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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平郡郡衙朝房内,新任太守杨玄感正在向杨广写述职报告,现在是十月中旬,再过两个月,他就要启程进京述职了,但一般都要提前一个月将述职报告先送进京。
杨玄感去年随着杨广前往幽州见识到了天下即将大乱之后,心中就有了不安分的心思。但是面对杨广的威严,他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反意,正好这时自己的好友李密找上门来向自己献了一记,也就是重耳在外而生,重申在内而亡的翻版,得到了自己好友的提示之后,杨玄感故意在杨广面前犯了一个错误,使得杨广将他贬到东平郡担任太守。
来到东平郡之后,他积极准备,等待时机揭竿而起,号令天下,推翻暴隋。他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是因为他是大隋支柱杨素的儿子,他父亲执掌权柄几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只要自己到时候能够揭竿而起,他相信自己父亲的那些故旧很快就会接连相应。而且现在天下各地都出现了反隋的军队,只要和这些人联手,他就有充足的力量来推翻杨隋,到时候论出身,论声望,论才华除了自己谁人可担任皇帝。等到自己登基为帝的那一刻,他就将这些个乱军一一消灭,还天下一个太平,到时候他就是中兴之主,他将成为流芳百世的雄主。
每每想到这个,他就高兴的睡不着觉。可是每次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不得不再次回到以前那种胆战心惊的生活当中去。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在心里告诉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再次生活在杨广的阴影下。一定要推翻杨隋。只有自己当了皇帝,成为至高无上的那个人,才能永远的不必再害怕。
出任东平郡太守已经近一年的时间了,除了在官场上的地位比从前略有下降支外,他对其他方面都很满意。尤其皇帝和朝廷重臣远在涿郡和辽东近一年,对地方的控制力大大下降,几乎就没有人管他,就连杨广或许都已经忘记他了。到了东平郡以后,由于他爵位很高,所以使他与手下的那些属官地位相差太大。为此他治下的属官对他事敬畏有加,不敢对他的话有丝毫疑问,使他很快就成了东平郡的土皇帝。
今年开始,各郡均有大规模造反的事情发生,这些造反已经使得朝廷焦头烂额。尤其在河南地区,仅东郡瓦岗寨在当地土豪翟让的带领下已发展到十余万人,面对这个庞然大物东郡各县官府龟缩在城内,不敢出门一步。他以防备地方作乱、保境安民为由三次要求朝廷追加郡兵名额,再他看来朝廷最起码也应该有个调查过程,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兵部竟然三次都批准,这也着实令他喜出望外。虽然他心里很高兴,不过他知道这是杨广没在中原的原因。要是杨广还在洛阳的话,自己的请求绝对不会这么容易通过的,说不定还会引起杨广的猜疑。
就在杨玄感忙着写述职报告的时候。门外响起他的兄弟杨玄青的声音:“大哥,我回来了!”
“进来!”
杨玄青打开门走进屋,随手又将门关上,躬身施一礼道:“大哥,玄敬那边有新消息。”
杨玄感有些兴奋问道:“有什么消息?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好消息。”
杨玄敬便是在梁山聚众造反的张敬,他奉杨玄感之命。在梁山占山为王,募集了一万两千余人。而另一个山大王王约当,便是李密的忠实拥趸王伯当的化名。他这次奉李密之命暗中帮助杨玄感谋反,王伯当的手下现在也已经有了五千余人的部队,这接近两万人的部队就是杨玄感的秘密储备,再加上他手上的郡兵部队,他的手上已经有了三万人多人了。
杨玄青躬身道:“是好消息。玄敬传来说,这两个月又有三千多人来投奔,现在他手上已经有了一万五千人了。”
“好,不过人数还是不够,应该在继续招募,最起码也要达到三万人的实力。”杨玄感高兴的说道。
“大哥,这人数到时还找。毕竟现在这个年约吃不上饭的人多的是。可是如果人太多的话,咱们自己的粮食储备可就有点儿吃不消了。”杨玄青道。
“是呀!粮食是个大问题呀!你告诉玄敬,让他放心大胆的招募,粮食的问题我来解决。”杨玄感对着杨玄青说道。
“是,不过,大哥以玄敬的才能领导三万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杨玄青又说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的才能是不足,可是他毕竟是咱们家族唯一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的人物了,放心吧,等到咱们举起义旗的那一天肯定会有很多人来投靠的,到时候咱们就不用担心人才的问题了。”杨玄感略微有些感叹的说道,“父亲这一生丰功伟绩是那么的让人仰视,可是对于咱们兄弟的培养上,却……”
虽然杨玄感没有将话说完,但是杨玄青却知道这话里的意思,有时候他也经常暗中埋怨自己的父亲,要是当年出征的时候多带着一些他们现在兄弟,让兄弟们多多掌握一些带兵的经验,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无人可用的地步。
杨玄感停顿了一会儿,又问:“还有什么消息?”
“还有就是北海郡的郭方预造反,自号卢公,人数有三万之众,渤海郡孙宣雅造反,聚众十万,自封齐王。”
杨玄感立刻站起身,走到墙边,墙上是一幅大隋郡县图,他用蓝色小旗在北海郡贴上,这表示一万人以上的造反,又取一面红色小旗在渤海郡贴上,这是五万人以上的造反,而一万人以下是黄色小旗,望着山东、河南、河北地区贴满的密密麻麻的造反小旗,杨玄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只要自己的小旗插满这一片的时候。他要的时机也就成熟了。
……
十月已是北方的初冬时节,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大地,黄昏时分,天空下起冬雨。灰蒙蒙的雨雾笼罩着一片光秃秃的森林,老树在雨中阴郁地站着,树枝上不时传来寒鸦‘嘎!嘎!’地叫声,格外地荒凉寒冷。
这里是信都郡境内的一个县城,离南方的高鸡泊不过百余里,一年前。这个地方被乱匪张金称的军队攻破,不但杀了一万余人,还将县城里面的钱粮妇女洗掠一空,虽然后来这股义军被杨义臣剿灭,但是当年的人流如梭的繁华的景象已经不在了。远处数里外黑黝黝的城墙被雨雾笼罩。在荒凉的背景下俨如一座鬼城。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马车的轱辘声,马车渐渐近了,是一匹瘦骨老马拉着一辆破旧的马车,在官道上急匆匆奔逃,旁边还跟着两名骑马的中年随从,脸上全是雨水。掩饰不住他们脸上惶恐焦急的神情,他们不停地向后张望,仿佛后面有人在追赶。
“阿福叔。这里离永济渠码头还有多远?”一名随从着急地问赶车老者。
“三郎,你是糊涂了,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有十几里吧!”
“他们追来了!”
另一名随从大喊起来,只见远处出现了一群小黑点,正向这边疾速奔来。两名随从顿时慌了手脚,这时马车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去森林里躲一躲!”
马车调头。冲进荒草丛中,向数十步外的森林冲去。片刻便躲进了森林内,不多时,一队骑兵从远处疾奔而至,约百余人,人人身披黑色斗篷,身材魁梧,胯下战马矫健,仅百余骑兵便使人感觉到气势如奔雷,由于天色已暗,他们并没有发现草丛中的马车痕迹,风驰电掣般从森林旁掠过,向南方疾奔而去。
森林内,几人注视着骑兵走远,一名随从低声道:“老爷,是窦建德的黑衣亲卫。”
“我知道,等天黑尽了再走,不要去码头了,直接沿着永济渠寻找船只。”
老人又叹息一声:“唉!我们大隋怎么变成这样了。先皇呀!老臣对不起你呀!”
马车里,老人的声音显得苍老而疲惫,有一种深深的悲怆之感。
.......
雨渐渐停了,天色也越来越暗,四周一片漆黑,整个大地完全被蒙蒙的灰色雾霭所笼罩,马车小心翼翼从森林里出来,越过了官道,坎坷不平地继续向东走,大约走了两里,终于看见了永济渠,此时还没有结冰,宽阔的水面上也是一片漆黑,没有雾气,黑得连一点波光都没有,只有水浪撞击岸边传来的‘哗!哗!’声。
就在这时,远处数里外出现了一条火龙,密密麻麻,足有数千人,他们沿着岸边俨如撒网一般向这边搜来,随从惊叫起来:“老爷,你看那边!”
车帘已微微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双苍老的眼睛,他已经看见了远处的火龙,凭他的经验,那至少是五千人,窦建德为抓他竟不惜血本,老人微微一声长叹:“难道我高颖今天就要毙命于此吗?”
老人正是罢官之后深居家中的开国元勋,一代名相高颖,由于他的崇高威望,邻近的清河郡闹匪虽然厉害,却没有乱匪敢来动他,窦建德也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去骚扰他,但随着隋军在高丽大败,窦建德的心思也开始发生了变化,他不断派人上门来劝高颖效忠于他,被高颖严辞拒绝,但昨天,窦建德更是亲自上门来请他出山,被高颖骂走,高颖意识到窦建德不会放过他,所以他一早逃出家门,却被窦建德的亲卫发现,一路追赶。
此时,再回森林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无路可走,高颖万念俱灰,他已七十岁,大不了一死来保晚节。
“老爷!老爷!”
车夫忽然激动地大喊起来:“快看,河里有船!”
高颖刷地拉开车帘,向河中望去,只见河中出现两艘千料的大船,船上挂着紫色大灯笼,高颖一眼认出,那是五品以上高官才能使用。
他的随从和车夫拼命挥手大喊:“靠岸!救命!”
当先的大船上,林子轩站在二层船舷边,眉头紧锁地望着岸上密集如海洋一般的火把,足有五六千人,火光下,这些人身着布衣,裹着头巾,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这显然不是隋军,而是造反乱匪。
竟然猖狂到这个程度,来永济渠边来抢劫!林子轩心中微微有些动怒,这时旁边一名士兵忽然道:“主公,岸上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林子轩也隐隐听见了,只是离岸边太远,他看不清楚情况,这时,他看见火把队加速了,他心念一动,莫非岸上的乱匪是在追什么人?
“将船靠过去。”
大船在水中行驶,掉头本来就不易。可是在林子轩的严令下,这些人就算知道不易也得掉头。不过也幸亏这些人都是久负经验的老船工了,所以虽然很难,但是还是很快就将船只掉头向岸边靠了过去。
高颖的两名随从也看见了有船向岸边驶来,却在百步外,他们急得直跺脚,大声喊叫。
车夫将高颖已扶出了马车,船越来越近,追兵也越来越近,就在追兵还有四十余步时,大船终于靠岸了。
船上的军士高声问道:“岸上是何人?”
“老夫高颖!”
高颖沉声道:“船上是哪位大人?”
站在船头的士兵以听说是高颖,皆吓了一跳,慌忙把船靠岸,将铺板放下道:“请高相国速上船。”
两名随从将高颖扶上船,车夫也顾不上马车,跟着跳上船。
这时追兵已到,为首军官见高颖上了船,不由大怒,随即不再管窦建德的禁令,下令道:“乱箭射死他们!”
追逐而来的上百名叛军顿时放箭,船上的隋军士兵将高颖按倒在船上,举起盾牌护卫,随从和车夫也吓得趴在船上不敢动,只听头顶上箭声‘嗖!嗖!’掠过。
在护卫的保护下,高颖走进了船舱,从舱门看着渐渐追进的乱军,不由心中暗叫一声侥幸,又感激地问道:“请问船上主人是谁?”
士兵笑道:“回禀高相,是幽州林总管。”
“林子轩!”
高颖一下子愣住了,半晌,他拍了拍额头,长叹一声:“真是天意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