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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冯校医连着三天让她来医务室输液,却再也没看到那男人过来。
这又让冯校医觉得有些古怪。
按理说自己的学生病了,他就算不来,口头上关心一句也是应该的。可三天来她不止一次在办公室里碰见江教授,对方却问也没问过,她主动说起段悠的身体在转好,对方也只是不温不火地“嗯”了一声,冷漠得有些刻意,还带着深深的沉郁。
他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第三天下午输完液回到寝室,段悠坐在床上,看着对面上铺正在写东西的林小晓,忽然心里一触,低声问:“小晓,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感觉?”
林小晓怔了下,想起陆铭,眸光都黯然下来,手里的笔亦是顿住,“我也不知道,最开始是心跳加速,后来又觉得,看他哪里都好,哪怕是缺点都像是优点,幼稚变成了可爱,脾气差也觉得是有男人味……总之,就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人配得上他,他和谁在一起都是委屈他,他只能和我在一起。”
段悠听了她这前后矛盾的话不禁一笑,挑出她话里的疏漏,“和你在一起就不委屈他了?”
“委屈啊。”林小晓不假思索地回答,“但是和别人在一起,我会不高兴。和他之间的落差会激励我不断努力,变成配得上他的人,这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段悠轻声应了,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林小晓后知后觉,“难道你……”
“我不知道。”段悠不打算瞒她,只是和盘托出,“我见到他的时候也会像你说的,心跳加速。”
不过情绪上的起伏都是因为,她和江临相识这半个月,基本都在吵架,试问谁吵架的时候不会心跳加速?
这般浓墨重彩的相识,似乎就奠定了两个人之间只能鸡飞狗跳,没办法平静下来享受什么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段悠继续道:“他很优秀,并不是因为我可能喜欢他而盲目夸他优秀,而是他本人确确实实当得起优秀二字。所以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只是前些日子被他误会我品行有问题,我虽然没解释,但是心里堵了挺长时间。”
段悠向来是骄傲的人,既然决定不解释,又怎么会为了别人一两句误解而心头发堵?
尽管她现在才愿意承认,但那两次迟到、还有在图书馆里教训贺井阳表妹而被江临误会时,她确确实实感到胸口发闷。
林小晓咬着笔头,半天才道:“我被陆铭误会的时候也是这样。”
段悠怔了怔,如果相识之初就因为他的误解而不痛快,是不是说明,她对江临其实是——
一见钟情?
这个认知让段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暗笑自己傻。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知对方品性、为人就一见钟情的事?
那钟情的也无非就是外表皮囊吧?
不过话说回来,江教授倒是真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资本。
她就这么靠着床上的抱枕陷入沉思,脸上的表情也随着她回忆起来的事情而慢慢产生变化,时而喜,时而忧。
林小晓看得一愣一愣的,暗忖段悠不会真动了情吧?可是对象是谁啊?
这时陈天娇忽然推门而入,林小晓皱了下眉,刚想叫她小点声,却听她说:“悠悠,老教授走之前给你单独补过一段时间的课,是不是想让你参加今年的全国竞赛来着?”
段悠被她这么一吵,回过神来,顿了顿答:“是,怎么了?”
她说的是江临任职前的事,那时候没退休的老教授还是她们的任课老师,对她青睐有加。说来也巧,这老教授正是她高中时候参加竞赛时的评委,那次她惜败,只得了第二名,老教授却格外看好她,一直想要亲自带她,把她再往上拔一拔。她来A大读大学,少不了老教授的引荐。
后来教授因为身体原因退了休,临走前把她叫去叮嘱,说是推荐了一位“忘年交”来接替他。
段悠比其他人更早知道新来的江教授是个年轻人,却没想到他竟然年轻到这个地步。
这也是她一直压在心里没说的事——她敬重老教授,自然希望也能得到老教授的忘年交的肯定,所以最开始,她对江临的到来其实是有所期待的,因而才会在第一次上他课时,心潮澎湃,专门起了个大早。却没想到路上遇见了老太太摔倒的事,还没来得及和新来的教授“搞好关系”,就先结了个梁子。
陈天娇喘了喘气,扶着门框道:“悠悠,刚才我路过办公室,听到张教授在和江教授争执,因为江教授要违背老教授的意思把你换了。”
“什么?”这下段悠彻底惊了,蓦地站起来险些磕到头,她却顾不上许多,冲到陈天娇面前,“他要换谁?”
“不知道,我只听了个大概,张教授说,你是赵老教授钦点的,老教授非常喜欢你,对你期待也很高,劝江教授不要这么干。江教授说,说……”
段悠急了,“说什么?”
陈天娇想起在办公室门前听到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那时她就站在门口,拿着实验报告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争执声从门缝里传出来。
说是争执,也不过就是张教授一个人情绪激动了些,反观那个始作俑者,却始终是面不改色,只是声音如寒山静水,透骨生凉,“是吗?赵老一生在学术上建树斐然,怎么临走前犯了这么大的糊涂?”
“你什么意思?”张教授狐疑。
“没什么。”男人淡淡道,“只是我一向认为,教书育人,重点不在教书,而在育人。老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没有什么能比人心更重要,成绩再好,也不可以。更何况这世界上也不是没人比她段悠成绩更好。”
说完,江临的唇角却又撩起一丝不是笑的弧度,语调意味深长,冷得结冰,“又或者,她本来就善于笼络人心。赵老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被她骗了。”
陈天娇吞吞吐吐了半天,不懂江临当时为什么那么说,可他这话确实摧心又伤人,她当时火大,死死压抑着才没冲进去,赶紧就回来告诉段悠了。
可是看着对方逐渐苍白憔悴的容颜,和她脸上那明明白白的震惊、受伤,陈天娇却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半天,她才捡了几句不难听的告诉她了:“他说,现在他是教授,用谁弃谁,他说了算。”
段悠眉目一冷,推开她就往外跑去,林小晓大惊失色,看着桌上刚晾好的水和已经撕开锡箔纸的退烧药,“悠悠,你先把药吃了再去!”
陈天娇愣住,林小晓放下笔从床铺上跳了下来,“这怎么回事?是江教授针对她?”
段悠匆匆赶去办公室,一路上冷风不断灌进她耳朵里,吹得她本来就不舒服的脑袋此时更是头痛欲裂。
下午日头正烈,阳光炙得发白,段悠有种中暑的感觉,眼前一切都在虚化,她好像并没看到周围的人,只是出于下意识、机械地避闪着楼道里的同学,没有撞上去。
走到办公室门前,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幸好有人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
段悠脑子里乱糟糟的,茫然抬头,便看到一张五官清俊的脸,貌不惊人,带着眼镜,“段同学,你不是病了?怎么在这里?”
段悠怔了怔,一把抓住他,“魏修远。”
声音在她嗓子眼里滚了几滚,说出来时竟是僵硬中透着哽咽,“你来这里,找江教授?”
魏修远眸光微沉,忽然想起什么,打量着她,不置可否。
他与她在高中时就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字了,因为那次比赛,她就是以一分之差败给了他。后来进了大学虽是同班,却也没什么交集。
不过最近几天,她却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相信除了他之外,全班同学都会有这种感觉——因为江教授到任当天,她就迟了到,正撞在那位铁面无私的教授的枪口上。
她迟到后认错态度非常恶劣,甚至不知死活地狡辩,这让魏修远暗觉不耻,可是后来陈天娇出来为她解围,被教授罚了五圈,她却主动为朋友担下那五圈,又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总体来看,这个姓段的女生在他心里就是个骄纵过头的小公主。
段悠望着办公室微微敞开的门缝,不禁攥起了五指,把他的衣衫攥得褶皱,魏修远眉目一凛,她又慌忙松开。
“我送你去医务室?”出于同窗之情,魏修远还是很有风度地问。
“不用。”段悠放开了他的手,自己扶着墙,言语很是疏冷,“谢谢。”
她不知道他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来找江教授到底是为什么,只是打心眼里就对这个胜自己一筹的同学没什么好感。
说来却是可笑,段悠一直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输给谁都觉得不忿,可是独独在她败给江临两局棋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