先生不比凤起先生,十来年也不见正经收个徒弟学生的,这回见了林姑娘是真动了爱才之心,紧着催逼我们办了拜师礼。姑娘既是我们先生的入室弟子,先生教导姑娘自也是分内之事,哪里敢承老太君这声‘谢’。”

    贾母心里一惊,见黛玉在旁面色如常,想到此前家里也去了一群,到底也没留下一个。怕是黛玉不想太过惹人注目,才压下此事不曾言说。心里想着,面上分毫不露,又问这回云阳先生遣了人来可有何吩咐。

    那嬷嬷便道:“先生说姑娘各样底子都是极好的,只缺个人指点其中窍要,尚无法融会贯通。既拜了师,还望姑娘稍耐辛苦,最好能移步书院,也便随时授业解惑。或可望三两年内更有所成。”

    贾母听了这话一时沉吟,那嬷嬷又笑道:“且咱们书院到底也不是举业考取功名的地方,姑娘要来看望老太君,也是随时能成行的,想来也不耽搁什么。”

    待人走后,贾母才对黛玉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那云阳先生什么身份,她肯收你为徒,是你的造化。想是你怕要离了我,我心里不高兴的缘故。可真是傻了,这做父母长辈的只有盼儿女有出息的,哪有一门心思不管她前程只一味要栓在身边的道理?若真这样,当年也不能把你娘嫁去林家,府里也出不得一个娘娘了。”

    黛玉笑道:“云阳先生那里肯收我做学生,也有大半是因着同祖上的渊源,也不是单凭我自己本事。只先生名气实在太大,这瓜葛说了出来,怕人更把我看得虚高了。有什么意思。再一个,那时也没说起要往书院里住着的事,不过时不时去一趟看看先生,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静儿,我就没想着说这事。”

    贾母道:“可是发了呆性子了,这拜师学艺,哪有不跟着好生学习的道理?那孙猴子那般能耐,还得跟着老祖学十年呢。你就偷懒成这样了?”

    黛玉便道:“如今可没法子了,先生都上门抓人来了。说不得过些日子就得搬去书院里了。只我实在舍不得老祖宗。”

    贾母搂了她轻拍着道:“傻孩子!这样好的机缘怎么能轻易放过了去?外祖母有什么事!这一大把年纪了,不过是吃得动的吃几口,再跟你们姐妹玩笑一回罢了。你们一个个都大了,自然另有事情该去想去做的,外祖母这里还能缺了人陪不成?这不是就来了个琴丫头!”

    黛玉笑道:“是了,我晓得老祖宗就喜欢生得好性子又伶俐的孩子。我们都大了,恐怕没小时候那般好玩儿了,老祖宗该淘换些小孩子来热闹了。说起来兰儿同四妹妹都是鬼精鬼精的,只这两个更会装憨,叫了跟前来,老祖宗怕还跟他们斗不过心眼来呢。”

    贾母笑道:“可不是,听那奶妈妈们说起各样淘气的事儿,我只疑心是那帮老货自个儿编出来的,在我跟前哪有那般胡天黑地的?一个个都安分知礼得很!”也不知触动了什么,忽又笑叹道,“‘不瞎不聋,不做家翁’,他们既想让我省心些儿,我就该承这个情不是。只当他们就是两个憨娃子吧。你也是,凡事莫要太放在心里,天下事情,兴衰成败运数使然,也非人力可逆。外祖母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你且放心去书院里跟着先生好生学习,得空了回来看看外祖母就成了。”

    黛玉不禁落泪,祖孙两个又说了半日贴心话,贾母才赶她道:“好了,这半日,我也乏了。你这就去吧。你那里收拾东西,如何安排,只同你凤姐姐说一声就是了。不用担心我这里,只要你好,外祖母就什么都好了。”

    黛玉回到园子里,把一番话都说与辛嬷嬷几个听了,辛嬷嬷叹道:“都说这满府里再没一个能赶上老太太的,若是老太太再年轻上几十岁,这府里又何至于如此?人不能同命争,这府里到底往后还是要落在这些人手里,老太太就算知道点不妥,又能管到什么时候去?她老人家能想得开,保养身子,多活几年,就是多护着府里几年了。”

    黛玉听了这话,只觉心里如起秋风,说不出来的凄清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