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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矜这才慢慢找回思绪,褐色的眸子将缓缓他上下打量了个遍,嗓音还是有气无力的,却比刚才有条理了很多,“你这么早起床,要出门吗?”
江临在她耳边低低道:“我又没有孕假和产假,我要工作的,江太太。”
真是做梦做傻了。段子矜颦着月眉,抬手在脑袋上打了两下,让自己清醒些,第三下还没落上,手腕就被男人没使什么力道地擒住,他淡淡开腔:“去刷牙洗脸,下楼吃早饭,段子佩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女人的褐瞳里果然生出一缕缕不一样的反应来,“他回来干什么?”
这语气,好像他不该回来似的。
男人俊朗深邃的眉眼间拢起清浅到不可察觉的笑意。
看来不止他一个人觉得这个小舅子很碍眼。
段子矜对上他深藏着笑意的、沉黑如玉的狭长眼眸,一时间没懂他在笑什么,她起身走向浴室,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男人拦住,“先帮我把领带打上,我要下楼了。”
段子矜“哦”了一声,六年前她就被眼前这个男人洗过脑,他说打领带是每个有修养的女孩的必修课,从这点来看,江先生好像还有点大男子主义呢。
不过,她为他打过那么多次领带,就算现在闭着眼睛也知道轻重。
段子矜打了个哈欠,脑子里闪过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念头,有些魂不守舍地给他打了个温莎结。
说实话,她挺困的,不过她想和他一起吃一顿早饭。
结婚以后第一顿早饭……其实也没多特别。
但是女人总喜欢计较这些小事情,好像每件小事都有非凡的意义。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她才洗漱好、换了身衣服下了楼。
饭桌前,段子佩面无表情地坐着,江临坐在他对面,五官英俊温淡,目光盯着手里的报纸。
段子矜走到二人面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为什么我家会有你的领带?”
江临正要去端茶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身后周亦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段子佩亦是抬眉,用关怀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段悠,你怀个孕是把脑子怀没了吗?”
段子矜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闷闷不乐地盯着自家弟弟,“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想象中她现在的质问应该更有气势一点。
然而配上她这一脸睡眼惺忪的表情,怎么看都像在卖萌。
说到昨天晚上,段子佩的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他没回答段子矜的问题,反倒转过脸去,看着江临,语气生硬而冷漠,“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
江临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这件事……”
段子佩冷笑,几乎是拍案而起,“你不会连婚礼都不打算办,就想把悠悠娶走吧?”
段子矜被他这一拍桌子活生生拍清醒了,那点可怜巴巴的困意也全都跑得没影了,眼看着自家弟弟又要炸毛,赶紧起身拦他,“阿青……”
“你别替他说话,让他自己说!”段子佩气得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只待江临说一个“不”字就要拎起他的领子一拳砸在他那张人模人样的脸上,“我告诉你,同意你娶她已经是我的让步了,要是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那我还不如把他嫁给唐季迟!”
听到前半段时,段子矜扶着额头,一副头疼到不行的模样,他这语气听着怎么像是脾气暴躁的老爸在拒绝自己女婿呢?
可是听到最后一句,她的眼皮都跟着跳了起来,余光瞥向一旁静默不语的男人,心道完了。
怎么又提唐季迟?动辄就提唐季迟的名字,唐季迟容易吗?
这不是重点。段子矜很快反应过来,重点是江临这么个稳重如山、深沉似海的男人,他有个一踩就炸的雷点——唐季迟。
果然,余光里那个男人俊朗而深邃的五官正在一点点变得冷峻,带着某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锋利和冷锐,浑然而不容进犯的气魄从他的骨子里面往外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慢慢结冰。
本来就不怎么和谐的郎舅关系现在崩得更彻底了。
段子佩也气得不轻,回卧室拿了他那天带回家的黑色箱子便又离开了。
就剩她和江临两个人不尴不尬地坐在餐桌前。
最尴尬的其实是周亦程。
他总算明白曾经虞宋每天抱怨“跟着段小姐日子过得太苦”的时候那张残念的脸是怎么回事了。
先生在贝儿小姐面前从来、从来不会有这么浓烈的情绪,浓烈到隔着两米他的心肝都跟着打哆嗦。
嗯……江先生好像有了点小脾气呢,段子矜想了想,还是凑过去,瞅着他的杯子,甜甜地笑:“你的茶喝完了,我给你添点水?”
男人漠漠望着像只软骨小动物一样蹭过来的女人,没回答她的话,修长而有型的手指却握紧了茶杯不让她碰,明显就是拒绝。
他漆黑沉暗的眸光不冷不热地垂下,落在她脸上,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薄唇翕动,话音是某种扯着人神经的慢节奏,“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拿唐季迟说事,嗯?”
段子矜从善如流地笑,“那个……我弟弟从小这里就有点问题。”她伸着一根手指点了点脑袋,大义凛然地说,“作为姐姐我也很发愁,他脸盲,除了唐季迟不认识其他长着亚洲五官的人,总不能说把我嫁给米蓝吧?”
江临笑了声,怎么听怎么冷。
一计不成,段子矜立刻换了第二计,勾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啵”了一下,笑得又妩媚又讨好,“你别跟他计较嘛。”
周亦程不言不语地背过脸去。
他觉得自己的尴尬症要发展成尴尬癌了。
正踌躇着怎么开口跟先生请示他能不能先回车上去,就听男人冷清的嗓音飘进了他耳朵里,“亦程,你先出去。”
周亦程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夺路而逃。
他走了,段子矜瞬间被男人压在了干净的餐桌上,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舌头探进她的口腔里,极具侵略性地扫着她的贝齿和丁香小舌,深深长长的纠缠着。
男人走后,段子矜怏怏不乐地揉着几分酸痛的腰,她觉得必须要和阿青好好谈谈了。
他把江临惹毛了,江临就拿她撒气——刚才男人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若非看在你现在怀着孩子的份上,今天就在这里把你做废了不可”的意思。
后来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江临下班回来接她的时候,冷着脸说:“先办个小型的家宴,请谁让他自己看着办。”
段子矜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问:“我也可以请吗?”
男人看着她温软的眉眼,脸色略见好转,“嗯,想请谁?”
段子矜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米蓝,阿青……”
然而,她数了半天也就只有这两个人。
其实她朋友很少。
少得可怜。
男人的心忽然不可抑制地疼了疼。
她从小在郁城长大,却比他这个后来郁城的人朋友还少。
他有三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而她有什么呢?她什么都没有。
段子矜很少把自己的心里话分享给其他人听,更不怎么会和旁人交朋友,不知她会不会偶尔觉得孤独,还是……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段子矜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只看到他愈发深沉的眸光,突然掰开了第三根手指,弯着唇角,细软的月眉轻轻挑起一丝征询似的弧度,“念慈也算我的吧?不然我带来的人太少了,不够气派……”
男人看了她几秒,突然想说,不办什么家宴了,直接筹备婚礼吧。
他想给她一场盛世婚礼,请来许许多多的人,热闹而高调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从今以后,她有他了,不会再一个人了。
话音顿在喉咙里,最终化为沉沉的一声:“嗯,算你的。”
段子矜歪着头靠在他怀里,瞧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听他低低地问:“你不是认识顾千秋么,请不请?”
她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你怎么知道的?”
江临把玩着她的发丝,没有搭话,神色淡然如寒山静水,却莫名有种所有事情尽在他掌控之中的、运筹帷幄的感觉。
段子矜想想也懂了,当然是邵玉城说的,不过,她的眼珠微微转了转,“他今天告诉你的?”
男人瞧着她活色生香的眉眼,薄冷的唇角掀起浅浅的弧度,“嗯。”
看来她猜到了。
邵玉城这时候把她认识顾千秋的消息告诉江临,无非就是想借着这场家宴的噱头,见一见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哪那么容易让他称心如意?段子矜靠回江临怀里,懒懒道:“我要是不请呢?”
她可没忘记当初是谁害的千秋身败名裂,从郁城名门淑媛的典范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邵玉城还有脸见她?
男人揽着她的腰,面容俊朗而沉静,不带起伏,亦没有波澜,“那就不请。”
段子矜瞄了他一眼,见他真的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连眼底都是从容不迫的淡漠,不禁有些疑惑,“邵玉城告诉你这些,不就是为了让你来劝我?”他这个当大哥的倒好,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就再没下文了。虽说这么件小事不至于让他殚精竭虑,但是这个态度未免也太敷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