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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净虚老尼得了消息,知道宝玉惹了小人遭了灾,赶紧来了,想着趁热进言好让王夫人多布施些。哪知却慢了一步,让马道婆抢了先,不由暗恨,却也无法。好在王夫人爱儿心切,也没让她白走这一趟。
从王夫人那里出来,正同凤姐一路,凤姐见她还想往上房去的样子,便冷笑道:“我劝你还是收了那心吧。如今满府上都瞒着老太太呢,只说是不小心烫的,没把实话说出来。你这要去了,可说什么好呢?再说方才那套准定不行的,另编一套让太太晓得了,不免要疑你。我话说到这儿,你自个儿算去。”
净虚忙拜道:“哪里敢,哪里敢。二奶奶自是为我们好的,寻常人又哪个敢在二奶奶跟前说个算字!”
凤姐一笑,往前头走。净虚犹在后头弓着身道:“如今外头谁不知道琏二奶奶?那些檀越善人都说奶奶是救难菩萨来的,凡事求了奶奶的,无一不应无一不准,真比求那神佛都管事些。”
凤姐心下得意,却也知道厉害,便道:“你少白嘴哄人来吧。也不消在我跟前说这些,若是要到老太太太太跟前说的,也趁早别来挨我的骂。”
净虚立时醒悟,知道凤姐往常行事是借了王家的势,这府里却未必知晓的,忙点头如啄米:“不敢妄言,不敢妄言。”
正走着,就见马道婆从前头来,也一眼瞥见了这边,有道是“同行难见”,她便一个拐弯往旁的院落里去了。这马道婆同净虚还不是一个路子的,惯讲些阴司报应福祸因果的事,同凤姐这儿却接不上头。
见她避走,净虚心里冷笑,耳听得凤姐道:“这婆子来了,总要前前后后搜罗上几份供奉。只是从我这里吃过几回瘪,哪怕把这里上下院子都逛遍了,也不敢往我那儿去。”
净虚知道凤姐“素来不信阴司报应”的性子,便忙道:“那些说什么不修今生修来世的,都是这辈子不得翻身的贱格子。二奶奶这样尊贵,那是命里带来的福禄,哪里用得着她们那些下三滥的东西。”
凤姐笑骂她道:“你这样的也叫出家人,可见什么能信了!也只太太,心软慈悲,才受你们的哄罢。”
待回了凤姐院子,净虚自然另有事谋,却是他话了。
且说马道婆转了一圈,又收了几份佛前供奉,装模作样在纸上记了。却是欺这些内宅妇人常年不得出门,哪里就能去庙里点算,这供奉自然也就供奉她了。
待从角门出来,她没往自家庙里去,反雇车出城,到了一处林间道观。这片林子周边都是皇庄,少有闲人。
进了道观,两个老妪正顾自洒扫,见人进来也不上前招呼。马道婆抱着包袱一径往那观院深处走去,绕过一堵后花墙,眼前一座小院。粉墙黛瓦,院中满铺青砖,无花无树不见寸草。
见屋里大门虚掩着,她也不敢进去。只整理衣衫,在檐下跪了。
片刻,里头一声传出:“成了?”
马道婆深吸口气,忙道:“京城荣国府里,一个管事奶奶同他家的嫡孙,我给了十个拘魂鬼同两张符纸。”
里头似沉吟了会儿,方道:“国公府的,也还不差了。这回你再多拿些去,只管往王公勋贵家里寻去。那样地方,想借刀杀人的多了去了,定有买卖。待这回生魂拘定,我便再赐你一件神通,如何?”
那道婆忙不失迭地叩头拜谢。不一时,从里头出来个血衣小儿,手里拿了个匣子递给她。马道婆接过,便听里头一声“去吧。”当下也不敢停留,又拜一拜才起身走了。
回到药王庙,待得夜深人静,该当子时,才偷偷掩了窗,从那匣子里取出个戳子灯来朝北边放了。又从里头取出一个绢包,从包里掏出一丸幽兰的丸子,往那灯芯里一扔,刷的一声,那灯便着了,一团绿莹莹的光焰燃得直挺挺,任马道婆咽唾沫喷粗气都不动分毫。
且说赵姨娘得了马道婆给的十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并两个纸人,说要在纸人上写上生辰八字,再同那恶鬼一同掖在各人床上才能作法。这回宝玉脸上溅了点子热油,王夫人就大骂贾环,又听王熙凤挑拨,连着把她也叫去当着一屋子人面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想起常日里桩桩件件,越发恨毒了那两个。想着王夫人素日里慈善,只凤姐架桥拨火总给上眼药。又及她仗着自己管家向来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尤其看她们这些姨娘,不是耍了取乐就是踩了出气,是头一个不能饶过的。
再一个宝玉,他虽不惹人厌,奈何有他在一日就没有环儿出头的一日,若他也随他那短命的哥哥去了,这府里不都是环儿的了?元春再尊贵,也只能降恩到自己儿子身上!到时候,这府里,谁还敢给自己脸色看?太太再厉害,没个儿子傍身,还不得扒着自个儿?是越想越上头,恍恍惚惚像看见自己穿金戴银地坐在贾母上房的宝榻上,一群人围着伺候,几乎要笑出声来。
边上的小丫头见她的样子古怪,偷偷往外藏步。一阵冷风吹进来,赵姨娘一个哆嗦醒过神来,见那丫头神色正想开骂,一念及手头正事,遂不耐烦道:“做什么往外蹭?腿没了?!去!把看园门的梁婆子给我叫来。”小丫头巴不得一声的,赶紧往外去了。待把梁婆子领到院里,见赵姨娘也不寻她,便顾自己玩去了。
赵姨娘往外看了,又把窗户都打开,同梁婆子当窗坐着,说起这件事来。
这梁婆子当年酒后误事,差点被凤姐着人打死,还是赵姨娘求了家里,给打板子的婆子们递了好处才保了命。却是落了后患,一逢变天就骨头疼,每疼一回就更增一层怨恨。从那起,这婆子就成了赵姨娘心腹。
这回知道这事,好不称愿,出主意道:“要说原先没搬去园子时,这事还难办。老太太院子里眼睛忒多,还有几个贼精的老婆子。这回,到了里头,一群妖乔丫头,管个屁用。姨奶奶放心,我保管给你办好这事。那头更好办了,那位整日不着家,平儿也跟着四处浪去。哪里寻不着一个时候?!只这八字却难办,年岁生日都晓得,只这时辰却难。”
想了好一会儿,赵姨娘忽的一拍腿道:“有了!太太前日里往天齐庙替他们求了护身符,里头都裹着八字的。如今还没分,都在小佛堂里供着呢。”
既有了地方,就好办了。待得王夫人往贾母那里伺候晚饭去时,赵姨娘忖度时候,提前了会子去王夫人屋里等着伺候晚饭。趁着眼前只有彩霞时抽冷子往小佛堂里去了,将两个红纸团换过宝玉同凤姐二人护身符里的八字黄符,才又匆匆出来。彩霞虽刮到了一眼,却不知她进佛堂是去做什么的,想着或者是偷偷替贾环拜佛祈愿,也不理论。
转日将五个小鬼同一个写了八字的纸人分作一份,统共两份都交给了梁婆子。这府里对凤姐忍气暗恨的又何止一个两个,到了下晌,梁婆子便来告诉,道是:“都妥了。”赵姨娘心中大喜,只等着这二人暴毙,自己好出口恶气。
这日李纨同凤姐、宝钗几个都往怡红院来看宝玉,恰好黛玉也过来,一众人说话。凤姐便拿黛玉同宝玉打趣,正说得热闹,王夫人遣人来叫他们,却是王子腾夫人来府里了。李纨便同凤姐、宝钗几人都往外去。到了王夫人院子,各自厮见了,凤姐站着才说两句,就被管事媳妇请去问小厨房的事了。正说着话,外头两个小丫头着急忙慌地跑了来,煞白着脸道:“太太,太太,宝二爷疯了!宝二爷疯了!”金钏儿几个大丫头赶着出来训斥,一个园子里的媳妇子也后脚来了,也白着脸道:“太太快去看看吧,宝二爷的样子看着不大好。”众人一听都慌了,忙往园子里去。走到园子门口,见贾母也坐着轿子来了,想见是也得了消息。
到了怡红院,便见宝玉翻着白眼满嘴胡话,一时抡棍一时弄刀,周遭家什都一片狼藉。袭人几个哪里拉得住他,只哭得呼天抢地。贾母王夫人一见这阵势,差点没吓晕过去,一时都放声大哭起来。片刻,贾政贾赦贾珍那里也得了消息,连着薛家也得了信,一众人等都往怡红院来了。
正没个主意,就听外头一阵喧哗,却是凤姐在王夫人小厨房里也发了病,恰伸手夺了把菜刀在手上,众人欲阻时,见她抬手便活剁了只鸡,鸡血溅出老远,一时吓怔了,都不敢上前。赵姨娘听着动静,正想出来瞧个热闹,一见凤姐那阵势,赶紧缩了回去,心道:“这真是恶鬼夜叉投胎来的,都快死了的人还这般凶神恶煞!”却也不敢冒头了。
待杀到了园子里,才有几个身子强健的婆子媳妇给制住了,夺下刀来。凤姐两眼一翻,又晕死过去。贾琏这会子也顾不得其他,忙让婆子们把凤姐抬回房去。
如此闹到晚间,倒是不喊打喊杀了,却都发起高热来。连手指尖都火烫,头上却不见半分汗。王子腾夫人两处跑着见了,拉了王夫人道:“我看怎么也不像是病的样儿。若是病,没有两人一样的道理。若说是染上的,怎么旁人都无事?倒是像祸祟多些。还是赶紧请了僧道来做做法事看吧。”王夫人早哭得没了主张,听了这话在理,赶紧让人去打点。
第二日王子腾也带了人过来探视,又荐了个道士来,在园子里摆开阵势,踱步做法,燃纸烧香,却分毫用处也无。贾珍那里也寻了人来,又有族里人求了符水来。还有让去请巫婆的,请出马的,样样都试了,却是样样无用。
贾母、王夫人、贾琏、平儿、袭人几个哭得哀哀欲绝。贾政几日折腾下来,也渐灰了心,只贾赦还请医延道地不肯罢休。赵姨娘便借着劝慰贾政的时候,撺掇他把两人的棺椁寿衣都备好,只等着他们咽气。贾政哪里知道她用心,只他也是经历过一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知道这些东西避不过去,便让人按例准备着。却是惹了贾母,一叠声地让把出这主意的人打死了去。
转眼三日,李纨也跟着熬煎着,贾母王夫人几个守着寸步不离,她也不好回去安卧。在里头时,偷偷放了神识出去,只觉着二人魂魄受拘,却不知是如何行得的。这日得空回去换身衣裳,素云想着那两位往后难说了,便给李纨换了素净首饰,簪了那根白玉绞丝缀珠簪。李纨哪里顾得上钗环,满心里想着珠界里有什么法子可以解这魂魄受拘的困局的,想到两个,却都要有道行会法诀才成。那就只能让阿土来了,阿土得用神识牵引,自己在当场又不成,还得避开了才好。
满脑子想着这些,到了怡红院里,见众人犹围着宝玉痛哭。正思量,忽觉着发间似有一震,便听砰地一声,几片碎纸从半空中飘落下来,恰好落在宝玉床前。事发突然,众人一愣,贾珍先回过神来,上前拈起几片,却是半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心中一震,连忙把东西递给贾政,贾政素来不信那些怪力乱神,此刻当面见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贾母同王夫人俯身哭着,并未发觉这半空碎纸的事,只迷迷糊糊觉着宝玉安静了下来,身上也渐渐不那么烫了,好似睡着了似的。
正这时候,便见贾琏红着眼睛从外头提了剑进来,手里捏了一沓子碎纸,贾政见了这阵势正要开口,却被贾珍拦下了道:“宝玉这会子倒像静下来了,赶紧请个大夫来看看要紧。也别这么些人围着了,闹腾得不安宁更不好。”说了赶紧拉住贾琏,贾琏见贾珍猛使眼色,到了嘴边的话忍了下来。贾政也赶紧让人把闻讯来探望的亲朋族人都往外边厅里让去。
不一会儿,屋里只剩下府里几个主子并东府贾珍、贾蓉同尤氏。贾琏这才把手里东西扔到桌上,道:“刚闹得不可开交,大半空里飘下这么些东西来。我瞅着可疑,还是我奶娘说让把床头枕上都翻捡翻捡,就翻出来了这个。”说了从里头捡出一个完整的纸人来,上头写着凤姐的生辰八字。贾政一睹色变:“这是……魇镇?”
远离京城的荒道上,一僧一道正着急赶路,那僧人道:“怎么回事,不是该等着我们去解厄的?”那道人道:“不知道,如今什么老妖细魔都出来了,不知道哪位动了什么心思,出手救了这两人也未可知。”那僧人道:“乱了乱了!那东西揪了出来,后头的戏还怎么唱!”道人道:“闲话少叙,赶紧去了,也好帮着描补描补。”
贾府里,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尤氏同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蓉等人都在厅堂里坐着,连个伺候的人也没留。当中的桌上放着一堆碎纸连同两个写着生辰八字的纸人。众人面色都不好看。
贾母正待要说话,却见桌上纸片一动,眼见着变成了一堆枯叶,众人皆惊,贾赦面色尤其难看。又听外头传来木鱼声声,连着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贾政忙让人去请了进来。
来了一僧一道,不待人询问,只指着桌上枯叶道:“府上人口不利,却是因招了这邪祟。”贾政忙问:“这可要紧?”那跛足道人笑道:“不过路沿上小祸祟,长官自可放心。”要问其驱邪法器,却道府上自有珍宝,说的便是宝玉生带来的那块通灵宝玉。
贾母忙令人取了来,那道人拿了持诵一番,正想再说出一番话来,却听外头丫头报曰:“老太太、太太,宝二爷醒了。”僧道二人目光一对,笑道:“如此如此,果然灵验。此宝已恢复灵光,我等也该去了。”众人还待相让,再回头时,这二人也不见了踪影。
王夫人直念菩萨,一众人又往宝玉屋里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