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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天峰上的浓雾,足足盘绕了三个时辰,才完全消散。
等浓雾稍稍淡薄之后,穆子苏才同几个灵药峰弟子,寻到了师尊的踪迹。杜衡站在卓君尘与沈寒枫那一击造成的大坑旁边,凹陷的土地没了草皮覆盖,露出下边湿润的泥土,有一道深深的沟壑贯穿了这个大坑,沟壑虽然狭长,但沟壑之中的泥土都变作了焦黑之色,看起来比沈寒枫砸出来的哪个坑更为可怖。
没人寻到卓君尘和沈寒枫的踪迹,只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坑洞里,曾经沈寒枫最为出名的焚霜剑,如今同凡铁一样断成两截。旁边有几根根茎,粗大焦黑,已经断成了数截,一看便是卓君尘的手笔。
穆子苏只记得在浓雾乍起之前,他最后一次看清沈师叔时,是被这些根茎扯着急速而下,卓君尘追了上去,眼前这个场景,并没有发现沈师叔的尸体,那是不是说明,他被君尘带走了?
不过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想法,都不敢拿出来同别人交流,只因面前已经对着光秃秃的土坑冥想沉思许久的师尊,现下看起来非常生气。
一根三尺余长,细若毫毛的金针,被杜衡捻在指尖,盯着那些破碎根茎法器的眼神变幻莫测,但他周身所带的气息极为阴沉,便是不了解他的那些弟子,也不敢贸然上前。
但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卓君尘在这种情况下带走沈寒枫,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穆子苏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师尊,发生了这么多事,咱们还是先回灵药峰休整吧。”等回了他们自己的地盘,有些事情才好商量说清。
杜衡捻动金针的动作一顿,一直都面无表情的俊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声音更是带上了些许愤恨:“沈寒枫,你还真是……好得很!”
说完,他也不理会穆子苏,摔袖离开,连给穆子苏跟上的时间都没留,便转眼消失踪迹。
“穆师兄,咱们现在怎么办?”有灵药峰的小弟子小心翼翼地询问,杜衡的性格素来古怪,如今一言不发得便不见了,他们只能求助于穆子苏。
穆子苏叹了口气,也是极为头疼的模样:“先不管这里,我看这根茎古怪,你们收一点带回去。还有焚霜剑,虽然现在已经是一团残骸了,毕竟是沈师叔留下的东西。沈师叔同师尊的婚契虽然未成,但你们须得当做我们灵药峰的仙长维护,知道了没有?”最后几句告诫,穆子苏说的极为慎重,听见他吩咐的弟子自然连连点头称是。
穆子苏看着坑中焦黑的植株,心中有些不安涌动,脸沈师叔都能制住的植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卓君尘带着魔兵们回到风缘城,只花了短短三日。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在同沈寒枫所对的那最后一招之中,微生冥的魔气突然加持,教他十分顺利得便突破了元婴与化神期之间的瓶颈。他有预感,等他将身体里所有的劫雷之力完全炼化,他的修为一定还会有所突破。
从金丹期的累赘,变成化神期的领军者,卓君尘让他们一行的行进速度提升了一大截,还未等神阙大陆上其他势力反应过来截杀他们,他们便以早早通过一条并未被发现的往生路,回到了魔界当中。
到了风缘城后,卓君尘将沈寒枫交给曲绫纱,让她随意找个宫殿先关押着,他自己便熟门熟路地去到风缘山行宫闭关修炼去了。沈寒枫被那些古怪的花根抽干了灵气,昏迷三日都未曾醒来。分明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杀了他,卓君尘将幽冥鞭缠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却又怎么多下不了手。
也罢,等他闭关出来,理清了自己对沈寒枫真正的心思,再来好好对付他。如今沈寒枫落在了卓君尘手中,他心里极为隐秘得生出一股安然,便是无论使出何种手段,他都不会叫旁人将沈寒枫再夺走。便是侮辱也好,便是伤害也好,许多东西,都应该由他亲自付之于沈寒枫身上,不得假借他人之手。
接下了昏迷之中的烫手山芋,狂风元蝶二人面面相觑分外为难,虽然这件事交给了曲绫纱,但这里毕竟是风北王的地盘,还得他们来安排妥当。只是看魔尊如今的做法,他们怎么都猜不透卓君尘心中究竟作何想法。
曲绫纱看着卓君尘离去的背影,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只让狂风元蝶准备一个僻静宫殿,他们三人轮流看守。
狂风心思细密,立刻便明白了曲绫纱的意思,卓君尘离开以前在沈寒枫身上下过禁止,沈寒枫肯定无法逃离,何况以他们几个元婴期的修为不可能打过化神后期。那么叫他们看守便只有一个道理了:卓君尘要保护沈寒枫,即便并非如此,曲绫纱一定是这个意思。
领会了一点,二人自然不敢怠慢,有条不紊地布置了下去。留了一只噬骨蝶在沈寒枫身上,这只红蝶便可代替曲绫纱监视沈寒枫的一举一动,她没有跟在狂风二人身边监视,而是独自一人去了王宫内的藏书阁。
魔族较之神阙大陆上那些修士,肉身的力量极为强悍,而修为境界却往往要弱于他们。*和神识,究竟二者之中哪个更为强大才更重要这件事,一直都没人能够给出个明确的决断。但是有一点却颇为明确,同等根骨资质下,肉身更强的人,修炼进展的便越快。
卓君尘只闭关修炼了十天。他现在的修为,已经无需进食修炼,十天里,他只忙着一件事,便是炼化劫雷和微生冥留下的魔力。以他先后被魔族血脉,心魔花还有九天劫雷淬炼过的身体,他无需像正道那些修士一样一点点参破道意,只需用自己的经脉血肉将这些魔力吸收运转即可。
卓君尘闭关匆忙,狂风却极为有眼色地将东西都备在了风缘行宫。闭关结束之后,卓君尘入温泉修养清洗了一番。等他穿着一身崭新黑袍,自宫殿中出来,狂风与元蝶二人已经得到了消息,等在了殿门之外。
“属下恭迎尊上。”
卓君尘看着匍匐跪在身前的两人,不避不闪,红眸之中没有丝毫波澜。
“沈寒枫和曲绫纱呢?”
狂风沉声道:“沈寒枫已经被羁押在了王宫西面的霜华宫,这几日我二人同曲护□□流监视,二人都在那处。”
卓君尘点了点头,也不让他们起来,一阵劲风吹过,黑色的身影一下子便消失在了风缘行宫漫天的风雪之中。
狂风和元蝶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尊上的修为,至少在化神中期。”元蝶的脸色略显苍白,保守地估计了一番。若是在魔尊能够叱咤魔界之前,他们还没得魔尊足够的信任和认可,那么以他当年宠信曲绫纱的性子,他们整个北境,恐怕都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这两位魔使并不清楚,他们以为卓君尘的身体里,是早已夺舍成功的上任魔尊微生冥,实际上,却是完完整整的卓君尘。
狂风眼中也是极为慎重的神情,但他的修为高于元蝶,猜测也远比元蝶更为可怕,现在的卓君尘,或许还要超过全盛时期的沈寒枫。
左护法和西焰王的大婚便在不久之后,希望这二人能够引走魔尊所有的怒气吧。
“师尊,如今沈寒枫下落不明,十有□□是落入了卓君尘之手,咱们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青华峰上,凌一航跟在司云身后询问,面上满是担忧。
司云面上含笑,面前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鎏金香炉,里边正缓缓飘出袅袅的香雾,那是他特着杜衡为青华峰配置的香料,清心静气,其中几位珍贵的药材对他这样修为的修真者都大有裨益。
“那你想怎么做?”司云不紧不慢地发问。
凌一航皱了皱眉,眼眸之中闪现愤恨之意,身上那股扭曲的阴暗气息完全掩盖住了自身原本清俊的面容:“自然是发布青华令,通传整个大陆,他们师徒二人与魔族为伍,卓君尘更是堕入魔道,邀正道众人一同将他二人除去。”
司云摇了摇头,面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沈寒枫的修为即便跌落几个层次,也不是外边那些游兵散勇能够拿得下的。何况他如今只是失踪,又与卓君尘演了鱼死网破的一场戏,这样的青华令,如何能够服众?”
凌一航追问:“那卓君尘呢?他堕入魔道证据确凿,他总可以杀了吧?”
司云的目光追着渐渐消散的雾气:“沈寒枫为我青华仙门鞠躬尽瘁多年,卓君尘要的就是我们投鼠忌器,而我们若是在众人面前不顾沈寒枫死活,青华仙门的名声便要扫地了。”归根结底,还是沈寒枫联手杜衡演了那么一场戏,叫他们骑虎难下。
“作为青华仙门的掌门,本座最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满大陆地找到他们,而是在失了一个化神期的高手之后,想办法维护我们第一仙宗的地位。”即便卓君尘已经同他们青华仙门没了半点干系,他出自青华仙门的烙印却并不会被人忽视,沈寒枫又素来是青华仙门的招牌,他这几日也是极为头疼。
凌一航心中极为焦急,却不敢在司云面前表现出来:“难道我们就这么放着他二人不管了?”
司云轻笑一声:“手中的剑不听使唤,暂且放放便是,到时候是丢是毁,还是得听主人的。”司云捻了捻指尖,他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仿佛是一滴落在指尖的鲜血。
凌一航却极为不甘心:“那就这么放任他们吗,”他眼中满是戾气,“若是他们两个冰释前嫌,找到了我们对连信鸿下手的……”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自旁边装饰用的花盆里长出一根粗壮的枝条,掐在凌一航的脖子上,让他透不过起来。
司云双手背在身后,面上的笑容丝毫未动:“谁对连信鸿下的手?卓君尘被心魔花蛊惑,狂性大发手刃连信鸿,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司云眼中的寒光冰冷得可怕,凌一航说不出话来,只能双手扯着枝条,毫无仪态可言地朝司云点头。
司云这才满意地将这枝条收了回去,缓缓踱步进了里屋:“下一次在听到你说这些浑话,青华仙门的首席弟子,便可换个人来做了。”
凌一航掩住眼中的恐慌,朝司云的背影俯首称是。
等他从司云房中出来,凌一航背后满是涔涔的冷汗。这样性命攸关的场景,不论经历过多少次,都无法让人习惯。等他终于调整好了心绪,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在走廊的另一头看到了一个水色倩影。
凌一航心中不由一软,上前柔声问道:“苏师妹?今日怎么来了青华峰?”他心中有些许欢喜,苏月笙虽然平日里都以情杀覆面,他却曾有幸惊鸿一瞥,自此之后再难忘怀。如今苏月笙摆明了是来找他,他如何能不动心思。
苏月笙一双美眸盯着他,神情颇为复杂道:“这些时日,连师兄的事一直没听到什么进展,战师兄十分着急,我便来找你问问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听到战百川,凌一航面上的笑不由得冷了几分:“师妹也知晓,我们先是忙着杜师叔和沈师叔的事情,卓君尘又来大闹一番,实在是抽不出功夫来探寻其他。”说着他又点了点头道,“我还有事要忙,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失陪了,苏师妹不必担心,我和师尊,定然会给连师弟一个交代。”
他想从苏月笙身边擦身过去的时候,苏月笙的一句问话却突然镇住了他。
“戕害同门,凌一航你难道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凌一航停住却没有回头:“师妹这是什么意思?戕害同门的人明明是卓君尘那个魔头。”
苏月笙微微转身,企图从凌一航身上看出有没有几分心虚,凌一航却只给她一个背影。
苏月笙缓缓道:“卓君尘与连信鸿素来交好,连信鸿又怎么可能突然让卓君尘入魔发狂?”
凌一航唇边微微含笑:“或许是卓君尘早与魔族有染,恰好被连信鸿撞破,这才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连信鸿也未可知。”
苏月笙皱了皱眉道:“战师兄说过,卓君尘心思单纯正直,不是会与魔物沆瀣一气的人。”
凌一航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道:“难道我就是勾结魔物的人了?”
苏月笙摇头:“无关魔族,只是这件事牵扯到卓君尘,若是真的将他踩下去,你会是最大的获利者。”栽赃陷害,要么为了复仇,要么为了获利,凌一航两样都占,不但可以洗去被卓君尘打败的耻辱,还能重新成为这一代弟子之中的第一人。
凌一航的眉眼更冷了几分:“若是这么说,没了他,战百川不也是得利者?为何不是战百川栽赃卓君尘,还引得你猜忌于我?”
苏月笙被他问住了。战师兄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可是这句话苏月笙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凌一航压制着怒火离去,只冷冷留给苏月笙一句:“等苏师妹寻到证据再来同我对质吧。”
苏月笙被留在了走廊之中,看着凌一航离去的背影,眼中有些疑惑,难道真的是她错怪凌一航了?
还未等她想通透,便有一声冷笑自她身后传来。苏月笙心中一凛,这声音分明就在她耳边,有人靠近她却没有半点察觉!
只是她嘴上的厉喝还未出口,便被人消了声。杜衡换回了自己的一袭紫袍,朝面前的少女笑了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不容抵抗地带她离开了青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