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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终于再次清静。喘过气的周老爷子,闭着眼睛,翕张着干涸的唇道:“周醒,你打电话给安律师和陈秘书,让他们通知你的三个舅舅,我明天在这里公布遗嘱。”
周醒知道老爷子是刚刚被气到,忙安抚道:“外公,你现在别想这些。医生说你只要休养,会好的。”
“好?怎么个好法?周醒,我已经快八十岁了,谁都不能保证我明天是不是就没气了。你也是时候挑起韦宏的担子了。”
“外公……”
“你别说了,先和这位小姐先回去休息吧,让看护来照顾我就行。对了,明天让这位小姐也一起来,就当多一个见证。”
走出病房,周醒瘫靠在走廊的墙上,闭目低声道:“人还活着,为什么要宣布遗嘱?难道他非要再给人添堵才行么?”
“忆北哥,你别多想。”吴玦握住他的手臂,“老爷子他现在宣布遗嘱,一定是有他的想法的。你想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免掉你那些舅舅们以后在遗嘱上做文章。虽然大家都知道,韦宏总裁一职,老爷子是认定要你坐的,可一旦遗嘱发生问题,你这个位子能坐得稳吗?老爷子也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周
醒目光迷惘地看着走廊尽头,良久才幽幽开口:“回到周家后,我真的很累。”
第二天,吴玦同周醒早早赶到医院。律师和韦宏董事秘书已经在病房同半躺在床榻上的老爷子对着文件小声商讨着。更为惊奇的是,周家三兄弟和家眷也已经赶到了病房,偌大的病房一时间显得有些拥挤。
吴玦心中不免冷笑,果真是钻进利益的一大家,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如此积极。
这个时候,大家似乎也不敢吵闹,只静静坐在病房内的沙发上。
片刻之后,陆医生拿着一个病历夹走了进来。他淡淡扫了眼病房,打开病历夹开口:“应周老爷子的要求,在律师公布遗嘱之前,我先出示一张检测证明,证明老爷子现在的思维和判断力不受病情影响,在思想上具有完全行为能力。”
吴玦暗叹,周老爷子果然办事周全,连一点空子的机会都不留给周家的这些人。
医生说完,拿出那张单子交给律师,而后对众人稍稍示意,便离开了。
律师将单子收好,打开手中册子,有条不紊地开口:“大家已经听到医生的证明,也就是意味着即将宣布的遗嘱,所具有的法律效力不容置疑。”
说完,他看了眼床上的老爷子。老爷子朝他点点头,轻声道:“宣布吧。”
“本人名下所有财产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为动产和不动产,包括个人名下二十处房产和三部车,将按价值评估平均分给我的三个儿子。”
律师念完第一条,稍稍顿了下,而坐着的三大家明显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第二部分为个人户头中的现金存款和各类证券及保险。在我过世后,也全部平均分给我的三个儿子。”
这一条念完,有人仍旧喜形于色,但稍微清明的人则出现了紧张神色。
“第三部分为我在韦宏所占的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将全部过渡给我的外孙周醒。”
律师话音还未落下,所有的人都炸开了锅,刚刚得意的,全部转为了震惊。
“爸,您怎么能这样?”
“爷爷,这太不公平了。”
律师清了清嗓子,打断此起彼伏的抗议声:“请各位安静,等我把余下的内容念完。”
蠢蠢欲动的众人,不情不愿地收声。
律师接着念道:“因为周醒经营能力突出。我在韦宏董事长和总裁的职位,也一并由柏子恒接任,此条即日生效。”
念完,律师转向老爷子:“周老先生,你有问题吗?”
老爷子朝一众几近义愤填膺的人扫了眼,才开口:“韦宏股份全部给周醒,是因为不想让他一个人苦苦经营,来供你们奢侈挥霍,他没有这个义务。安律师,再加一条,如果有谁对遗嘱不满,要求更改遗嘱,将收回其拥有的继承权。”
本来蠢蠢欲动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全部苍白着脸噤了声。
打蛇打七寸,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虽然不愿意,各人还是在属于自己的那份文件上签好名,然后不满地离开了。
吴玦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不免感叹,人果然都是贪得无厌的。她相信以周老爷子的实力,那些分给三个儿子的遗产,以及他们手中本来就拥有的少量韦宏股份,足够让他们三家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等到病房又只剩下三人,周老爷子才握着周醒的手叹道:“周醒,虽然你们没有任何感情。但他们总该是你的舅舅和兄弟姐妹,如果以后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韦宏的事,还请你不要赶尽杀绝,好歹让他们在这个世上有口饭吃。”他停了停又接着说,“我这一辈子其实非常失败,整日忙于事业,忽略了孩子的成长,以为只要给他们优渥的物质生活就可以了。所以到头来,一个两个都成了这样子。唯一好的就是你妈妈,却被我逼走了。可有时候想想也是有些万幸的,要是你不是在外面长大,恐怕也不会有现在这般好。”
“外公……”周醒嚅嗫着唇,眼里已经有些湿润。
“说起来,我近来老是梦见你妈妈。梦到她小时候,每次一回家,就抱着我的脖子撒娇。我现在真是有些怕,怕到地底下不知道怎么跟你奶奶交代,她去了没几年我就把她最疼的女儿弄丢了,她肯定得怨死我啊。不过想想也好,等到了那个世界,我就可以去找你妈妈了,到时候我再不会像从前一样犯倔,跟她较劲,她想要什么我都给她,只要她开心快乐在我身边就好。”
“外公,你不要再说了。”周醒的声音终于哽咽。
“周醒,这位吴小姐是你的朋友吧。我活了这么多年,看人还是有些准的。这位吴小姐是个好姑娘,你们要是有心,就一起好好过。从前我还想着门当户对,给你介绍过许多名门小姐,可我看你也不上心。我现在才知道,感情的事真的不是讲门当户对的。以前你妈妈和你爸爸在一起,我总想着你妈妈吃了苦一定会后悔的,但是每次看到别人传给我的照片,你妈妈她就算是在大冬天里,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和小贩还半天的价,脸上也是满足的。即使吃了那么多苦,她都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我想,那都是因为爱吧。”
“忆北,忆北,你妈妈是不是这样叫你的。外公想睡了,你去韦宏吧,好好替外公经营,外公这一辈的心血,以后就指靠你一个人了。”
周醒还想说什么,吴玦轻轻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边小声道:“让他休息一会儿吧。他可能真的累了。”
此后,周老爷子开始进入时睡时醒的状态。周家的人,眼见遗嘱尘埃落定,心中有怨气,根本就不再踏入医院半步。只有周醒每天陪他一会。
但是他新职上任,韦宏的事也一大堆,并不能长久待在医院,陪护的事,就落在了吴玦身上。
老爷子不清醒的时候,总是会抓住她的手,含含糊糊,一遍又一遍地呢喃:“囡囡,囡囡,爸爸好想你。”
吴玦看着形容枯槁的耄耋老人,心中不免感叹,人生在世,难买后悔。她想,如果当初她真的将林佳河伤到体无完肤,那么,很多年后,她是不是也会像这个老人一样,在后悔中度过。
还好,还好,她没有犯下令她后悔的错误。
周老爷子是半个月后去世的,去世的时候非常平静,就像是沉睡过去,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吴玦想,他一定是见到了她的囡囡。
葬礼非常盛大,由周醒一手操办,吴玦也帮着处理一些宾客的事宜。
城中名流悉数到场,自然免不了林正的代表林佳河。
周醒没有多余的心思应付他的不怀好意,但是吴玦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挑衅的笑意。
等到葬礼结束,吴玦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住处时,却在小区入口的街边看到林佳河靠在车上,显然是在等她。
“林总。”吴玦走近他,“无论你现在想做什么,但请看在周老爷子刚过世的面子上,先不要去为难周醒。直接针对我就好了。”
“哦?”他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我以为你的忆北哥和周老爷子感情寡淡呢,没想到底是血浓于水。不过,老爷子也真是为周醒考虑得周全,竟然将手中全部股份给了他。看来他现在在韦宏的位子是坐正了。”
“林佳河,我很累,真的没有心思和你斗智斗勇。你要和周醒斗,就用林正和韦宏斗。你对我的怨,不如就在这儿扇我几耳光解决,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相干,行吗?”
“累?”林佳河眯眼看着灯光下吴玦眼周的青色,点头道,“也对,周老爷子病重是你陪护的,葬礼也是你忙里忙外,是应该挺累的。”
吴玦重重点头,还未开口,林佳河又继续道:“做这么多?看来你和周醒的关系,并不只是他那位已经不在世的弟弟的女友那么简单?对了,叫沈童,是吗?”
本来有些恍惚的吴玦忽然清醒,像是被一桶冰水泼下来一般,连带目光都立刻冷若寒冰:“我不知道你查到什么,但是我很认真的告诉你,我不希望沈童的名字从你口中出现第二次。”
她不再与他计较沈童因他而死的事,是因为她不想以爱之名去伤害任何人。但是她绝对不愿意沈童的名字出现在他的嘴里。
这是她的底线。
“怎么?恼羞成怒?”林佳河眼中也突地涌上重重的戾气,“是认为我这个跟你睡过一张床的男人亵渎了你纯洁的初恋?还是说怕你的那位初恋在地下知道你和他的哥哥暧昧不清?”
吴玦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林佳河,我再说一遍,我和周醒没有任何暧昧的关系。我和他对彼此都没有哪怕一丝半毫的男女之情,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而你——如果以后再对我说到沈童的事情,我不会放过你。”
听了她的话,林佳河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心中一紧,良久,才终于又道:“好,我相信你和周醒没有暧昧。我不会因为你的事情迁怒他,但是林正和韦宏的斗争,绝对免不了。我相信,周醒也是这样想的。”
吴玦愣了愣,显然有些意外,这段时间以来,林佳河对周醒步步紧逼,原因无外乎是因为她而迁怒他,或者说,他一直以为她和周醒是“狼狈为奸”。可现下,他竟然就这样轻易地退了一步。
她想了想:“那你将如何处置我?”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靠得更近:“既然你招惹我,对我犯的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当然会用只适合你一个人的方法来惩罚你。男人之间的战争,和男女之间的战争,怎么能一样呢?”
熟悉的气息让吴玦微蹙眉,本以为早就心如止水,但如此近的距离,还是让她有些紊乱。
林佳河果然是让飞蛾扑火的光源。
她不着痕迹地稳住心神,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林佳河却一把拉住她,似笑非笑道:“你刚刚说不放过我?我想知道怎么个不放过法?”
吴玦歪头看向他,很认真地回:“林佳河,如你所知,我并不是一个很温善的女人。因为我对你做过不好的事,所以我接受你的恶意。但是我有我的底线,如果你碰到我的底线,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还击。”
林佳河慢慢放开手,眼神竟然有着意味不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