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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高文并不并不知道自己就目前来看已经名落孙山,就连他的大仇人黄威也同样如此。
杜生辉在审卷的时候一味去寻那些有关节的卷子读,至于其他,无论你抄的是王船山还是王阳明,都被他直接丢进废纸篓中去了。
对于自己的卷子,高文内心中还是非常满意的。科场的事情变数实在太多,九成把握不敢说,六七成还是有的。在乡试考场上,这六七成把握还是非常惊人的。
所以,他也没有可担心的,反正是会中的,到时候在家中等着报子上门讨喜钱,或者派人去榜亭看喜报就是了。
此刻,他最担心的时候婚期延后自己又该如何向石廪生,向石幼仪那个痴情女子交代?
这半年多以来,自己身负冤案,不得以隐名埋姓逃去平凉,全赖石幼仪在家中服侍瞎眼的老娘。若非有她,也不知道母亲会变成什么样子。
对高文而言,自觉亏欠石幼仪太多,也到了该给人家一个名分的时候了。况且,这事自己当初承诺过的。
好几次看到石幼仪的面,话都到嘴边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突然间,他的心情抑郁起来。
知子莫若母,高母觉察出儿子的不对,就对石幼仪说:“闺女,娘这几日突然有些谗刀削面,能不能上街帮我买瓶醋回来。”
石幼仪微笑道:“啊,娘想吃刀削面啊,等下我就替你老人家和面。不过,家中自有醋,也不用上街去买,娘你忘记了?”
高母:“家中的醋都是本地产的,娘想吃正宗的陕西老陈醋。若没那醋,岂不浪费你的手艺?”
石幼仪点头:“也是,却是少了些滋味,娘你等着,我这就去买。”韩城和山西只有一河之隔,当地的风俗和当地人的口味和山西省太原府没有多大区别,韩城百姓嗜好面食,一日三餐都离不得山西醋。
对于此物,也颇多讲究。
等到她出了院门,高母才对高文道:“文儿,看你今日坐立不安,又不肯说话的样子,定然是心中有事不想叫你未来的媳妇知道。说吧,你究竟是怎么了?”
高文:“我……我没什么事。”
“哎,咱们娘俩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高母叹息一声:“可是同石姑娘,同你们之间的婚事有关?”
高文吃了一惊:“娘你是如何知道的?”
高母:“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有什么心思,我如何不知道?说吧,出了什么事情?”
高文苦笑道:“娘,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家中的日子还算过得,儿子马上就满二十,确实也该成个家为咱们高家延续血脉。当初,儿子已经跟幼仪说好了,等秋闱乡试一过,无论中与不中,都会请媒人过来,然后将三书六礼都给幼仪走到,名正言顺地接她过门。”
高母:“幼仪这个闺女娘看着心中喜欢,自该如此。”
高文:“可是,现在却不成了。”见母亲脸色微变,他忙摆手:“娘,不是儿子反悔。儿子的意思是这婚事是否能延后一年半栽的。”
高母满面担心:“可是你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或者什么大麻烦?”
“娘虽然双眼不能视物,心中却敞亮着。”高文讷讷道:“还不是因为那见案子。”
于是,他就将先前去徐珵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最后叹息道:“儿子马上就要去北京,说不好就是后天,真真是无颜再见石姑娘。”
“是啊,石姑娘那里还真对不住人家。可是,既然万岁爷都已经下了圣旨,叫相关人等去北京审案,咱们难不成要抗旨?”高母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文儿,你既然不好意思开口,这事就由娘去说。石姑娘也是个懂事的人,想必也能理解的。”
高文闷闷道:“也只能如此了。”
正说着话,就听得外面院门一响,石幼仪快乐的声音传来:“娘,醋买回来了,我这就去和面。”
高母:“闺女,和面的事情等一下,你先到我这里来,娘有话同你说。”
高文心中羞愧,不敢停留,径直出门,回了自己的房间看书。
这一看,就到了晚上。
外面,石幼仪快乐的声音又传来:“大哥,晚饭已经做好了,快出来吃。今天的菜好丰富,都是你喜欢的。”
吃饭的时候,石幼仪不住地给高文和高母夹菜,又说了外间的新鲜事儿,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高文只埋头吃饭,只感觉这顿晚餐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等到吃饭,石幼仪收拾好碗筷去伙房洗。高文起身说:“娘,我回屋睡觉了。”
高母气得低喝了他一声:“事情我可是同石姑娘说了,你还不跟上去陪个礼?”
高文这才醒悟,追去伙房。
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就伸手去要帮忙洗碗。
石幼仪道:“君子远庖厨,这事不是你干的。大哥,你还是回屋歇着吧!”
高文:“我我我……”
石幼仪突然柔柔道:“大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娘都跟我讲了,我不怪你。此去京城有万里之遥,一路多多保重。家里的事情,还有娘你都不要担心,自有我在。放心好了,大哥吉人自有天相。那案子你是清白的,又有钦差恩师维护,到了京城不过是做个人证,不会有事的。还有,在京城住上两年,安心温习功课也是好的,也免得明年一个人去京城赶考那样麻烦。”
她不但没有怨高文食言,反安慰起他来。
这让高文大为感动,就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道:“妹子,对不起。要不这样,等我京城事了,就派人来接你和娘进京,咱们在京城将婚事办了。”
被高文用手抓住,石幼仪一身都软了,只感觉心中有说不出的甜蜜。红了脸:“别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大哥快放开,娘在家中呢!”
高文索性一把抱住她的腰,低声道:“娘又看不见。”
石幼仪低呼一声:“不要!”感觉一身就仿佛落进热汤里:“娘听得见。”
“那咱们就不出声。”高文一口吻到她的唇上。
直到要窒息了,才分开。
却见石幼仪的一身已经颤个不停,却不知道是娇羞还是害怕。
良久,她才笑道:“恭喜大老爷出仕做官。”
高文呵呵一笑:“不过是一个从七品罢了,又不是朝廷命官,不值一提。”
取得了石幼仪的谅解,高文一身轻松。
又在家中呆了一日,到第三天,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
虽说谁也不敢肯定自己就能高中举人,不过,该做的准备也是要做的。否则,一旦报喜的报子过来,见到不犒赏,却是失礼。
早在两日前,石幼仪就叫人换了几千文铜钱用红丝绳串了,又让酒楼里准备了三桌酒菜送来。
与此同时,她还让二哥和家中的下人们一大早就过来侯着。另外,又带信给父亲石廪生和俞兴言,请他们看完榜之后过来吃酒热闹热闹。
作为一个廪生家的小姐,这种事情她见得多了,知道规矩,该怎么做自然办得妥帖。
一大早,酒楼就派了两个伙计过来占了高家的伙房,开始准备酒食。
两饼一千响的大红鞭炮也放在屋中,若是高文不中自然不用。若是中了,立即就去出来挂在大门口点了。
她二哥,也就是高文的大管家石修文和两个下人换了一身干净衫子,坐在院子里吃茶,接待过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放榜的日子何等要紧,说来也怪,高文却起得迟。慢吞吞地洗了脸刷完牙,吃了早点,就对等在外间的小鹰道:“小鹰,走,随我出门。”
石幼仪:“大哥可是要去看榜?不用了,不用了,先前俞士元俞公子带信过来,说他已经去看榜了,一有消息就会过来。若是中了,要来粘光。若是不中,好歹也能讨点酒食。”
“士元也来西安了,这个家伙说什么中不了,不吉利!”对于这次乡试,高文有不小的把握,是啊,如果连王夫之都过不了区区一个陕西乡试,那才是见鬼了。一笑,就道:“我另有要紧事出门,可不是去看榜。”就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的地址,道,若有事可去那里寻他。
石幼仪大惊:“大哥,又有什么事情要紧过秋闱。哎,哎……”
话还没说完,高文已经出了院子门,追之不及,她也只能罢了。
出了门,小鹰疑惑地问高文:“今日实在要紧,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高文淡淡道:“不就是乡试放榜吗,在我眼中和往日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对有些人却是不同。对了,这两日,黄威那畜生是什么情形?”
“还能如何,如丧考妣,惶惶不可终日。”小鹰冷笑了几声:“那姓黄的估计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之所以不肯咽气,还不是想着高凌汉马上就要出来,能替他撑腰。先生可是要去缉拿那贼子?”
高文点头:“正是。”
小鹰:“好,先生,咱们立即去钦差行辕,带兵马过去拿人。”
今日正是陕西乡试的放榜日,一大早,城中考试就如潮水一般,或乘车马,或坐轿子,带着书童、奴仆朝贡院涌去。
满城都是辘辘车马声,各出街道挤得厉害。
西安贡院外有个亭子,名曰:榜亭。里面立着一口大石板,中式的四十个举子的名字写上桂榜之后就会贴在这个榜亭的石板上。
四千多考生,加上随同,怎么也得上万,这么多人涌过去,鬼知道会挤成什么样子。这也是高文并没有去看榜的原因之一。去了,除了看人,还能看到什么。没中还好,若是中了,估计还没等到自己挤到榜亭里去,报喜的报子就已经先一步登门了。这个可是衙役们等了两年才等得的肥差,有银子可拿,他们一个个都化身为神行太保。
别说去贡院,就这么在街上走着,高文和小鹰也被挤得难受,好半天才到了钦差行辕。
到了地头,就看到徐珵一身大红朝服,意气风发地带着十来个锦衣卫和一群兵丁出来,那情形,郑重得好象要去赴早朝。
高文一施礼:“学生见过恩师,恩师这是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自然是要到贡院门口等着高凌汉。”徐珵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又道:“尔止,今日放榜,你不去贡院看榜吗?”
高文道:“那地方估计挤得厉害,学生就算去了也挤不进去,索性就不管了。若是中了,举人功名自然跑不掉。若不中,那是学生学问不够,多读两年书再考就是。”
徐珵点点头:“胸有静气,你的养气工夫也是到家的了。”
高文:“学生来恩师这里,是要带了人马去缉拿马政案罪犯韩城主薄黄威。”
“除恶勿尽,自然应该。”徐珵看了看身后的刁化龙、余意和赵千户,想了想,便指着赵千户道:“你带上人马和尔止过去拿人,休叫那贼子走脱了。”
赵千户拱手:“是,谨尊钦差大老爷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