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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翟让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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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弘回到了瓦岗,他带回来的消息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了满怀期待的瓦岗人头上,浇灭了他们心中仅有的一点希望,彻底击碎了他们始终不愿放弃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贼就是贼,黑就是黑,除非天地颠覆,否则贼不可能化身为英雄,黑更不可能变白。翟让和瓦岗人始终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一厢情愿地认为荥阳郑氏不会抛弃他们,甚至奢望凭借荥阳郑氏的庞大权势逆转乾坤,由黑变白,重新进入贵族豪望的行列。

    实际上这一愿望并不算出格,他们本来就是政治博弈的牺牲品,只不过在博弈中关陇人占据了上风而已,若有朝一日山东人占据了上风,翟让和瓦岗人的确有希望恢复贵族身份,但前提是,翟让和瓦岗人必须有足够的价值,值得荥阳郑氏出手相助。

    目前河南局势很明显,荥阳郑氏被关陇人借助天灾**打击得体无完肤,基本上丧失了还手之力,连喘息都困难,哪里还有余力拯救手下一帮小兄弟?此刻荥阳郑氏这位老大,迫切需要手下小兄弟们为它冲锋陷阵,舍身赴死,为它争取到喘息和反击的时间,而不是继续躲在它岌岌可危的羽翼下,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前方遭受敌人的疯狂打击而束手无策、无动于衷,甚至落荒而逃。

    荥阳郑氏愤怒了,对河南贵族豪望在危急时刻的恐惧、懦弱、退缩、不作为出离愤怒。在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竟然不敢为我而战,不愿为我而死,那我凭什么还要庇护你们?二三流的贵族豪望有权有势,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与荥阳郑氏既是盟友,也是竞争对手,当然不可能倾尽全力维护荥阳郑氏的利益,但末流贵族,还有诸如翟让等坠入“地狱”的前贵族,与荥阳郑氏实际上就是主仆关系,危急时刻他们也不愿为恩主浴血而战,那就是背叛了,而对于叛主的逆奴,荥阳郑氏岂肯饶恕?

    翟让和瓦岗人在关键时刻的确有背叛之嫌。

    当李风云带着鲁西南义军联盟杀进中原,河南局势急剧恶化的时候,翟让和瓦岗人看到荥阳郑氏似乎支撑不住了,似乎失去了庇护他们的能力,将来也很难帮助他们恢复身份了,于是就有了改换门庭、另投明主的想法,试图以帮助济阴太守韦保峦,来攀附上关中韦氏这颗大树。

    当时有这种想法的瓦岗人并不少,只不过唯有翟弘一人隐晦透露出来了而已。好在瓦岗人还算清醒,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荥阳郑氏是中土超级大豪门,上千年的历史了,根基太深,一场狂风暴雨根本奈何不了它。于是翟让派出翟弘,亲自赶赴荥阳打探消息,名义上是向恩主问计,实际上就是查探荥阳郑氏的虚实,以便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归根结底一句话,见风使舵,一旦风向不对,该背主就背主,良禽择木而栖,天经地义嘛,实在走投无路了,也只有举旗造反,一条道走到黑了。

    荥阳郑氏是千年“老妖”了,什么人没见过?翟让的小心思在他们眼里根本无所遁形,而翟让的价值在他们眼里更是不值一提,所以翟弘到了荥阳后,根本就没有机会走进郑氏的大门,好在他在荥阳也有一些朋友,辗转多日,终于在一个二流世家子弟的口中打听到了荥阳郑氏对他们的态度。

    翟让和瓦岗人终于为自己的瞻前顾后付出了代价,同时也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恶劣环境。实际上自白马城中那把惊天大火冲天而起后,翟让和瓦岗人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对于他们来说,若想重回贵族行列,若想重新过上安稳日子,唯有浴血搏杀,唯有成为最强者,唯有依靠自己的力量颠覆天地,才有一线可能,为此,他们必须抛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必须自强自立,必须从重重险阻中杀出一条血路,必须掌控自己的命运。

    翟弘十分沮丧。翟氏在河南不过是个二三流贵族,自身实力有限,若想生存发展,代代传承,就必须依附豪门世家,否则随时都有覆灭之祸。历史上不计其数的贵族豪望均已化作尘埃,而一代代的贵族们在残酷现实的压迫下,渐渐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生存观,那便是“依附”。低等贵族依附高等贵族,高等贵族依附超级贵族,而超级贵族站在权力和财富金字塔的顶端,他们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制定者,他们掌握了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权,他们就是“参天大树”。所有依附“参天大树”者,一旦失去了“大树”的庇护,其羸弱的身躯便会被狂风暴雨席卷而去。在翟弘看来,翟氏已经失去了荥阳郑氏的庇护,已经被荥阳郑氏抛弃了,翟氏东山再起的最后一丝希望就此碎灭,翟氏完了。

    翟让反倒平静。幻想碎灭了,心中的痛苦和怨愤可想而知,但同时也爆发出了不甘的呐喊,既然指望不到其他人,那就只有靠自己了,或许在上苍的眷顾之下,自己就能杀出一条血路,也能于出一番惊天动地的王霸大业。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翟弘叹了口气,目视众人,低沉的语气里透出一股深深的悲哀,“依照荥阳郑氏的意思,我们应该为它冲锋陷阵,但当初韦使君危难之刻,我们冷眼旁观,并没有出手相助。如今济阴沦陷,韦使君难逃牢狱之灾,对我们恨之入骨,就算我们有心投奔,他也不会收留了。”

    邴元真心情沉重,未来一片黑暗,而由黑暗所带来的重压让他几乎窒息,但此时此刻,唯有拼死挣扎,唯有誓死一搏了。他抬头看了看沉浸在绝望中不可自拔的翟弘,冷声问道,“从荥阳得到的消息中,是否可以断定郑氏与韦氏结盟了?是否可以断定郑氏要帮助韦氏戡乱剿贼?”

    这次河南危难,损失最为惨重的就是荥阳郑氏,而四面围攻荥阳郑氏的便是关陇人,此乃人所皆知之事。那么据此推断,荥阳郑氏有什么理由与韦氏结盟?难道这次围攻郑氏的关陇人中,没有关中韦氏?当前局势下,郑氏和韦氏之间的姻亲关系,实际上根本抵御不了关陇人重创郑氏所带来的仇恨,鲜血淋漓的郑氏绝不会忍气吞声低下高傲的头颅,与韦氏结盟联手攻打山东义军。所以,邴元真有理由怀疑翟弘从荥阳打探来的消息并不确切。如果郑氏没有与韦氏结盟,那么之前瓦岗人没有帮助韦保峦就没有做错,那么郑氏痛斥瓦岗人背信弃义的目的,便是要瓦岗人向韦氏发动攻击,以瓦岗人的冲锋陷阵来改变通济渠一线的局势,继而达到反击关陇人的目的。

    “治书侍御史韦云起已经出关,现在就在济水以北的黄河故道上扎营安寨,而河南各地的乡团宗团正蜂拥而去,这还不足以证明郑氏与韦氏结盟?”翟弘身心俱疲,说话亦是有气无力,“据说韦云起此刻赶来通济渠,是为齐王出京戡乱铺平道路,他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李风云,而是与通济渠一线的地方势力达到妥协。李风云的实力有限,齐王率军出京戡乱,必定势如破竹,一鼓而定,但通济渠一线的地方势力如果不予配合,暗中掣肘,那胜负就难说了。齐王败不起,齐王的目标是东宫,是太子之位,所以齐王若想打赢这一仗,就必须赢得荥阳郑氏的支持,而当前荥阳郑氏处境艰难,如果齐王和韦氏趁机威逼利诱,郑氏除了妥协还有其他对策吗?”

    “当然,郑氏肯定要妥协。”邴元真说道,“但郑氏到底是真妥协,还是假妥协?如果是真妥协,诚心要结盟韦氏,决心要介入皇统之争,那荥阳郑氏为何不把我们送上戡乱战场?为何非要把我们逼上绝境,让我们举旗造反?此刻我们在东郡举旗,必然与李风云形成南北夹击之势,韦云起随即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那么接下来形势会再次不利于关陇人。”

    邴元真看看翟让,又与单雄信、王伯当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继续说道,“如果形势确实如某所说的那样发展,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郑氏对关陇人的一次凌厉反击?而我们也算兑现了承诺,为郑氏冲锋陷阵了,那么郑氏会不会因此缓和对我们的态度?若有了郑氏的暗中支持,再加上河南地方势力的帮助,我们是不是可以乘机崛起于河南?”

    邴元真再一次明确建议公开举旗,而支持举旗的单雄信、王要汉王伯当兄弟,还有王当仁,都紧随邴元真之后,极力鼓动翟让立即下决心。

    这次,反对举旗造反的翟弘、王儒信等人都不再固执己见,而不支持公开举旗的徐世鼽正在离狐一带暗中征召人马,囤蓄力量,所以在这次至关重要的军议上,邴元真、单雄信等人的意见占据了绝对上风。翟让毅然决策,公开举旗造反。

    既然公开举旗造反,那么瓦岗人起义之初,极有可能遭到东郡诸鹰扬和正在济水以北召集人马的韦云起的攻击,所以瓦岗人第一时间想到了李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