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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有了辽民们的玩儿命干活,打谷场上的大灶和草棚只用了两天就迅速建好了,从前天开始,楚凡手把手地教张氏和小三婶如何管理这些辽民。
新来的九个辽民灶工很快就学会了控制灶火温度,现在六个灶已经全部开火,每个锅一次处理五十斤烟草和十七斤阿扁。辽民灶工们全打着赤膊,两人一组,一个守着灶添柴加火试水温,另一个则忙着摊晒处理好了的烟丝,忙得不亦乐乎。
女辽民们在仓库里洗完澡换上崭新的工作服,陆陆续续走到草棚下,开始一天的工作;湿漉漉的头发下,一张张笑脸上开始有了些许红润——这几日的伙食都是敞开供应,仅仅吃了几天饱饭,这些人就已经开始恢复生机了。
草棚下逐渐坐满了辽民女工,人手一块卷烟模子,正低头专心学着装烟丝。小三婶以及那几位“老工人”背着手巡视着各自的小组,不时纠正着错误。
整个院子里弥漫着烟草的辛辣味和阿扁那特有的尿骚味儿,楚凡端着个小茶壶,惬意地看着这眼熟的场景——这不就是活生生的明代流水线嘛。
他费了不少口水,才让所有人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分段管理,责任包干。
灶工组负责烟草和阿扁的加工晾晒,关键就是要让烟草干透,以防霉变,这个由楚凡那位远房十九叔掌总监管——所有灶上处理完的烟草都要经过他的验看,才能交付给卷烟组;卷烟组掌总的自然是小三婶了,她从十九叔那里接收了合格的烟草后,再分配给下面的各个小组,各个小组卷好的烟卷统一放在各自的木箱里,以备检查。抽查的工作则是张氏负责,主要是验看烟草是否干透,烟卷卷得合不合乎标准。
与此相对应,楚凡还制定了一套奖惩标准:每天工作效率最高的灶工小组和卷烟小组,小组长工钱加五文,组员加两文;而次品率最高和工作效率最低的两个卷烟小组以及速度最慢的灶工小组,楚凡也没有扣他们工钱,只是把他们第二天的伙食标准减半而已。
在后世看起来无比简陋的管理手段,在这里却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效果——这才刚刚理顺,辽民们爆发出的工作热情已经远超楚凡的预计了。
照着这个速度,估计再有二十天,所有的烟草就都能加工完成了,楚凡轻啜了一口茶,眼睛看向了堆放成品的仓库,看到进进出出的闲茶时,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昨晚的景象来。
成品仓库的管理,楚凡交给了闲茶——这么重要的岗位,当然得是自己最信得过的人。
可是问题来了,要管好仓库,就得做好记录工作,闲茶大字不识一个,连怎么拿笔都不会,怎么能管仓库。
别说闲茶,楚芹也是一样——这个时代的女人,讲究的是“无才便是德”,除了那些高门世家之外,一般人家的女眷都不识字。
不会就学呗,所以楚凡想到了教闲茶写字儿,一想到昨晚自己提出这个建议时闲茶的表情,楚凡就想笑。
“啊?我还可以学写字儿呀?”当时正在绣荷包的闲茶大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儿圆。
“为什么不可以呢?”楚凡笑着走过去,把她手上的荷包拿下来,牵着她的手走回书桌边,手把手教起闲茶写阿拉伯数字来。
软香在怀,楚凡差点儿都把持不住了。
不得不说,闲茶确实聪慧过人,仅仅一晚上的时间,就学会了怎么给成品木箱编号,怎么在账册上记录数目。
甩了甩头,楚凡从绮色回忆中醒了过来,放下茶壶,走进成品仓库,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特地表扬了一番忐忑不安的闲茶。
出了成品仓库,楚凡又扫视了一眼打谷场,看来,这里已经基本理顺,可以开始处理航海水手和卫队的事了。
找到了葛骠,楚凡和他商量怎么招船上的伙计,可没想到葛骠却面露难色,细问之下,葛骠才说出了原委。
原来根据登州一带约定俗成的规矩,东家雇人出海,事前要给安家费,每年根据海贸的收成在春节时还要发数额不等的利市,相当于年终奖——比如葛骠,往年春节时楚安都会发给他不少于二十两的利市。当然,平时是没有工钱的,在海上东家管饭,在岸上就是吃自己了。
而如果海上发生意外死了人,东家照例是要付烧埋银子的,一个人十到二十两银子不等。楚家这次出事,一共死了二十二名伙计,他们的家里人找过葛骠几次了,都被葛骠劝住了。但是这事儿不处理,楚家的名声可就毁了,以后谁还敢跟着楚家出海呀?
楚凡一听是这事儿,不禁哑然失笑——不就是点烧埋银子吗?
一直以来,他信奉的原则就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所以当下他就和葛骠以及陈尚仁根据已死伙计们在船上的职责、受雇年限等等情况,开列出了一张赔偿清单,然后跟着葛骠一家家去送银子,忙到下午,总共花了二百七十七两,终于把所有烧埋银子都赔付完毕了。
楚凡这个举动立刻在湾子口以及邻近的村子里引起了轰动——那些村民们原以为楚安都死了,楚家也被扫地出门,这些烧埋银子多半指望不上了。
谁曾想楚凡不仅赔付了烧埋银子,而且还亲自送上门,这让十乡八里的村民不禁对这位年轻的小秀才刮目相看,也让葛骠召集那几位幸存伙计的工作无比顺利——不仅楚家的那两位伙计痛快的答应了,就连孙家和王家雇佣的那几名幸存伙计也同意转投楚凡门下——毕竟,楚凡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处理完这些事儿,天已经擦黑了,临分手前,葛骠对楚凡说道,“少爷,俺家这船若要行得顺畅,至少还得再雇个十来个人。”
“我知道,这伙计我还是准备招辽民,”楚凡点点头,随口应道,“葛叔,明天一早你就去沙河桥头,找你那位好友的儿子夏国相,请他帮咱们雇人,我已经跟他说好了。”
楚凡说话时眼睛瞟向了别处,却没发现,葛骠那张虬髯横结的脸,一下变得煞白。
第二天一早,葛骠便去了沙河桥头,远远望着夏国柱的那间窝棚,脸上流露出极为复杂的表情。
咂巴了一口已经冷了的烟锅,他叹了口气,把烟袋往烟杆上一卷,插回了腰带上。
“该来的总归要来……这就是报应呀。”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嘟哝出这么一句后,他的目光慢慢坚定起来,朝着夏国柱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