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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矜“嗯”了声,避重就轻道:“前两年身体不好,确实差点没熬过来。”
这下换成老太太愣了,把她上上下下端详一遍,“那他不知道?”
“那两年……他确实不知道我还活着。”
老太太沉默片刻,问:“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有些事情埋在心里确实不好受,段子矜的父母也早已去世,身边缺个能说说心里话的长辈,这会儿遇见一个,如遇至亲,便将她和江临之间的疙瘩说了说,刻意省去了两年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讲原委,只道是心里有个坎,怎么也跨不过去。
老太太见她说一半藏一半的样子,笑了笑,倒也不问,“丫头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你生死未卜、甚至明知你已经死了的情况下还这样遥遥无期地等待。”
段子矜被她说得怔住。
“你们年轻人喜欢说爱情,那我们就说说爱情。爱你的人再多,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不知怎么,段子矜就想到了来时路上撞见唐季迟搂着江姗的一幕。
唐季迟应该是爱她的,或者说,爱过她的,这点她清楚。
然而,似水流年,没几个人经得住天长地久地孤独等待。
“但是你看江临那混小子,你一天不回来,他就一天等下去。这么等着等着就是一辈子。小姑娘,你以为一辈子有多长?”老太太说着,又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拿来等待是太漫长,不过用来相爱、相守,总嫌不够。我一把年纪说这话是有点儿没羞没臊,可是你们都知道,我老伴儿去得早,我都二十年没见过他了,你呢?爱你的人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过去抱抱他?”
段子矜随着乔教授的目光望去,不远处一道穿着西装的笔挺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阳光正好,把那道身影修得颀长如玉,仿若踏着万丈金光,步履笃定。
见她不说话也不动,乔教授推了推她的肩膀,“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疙瘩总会解开,前提是你得逼着自己往前迈一步。就过去亲他一口,还真能吐出来不成?”
老太太看着是上了年纪,劲儿可着实不小,段子矜几乎是被她一把从花坛边缘推起来的。
她苦笑着回过身来瞧着老太太,清妍秀丽的眉头微微一皱,别别扭扭地叫了句:“乔教授……”
老太太眼眉一吊,气从鼻孔哼出来,“快去,年轻人就要有冲劲儿,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当年你追他的时候不也闹得学校里尽人皆知的?现在知道害羞了?你要是不过去,以后别说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这话就重了。段子矜眼皮蓦地一跳。她倒不是害羞,只是想着要过去亲他一下,脑子里单单浮现出那个画面就觉得从里到外都是不适应。
奈何她犟不过老太太,又不想落下个不尊重师长的罪名,只好拉耸着脑袋,迎着男人来的方向走过去。
那边的男人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自己主动走过来,一时间急促的脚步就这么顿在那里。
她今天打扮得很年轻,就像十八九岁的少女绽放的年纪。可偏偏那双褐色的眼瞳、黛色的眉梢里又点缀着成熟妩媚的风情——那是十八九岁青雉的小女生学不来的风情。整个人身上融着清纯活泼和雍容高贵这两种可以说是对立而生的气质,却一丝违和感都没有,意外的和谐。
她穿着柔软的松糕鞋,一步步走来,从远处走进他心里。
江临仅仅看了那边的花坛一眼,便将目光全部落在了她身上,眸色深了又深,暗了又暗,待她走得近了,伸手圈住她的腰,英俊儒雅的眉眼深沉一片,“怎么一个人到这来了?”
段子矜一心惦记着背后那两道暗含教唆之意的目光,只觉得如芒在背,根本没注意到男人已经离她这么近,手臂还搁在了她的腰间。
她吞吞吐吐了一阵,抬眼看他,“你忙完了?”
男人身子僵了下,语气也淡漠了许多,“还没有。”
“那你怎么过来了?”
“你在这。”
“我不是说过你忙你的吗?”
“我也说过,别走远,嗯?”男人说这话时,口吻还是温和的,却总让段子矜觉得有种不对劲的冷意往外渗。
女生宿舍离实验楼和教学区不算很近,所以她还在A大上课的时候就经常因为迟到而被他批评。后来她也赌了气,再不迟到,每天早早就起床第一个到教室去,却经常困得上课打瞌睡,照样被他不留情面地教育。
段子矜脑子里划过许多曾经的画面,却下意识地皱眉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男人没回答,揽着她的腰看向她身后的方向。
段子矜也察觉到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乔教授拄着拐杖向二人走来。
江临微低了下头,算是礼貌,乔教授没搭理他,却对段子矜扬了扬下巴,那意图江临也许看不懂,段子矜却分分钟懂了。
她的手不自觉就攥上了男人的衬衫。
男人亦是在第一时间收紧了手臂,也不顾还有长辈在场,兀自低眉看着她,淡漠的嗓音忽而绷紧,“怎么了,悠悠?”
他一低头,她一抬头,目光相撞,两个人都是一怔。
段子矜的嘴唇张张合合,心里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难受得过分的,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推开了他。
推开之后又立刻反应过来,懊恼不已。
不应该是这样的。
刚才不是下定决心要主动吻他一下的?
乔教授在一边,见到这一幕不禁皱眉。
男人也望着空空如也的手臂,大掌在空气中握成拳,片刻后才松开,檀黑如玉的眼眸中很快闪逝过自嘲的情绪,最终又被昏沉沉的阴霾所掩盖。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静静看着女人明艳的脸蛋上蒙上一层自责和不安,想也想到她下一句话一定是要对他道歉。
所以男人的眸光在晦暗中沉凝下去,语气不紧不慢,却刚好截在她前面,淡淡问道:“饿了吗?带你去吃饭,嗯?”
段子矜茫然点了下头,见他跟乔教授道了个别,转身要走,赶紧几步追上去,迟疑了下,咬牙挽住他的手臂。
男人身子一僵,却没言语,只是放慢脚步迁就着她,表情依旧不见什么缓和,还是冷冷淡淡的。
“江临。”她的嗓音难得听起来温软。
“嗯?”
“你生气了?”
“没有。”难道因为她对他潜意识里的抗拒,他就要生气?
他不是一早就说过,只要她留下就好,因为什么无所谓,爱不爱他也无所谓,只要她留下来,留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人总是贪心的,何况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得到她的人,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她的心。
一旦得不到,就会像现在一样,明明心里失落又挣扎,却根本连要求她做什么的立场都没有。
这才是最无解的局面。
因为话都是他自己放出去的。
再说,现在距离她答应与他和好,才过了四天不到。她和他这么多年的隔阂,不可能马上调整好心态,这一点他可以理解。
而且江临看得出来,悠悠其实很努力地想靠近他。比如像现在,她觉得惹他不高兴了、觉得没尽到自己身为“女朋友”的义务,还会走上来挽救一下局面,稍稍地补偿他,对他说几句软话。
不是因为爱他。
只是因为没做到自己分内的职责所以愧疚。
段子矜看着男人温淡无物的侧脸,线条棱角分明,俊朗非常,让人半分也察觉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平静得像没有波涛的海面。
他对她还是很温和,很有耐心,但她就是莫名能感觉到男人的情绪实际上并不好。
所以她站住了脚步,他牵着她的手,自然也随着站住,转过身,黑眸凝视着她,低声问:“有事?”
她仰着脸蛋对他说:“江临,要是生气,就冲我发脾气吧。”
这一脸的大义凛然。
男人望着她,不动声色道:“冲你发脾气,你不高兴了我还得哄,嗯?”
段子矜,“……”
她是那么随随便便就不高兴的人么?
段子矜还要再说什么,男人却不再回应她,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向了其他地方,“想吃什么?”
在她的执意要求下,江临带她去学校附近的小餐厅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返回了学校里。
他不仅和A大的一众教职工有交情,还要应付曾经他教过的学生,最后还要和校领导谈什么合作。段子矜跟在他身边等了一会儿,困倦之意袭上心头,好几次险些靠着椅子睡过去。
男人见她疲累的模样,眉心蹙起,推拒了面前学生敬来的礼物,也不顾身边正在和他聊天的同事,径直朝她走了过去,将人抱在怀里,转过头便对所有人道:“今天江临先失陪了,下次有空再聚。”
段子矜在他怀里转醒,迷迷糊糊就听到所有人都在挽留,亦用不怎么善意的目光盯着她。
男人却对他们的挽留全无反应,只在有人嚼她舌根的时候冷冷一眼扫过去,眼神里警告之意甚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