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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路以来,大家一直是晓行夜宿,说风餐露宿也不夸张。
多亏哑姑出手大方,白子琪也是个大手花钱的主儿,这一路走过,只要有村镇县城,便拿出好多钱买吃买喝,吃的都是当地最好的风味食品。这可乐坏了柳万,他总是吃得满嘴冒油,臭婆娘也已经不再时刻盯着他喊他吃得太油腻,只要他吃,臭婆娘总是笑眯眯看着,很少阻拦,柳万就觉得臭婆娘越来越好,是个不错的媳妇。
把梅家镇子甩到身后以后,柳万扶着车厢问:“你让徐歪嘴去灵易兑银子,又拿着你的书信,难道我们不去灵易?既然我们也路过灵易,干脆我们去店里把银子提出来给徐歪嘴,岂不是方便得很。”
哑姑似乎在沉思什么,好半天才醒悟过来,淡淡地回答:“灵易,就不去了吧,就算必须经过那条路,咱也是绕着城郭而行,就不进去打扰他们了。现在到处战乱,我们还是早点回家要紧。”
柳万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小嘴嘟起老高,吸溜着口水:“过灵易怎么能不进去呢?岂不是吃不到灵易九香居的白玉点骨了?人家可是盼了大半年了。”
浅儿赶紧劝:“万哥儿,咱回家和老爷大太太他们团聚要紧,既然小奶奶说不去,肯定有小奶奶不去的理由,你就不要闹腾了好吗?”
柳万干脆躺倒,两个脚在车厢里乱蹬,喊:“不讲理,你们都不讲理——在慈母塔下讲得明明白白的,有一天一定带我来吃白玉点骨,现在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你又变卦了,真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哑姑没心情理睬他,只顾望着车帘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出神。
白子琪闻声停下马慢慢靠过来,隔着窗户喊:“万表弟,怎么又不高兴了?”
柳万爬起来叫声更凄惨了:“这狠毒婆娘要饿杀亲亲的丈夫——白表哥白表哥,你发发慈悲劝劝她好吗,我们一定要去灵易住一宿,好好吃一顿白玉点骨。你不知道那白玉点骨啊有多好吃,这辈子不亲自吃一顿你都在世上白活了!”
白子琪好奇,“还真这么夸张?那好,我们去灵易吧,晚上住那里。”
柳万悄悄扫一眼哑姑,心里不踏实:“可这事你一个人说了算数吗?是不是需要某些人也点一下头呢?”
“我不同意。”哑姑声明。
这回柳万梗住了,白子琪也有点吃惊,手里长剑挑起车帘子,看着哑姑的脸,“那又是为什么?难道你有什么急事需要马上回到灵州府?”
哑姑脸上有了微微的恼意,摇摇头,“没有急事就不能绕过那里吗,我真的不想去那个地方多做停留。”
白子琪越发不能理解了,这时柳万忽然叫起来:“臭婆娘是自己做贼心虚,怕见到那个臭鱼,她心里又会把持不住喜欢上人家,所以害得我们连白玉点骨都不能吃了——”
“啪!”他手背上挨了一巴掌。
打得很疼,柳万捂住手,气白了脸,却不敢给臭婆娘打还回去。
哑姑冷笑:“再多嘴多舌自作聪明,被打的就是脸蛋了。”
白子琪不再追问,打马向前跑去,跟车夫简单交流后,便在前头带路去了。
落日时分,一座城池渐渐近了,等看到城门口的时候,柳万忽然拍手叫起来:“啊,灵易,我们到灵易了!”
长安每到一个地方就很好奇,也扯着脖子隔窗望着外面。
只有哑姑端端正正坐在,脸上看不出喜怒。
柳万悄悄扯浅儿胳膊:“还是白表哥聪明,这叫先斩后奏,也叫霸王硬上弓——既然都已经到了,臭婆娘她就是想回头绕开也来不及了。”
马车在九香居楼下稳稳停住,柳万不用人搀扶,自己首先跳下车跑了,噔噔噔直冲九香居,进门就喊:“白玉点骨——我先要一个白玉点骨解解馋——”
浅儿撵过去照顾他。
长安和哑姑后面下来,白子琪把马匹交给店伙计照顾,他自己站在门口,双手为哑姑掀起门帘,笑嘻嘻的,“娘子里头请——”
哑姑噗嗤笑了,“你呀,偏偏要拧着来,我真是拿你没一点办法。”
等坐进雅间,柳万嫌坐在凳子上不过瘾,干脆撅着屁股蹲在上头,手里捧着菜单子欢欢喜喜的点菜。一口气点了一圈儿,才记起来问白表哥想吃个啥?
白子琪也不计较,笑着看哑姑,“她吃什么,我也吃什么。”
柳万翻白眼:“越来越过分了你们,公然这样,一点都不顾忌我这个亲丈夫的感受啊——”
白子琪只能告饶:“表弟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下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柳万舔着嘴唇,“就算心里互相喜欢,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不是,毕竟她是我媳妇嘛!”
哑姑看白子琪,放低了声音:“你还别说,他说的挺有道理,随着距离灵州府越来越近,我这心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想想又要回那个压抑的大院子里过那种尊卑分明秩序严明的日子,我就有一种窒息感。以后……”迟疑了一会儿,下了决心,说下去:“我们的路,该怎么走?”
白子琪一愣,不由得望着眼前的小脸出神。这算是她在公开向他表示,他们以后要在一起吗?
以后的路,他曾经想过,但每次都笼统地想一下,只觉得以后自己肯定要娶这个小女子,和她过一辈子,甚至想过带着她在清州府白家大院里自己的小院内过安逸的小日子,但是他却没有进行过严密的设想——她是有妇之夫,是柳家的童养媳妇,就算这小媳妇对于柳家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一个穷佃户的女儿,柳家十个八个都娶得起,但是真要他们允许她改嫁,嫁给自己,估计是有困难的。首先,这会伤了柳家的脸面。儿媳妇自主改嫁,这在当地可是绝对不允许的,丈夫又没死,就算真要离散,那也得由男方写放妻书,把女子赶出家门,才是大家能够认可的。
就算他和她心里对这些都不看重,也不在意,但是真要回去,脚步一旦踏进那个大院,她就是身不由己的小童养媳妇,而自己,只是一个前去做客的表弟。
“要不,你不要回去了——我带你走,我们浪迹天涯,四处闯荡去,自由自在地过我们的日子。”白子琪挨近哑姑,悄然说道。
哑姑摇头,“我得回去。有些事得回去做个了断。还有,逃避也不是办法。我们得勇敢面对。这样吧,那边的一切让我来面对,等我彻底成了自由身,你来找我。”
白子琪摇头,“不行,我怕你一去便又陷入身不由己的境地,侯门一入深似海你忘了?”
哑姑眼神坚定:“只要我们的心始终靠得紧,就不怕彼此成路人。放心吧,我已经不是那个刚刚醒过来的小哑巴了,再经过这一路远行的锻炼,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独自面对所有的阴谋阳谋了。”
这时菜上来了,柳万给每个人手里塞一双筷子,咋咋呼呼地嚷着照顾大家吃菜。
白子琪和哑姑还想说几句,柳万挖一瓷勺胶鱼放到哑姑面前的磁碗里,眼睛瞪得溜圆:“这么好的饭菜也勾不起你的食欲?难道商量私奔的话题真那么有吸引力?再说吃饱了再私奔才有力气嘛!”
哑姑和白子琪同时傻眼。
想不到这看似傻乎乎的小哥儿其实一直留意着他们的话题。而且嘴巴毫不积德,张嘴就直接命中死穴。
关于以后的话题只能就这样中断。
这一顿柳万吃得差点撑翻,最后由浅儿和长安两个人搀扶着,才摇摇晃晃走下木头楼梯,走出九香居。
“吃货,吃相难看!”哑姑气得瞪眼。
柳万摸着肚皮毫不在意,很满意,打个饱嗝:“白表哥,明天出发前再来吃一次好吗?白玉点骨,一顿怎么够?十顿八顿都不腻。”
浅儿急得跺脚,“好我的万哥儿呀,这一顿花了多少银子你不知道吗,白花花的银子呢,太可惜了——这饭菜太贵了!”
“去万记住宿吧。”哑姑在门口做出决定。
柳万斜着步子,舌头都大了:“就是嘛,既然来了咱就别躲了,这不,一顿白玉点骨可解馋了,回头到老钟叔跟前去住,肯定跟家里一样舒服——只是那臭鱼大哥要在的话,肯定今晚要失眠了。”
哑姑左右看看:“浅儿你看哪里有刀子在卖,我买一把替这个人割一截舌头下来,他实在痒痒得不行!”
柳万闭嘴,前头踉踉跄跄地走,他自然还记得九香居通往万记的路,一路直奔万记而去。
万记的店铺已经打烊,旁边小门开着,柳万首先冲进去,老钟叔听到语声赶出来,迎头一把抱住了柳万,再看后面,小奶奶,浅儿,长安,都在,白表哥也在一起。老钟叔顿时高兴,拍带着柳万的身子:“万哥儿你胖了,也长高了,面色好了许多——只是身上怎么有股酒味?”
“我喝酒了——”柳万大着舌头笑:“就一点点,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我吃到白玉点骨就高兴,一高兴就醉了——老钟叔,我们要回灵州府去了,你回去不去?”
老钟叔一看这孩子确实有点醉,赶紧喊伙计搀他去房里歇息。
白子琪哑姑等人却进了上房,老钟叔上完茶,拿出一个账本呈到哑姑面前,“小奶奶,既然你们来了这就更好,老奴听说灵州府南边越来越乱,遍地战火,老奴怕渐渐地蔓延到北边,所以这店铺老奴不能继续守着了,得回去伺候老爷,还有老奴的家人也在灵州府。战乱年代,我们总得团聚在一起的好啊。”
哑姑信手翻看账本,老钟叔为人稳妥,这账目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她看了几页,没兴趣了,笑道:“我们也是这样的原因,所以才一路往回赶。要不明天交代好这里,我们一起走吧。”
老钟叔欢喜:“这里交给鱼掌柜就可以。他这个人正派得很,合作这么久,老奴一直观察,他绝对值得我们把店铺安全托付给他。”
白子琪插嘴:“鱼掌柜是谁?是不是万哥儿提到的什么臭鱼?”
老钟叔呵呵笑:“臭鱼是小名。人家有大名的,鱼王,是暖河上曾经的鱼民头儿。是个有本事的人呢。小奶奶真是慧眼识人,路过这里救了鱼王和她妻子,至今鱼王对你念念不忘呢,说他妻子怀上身孕了,有机会他们夫妻必须当面谢你。”
想不到哑姑神色很淡,“那是他们应该拥有的,谢我做什么呢,我只是帮着做了点小事情。”打个哈欠:“老钟叔,夜深了,我们该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