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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辰瞧见秦落衣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刻坐立不安了起来。他想解释自己其实并没有约慕容秋,可又顾及慕容秋在场,脑袋只好心虚地低了下来。可这一低头,看到的竟是慕容秋白色纱衣下若隐若现的颈项和优美的锁骨。
忽然,两道更冷的目光刺来,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脸颊隐隐有些发烫。慕容秋在旁说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在那胡乱点头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秦落衣面无表情地布菜着,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只觉得自己太好笑了,还以为百里辰是身子不舒服才不吃饭,她还特地下厨,为他重新准备了一番,原是在等佳人一同共食啊。刚才脸板得那么难看,恐怕也是因为慕容秋久久不到心情郁闷了吧。如今却是脸颊绯红,双眸含春的模样……嗤嗤,少年怀春了!
这样想着,秦落衣感到十分不自在,原本想和百里辰一起吃午膳的,如今,慕容秋和百里辰说说笑笑的,自己仿佛是多余的人一般。在慕容秋一脸“你这个小二怎么还在这”的目光下,她识趣地告退了。
秦落衣虽是离开了雅间,但百里辰的目光却总是若有似无地从她身上飘过。她急急离开这是不是生气了?难道她看见自己和慕容秋在一起所以吃醋了?
慕容秋见百里辰一直望着窗外,好奇地张望了下,看到的是说书人前拥挤的人流,不由脱口而出问:“公子喜欢听说书?”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百里辰的呼吸却因此停滞了几秒。他低声呢喃了几句,半响,才轻轻道:“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特别……”
慕容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秋儿也是第一次听西游记这本著作,虽是初回,但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慕容秋信心满满地想以百里辰的兴趣引他上钩,故而一张嘴将这说书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却完全不知,她的滔滔不绝对于某人来说,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完全没有半分兴趣。
百里辰闷闷不乐地吃着饭,时不时应付着呱噪无比、缠人无比的慕容秋,满心都思索着该如何脱身。他使了一个眼色给常青,一直假装看风景的常青立刻接令。
他上前一步,提醒道:“公子,您半个时辰后约见了钱掌柜,是时候该准备出发了。”
常青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自家主子的回复,诧异地抬了抬眼,却见自家主子隐忍着怒气瞪着窗外,屋外之人竟是燕王楚凌寒。
“公子?”常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主子与燕王的恩怨已久,平日里都伪装得和和睦睦,今日怎么如此暴怒?这太不寻常了!
雪梅却是瞧见了人群里女扮男装的秦落衣,见她一脸掐媚地对着燕王笑,一副花痴的模样,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冷笑。
狗改不了吃-屎,说的就是秦落衣!
楚凌寒来到满香园门口的时候,正直满香园最忙碌的期间。满香园内全部坐满,屋外更是排起了长龙。小二并没有认出楚凌寒,见他竟堂而皇之地无视排队的长龙往堂内走去时,连忙不客气地拦了住:“这位公子,您还没排队呢,怎么能抢先入内。您置那些排队的客人于何地!”
楚凌寒眉目一凝,显然没想到自己吃顿饭竟然还被人拦了住,立刻觉得自己掉了面子。侍卫见自家主子不满,立刻上前一步,寒着脸倨傲道:“这是燕王殿下,能亲临满香园,是你们的荣幸。还不快带殿下进去!”
“燕王殿下!”小二一慌,自己竟然胆大地拦住了当今王爷,简直是死罪,连忙后退几步让出了道路,甚至惊慌地跪倒在地上。“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王爷,请王爷赎罪!”
楚凌寒见状,蹙了蹙眉,道:“起来吧,不必拘礼。”
他话音刚落,一道激动的声音从满香园内响起:“燕王殿下竟然光临满香园,简直是满香园莫大的荣幸!”说话的少年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俏丽白皙的脸蛋因为激动渗出细密的汗珠子,使得肌肤更为晶莹剔透,带着水润的光泽,而那双望着楚凌寒的目光更是璀璨夺目,溢满了崇拜。
“草民一直很崇拜殿下,今日一见殿下,果真是天人之姿,举世无双。此次殿下英勇地大胜突厥,简直是草民心中的战神!”
少年的声音清澈朗朗,将楚凌寒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只把楚凌寒原本铁青不满的脸色哄得笑颜逐开,倒是对这位清秀的少年上了上心,漂亮的凤眼多看了他几眼。
只不过如今的秦落衣面容白皙光滑,脸颊消瘦成了瓜子脸,又是一副男装示人。声音虽是刻意压低,却也是玲珑清脆。所有人都无法想象,这样的少年郎竟是曾经被燕王休弃的那位貌丑口吃、皮肤黝黑的未婚妻秦落衣。
秦落衣见楚凌寒和秦芷萱并未认出自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继续狗腿道:“燕王请进,请进!”她甚至嗔怪地骂了骂门口的小二:“你这什么眼色,连燕王都认不出来!燕王从突厥手中保卫了咱们南楚国,是我们南楚国的英雄!怎么能让他在外面久等呢!还不快去准备!”
楚凌寒忽然觉得自己长脸了不少,在秦落衣崇拜的目光下,英姿飒爽地跨步准备进入满香园。谁知,秦落衣忽然一拍头,出声道:“可是如今大堂和雅间全部坐满了啊!燕王殿下纡尊降贵前来,这可如何是好呢……”
秦落衣像乱锅上的蚂蚁一样看看楚凌寒又看看满香园内的百姓们,欲言又止着。
满香园内的百姓们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纷纷回头望向了门口。
烈焰之下,楚凌寒一身白色的华贵锦袍,头戴白玉冠,腰束墨色锦带。整个人似散着金边,光彩夺目。而他身边,秦芷萱一身素雅白衣,裙摆处绣着银色的云朵,外套一层白色薄纱,更衬着她肤白如雪,清灵透彻。三千墨发挽着点翠凤形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气质出尘,优雅高贵。
俊男美女,简直是良配!
众人瞧见燕王大驾光临,纷纷惊慌地下跪叩首行礼。
半响,有人忍不住道:“草民将位子让给王爷……”
秦落衣瞧了瞧他没动几个筷子的菜肴,瞪圆了眼睛,道:“你怎么说得好似燕王强迫大家让位似的。燕王爱民如子,怎么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这简直比流氓还流氓!”她气愤说完,回头朝楚凌寒狗腿笑道,“燕王,如今没有位子,要不您再等等?很快就会轮到王爷您了。”
话都这个份上了,楚凌寒再逼人让座,就得被扣上比流氓还流氓的下作行为。他十分无语,只觉得眼前只是清秀有余的小二口齿伶俐,不知是给他故意下套,还是真的在恭维他。
他眯着眼睛盯着秦落衣许久,总觉得眼前之人貌熟极了,却偏偏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得罪了如此俊秀又伶俐的少年郎。半响,他幽幽道:“不知百里公子在否,本王是来寻他的。”
找百里辰?人家在幽会呢!
秦落衣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百里公子身体不舒服,早就回去了。”
已经回去了?
今日突发奇想来满香园,其实就是想探探满香园和百里辰的关系,顺便好好拉拢一下百里辰,为自己日后铺平道路。
楚凌寒看看身后密密麻麻拥挤着不少百姓,只觉得此刻自己忽然离开,有些丢面子。于是,他抬了抬眼道:“那本王等上片刻。”
秦落衣一听,笑眯眯地弯了眼角,并用余光瞥了瞥早已不满却又因为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发作的秦芷萱,朗朗道:“多谢燕王!”
于是,楚凌寒便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等坐。秦落衣考虑得十分周到,给他们备了椅子,茶水和扇子,一个劲地谄媚着让楚凌寒坐下。
众目睽睽之下,楚凌寒自然不敢在所有人都站着时自己独坐。他不是傻子,现在储君未定,他虽有慕容世家的支持,但要想夺得皇位,民心是很重要的。他若堂而皇之地坐下,那便坐实了养尊处优、不顾百姓的坏名声。先前他因为休弃了秦落衣,已经落人把柄,如今,为了顾全大局,他必须和百姓们一样,这样才能侧面地证实自己不计较尊卑,与民和乐。
他笑道:“不必对本王特殊照顾,本王和大家一样即可。”
秦芷萱其实早就站累了,额头的汗满满渗了出来,双腿隐隐有些酸疼,但楚凌寒说了不坐,她自然不能自己坐下,只好眼巴巴地瞧着椅子被人收走,狠狠地捏了捏手中的锦帕。
他们难得有时间约会,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排队上呢!凌寒到底在想什么啊!
楚凌寒这么一说,倒是让秦落衣有些诧异。如此烈焰,她恶趣味地想着这养尊处优的王爷不知能等到何时呢,万一晕倒在门口就好看了!
是的,她故意将燕王晾在门外。一是出一出他害死原身的这口气,二是堂堂燕王可是个活招牌啊!有他在门口一站,还怕没人光顾满香园吗?
天之骄子的燕王竟然心甘情愿地等在满香园外,这一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不禁让过路人停下了步伐。此时正值午市,众人好奇之下,也跟着燕王排起了长队。
虽说燕王休弃秦落衣的事情曾闹得沸沸扬扬,但燕王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可谓是不少待字闺中少女心中的梦中相公。如今,竟能如此近距离地触及这位天之骄子,不少女子开始打起了小九九。例如,假装未站稳摔上一跤,又例如,路过时丝帕不小心落地。她们只求能博得燕王一顾,能纳入王府。
只是,扶起她们的是秦芷萱的丫鬟,捡起丝帕的仍是秦芷萱的丫鬟,望着秦芷萱得体带笑的容颜,关怀备至的声音,她们心里虽是恨恨,却又无可奈何。
秦芷萱心里其实早就气炸了,恨不得将那些靠近楚凌寒的女子们碎尸万段。眼看自己和楚凌寒被众人瞩目,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上前问道:“怎么还没人出来,到底要我们等多久?”
她话音刚落,有两个吃饱喝足的年轻人正巧走出。她眼眉一弯,刚要入店,却被秦落衣伸手拦了住。
秦芷萱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语气不善道:“你这个小二怎么回事,现在位子空出来了,还不快迎我们入座?”
秦落衣搓了搓手指,解释道:“燕王和秦二小姐是尊贵的客人,怎么能入座大堂这么吵闹脏乱的地方呢,当然得雅间啊!所以再等等,等雅间的客人出来了,我立马迎接两位进店。”
秦落衣说得有理,秦芷萱自然不愿意坐在大堂。众目睽睽又如此嘈杂,她如何吃得下饭。更何况,她想要的是和楚凌寒单独相处。
可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前前后后已经有不少人进入满香园用起了膳,但楚凌寒和秦芷萱却仍然被晾在外面。
楚凌寒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练过武,午时的高温对他没有太多影响,但这种怠慢和忽略却令他十分不爽。
他细细地瞧着那个嘴上说快到他们,却笑脸迎接其他人入内的少年,心里琢磨的却是另一件事。
烈焰之下,秦芷萱脸上的妆容因为那不断渗出的汗水渐渐化了开来。她用锦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只是这般轻微的动作,竟觉得一阵眩晕袭来,身子踉跄了一下。
“秦二小姐,小心……”软绵绵的身子忽然被人扶了住。迷迷糊糊间,秦芷萱抬头,瞧见那个一直让他们等待的少年,脾气蹭得上来,竟忘了在众人面前伪装温柔婉约。
她一把推开少年,横眉冷对,脸色铁青,话更是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们晾在外面?!”
门口原就是围着一圈排队的百姓,如今秦芷萱这么凶悍地一吼,让众人瞬间吃惊不小,印象里秦二小姐可是善良娴熟,温柔可人的呀!怎么如今竟像个凶婆子……
被秦芷萱重重推开,青衣少年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他一脸无措和受惊,颤颤巍巍地小声道:“我是看秦二小姐摔跤,所以想扶小姐一把……我怎么敢把王爷和秦二小姐晾在外面呢……我只想给您们找间舒适的雅间……王爷,草民冤枉啊!”
“还想狡辩!”秦芷萱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晕晕的,火气蹭蹭地冒了上来,怎么止也止不住。“你们司徒少爷不就是因为凌寒退了秦落衣的婚,却迎娶我,所以对我们不满,故意让我们难堪,不让我们进去的吗!”
她的耳边还萦绕着刚才少年压低声音传来的只字片语:“秦二小姐,外面的烈焰可是舒适?阳光裕对皮肤可好了呢,乘此机会,多晒晒……”这道低哑的声线在脑袋里嗡嗡作响,秦芷萱越来越迷糊,头越来越晕,心中的那股怒气却越演越烈。
“你这个贱!人!”身子完全不受她控制,手已经先行一步对着倒在地上的青衣少年掌掴了过去。
众人眼见着秦芷萱疯狂发作的模样,一瞬间噤了声。谁想得到平日里温婉有礼的秦二小姐竟会如此凶悍,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见秦芷萱神情暴戾,完全没有印象里的善良温婉,楚凌寒脸色一青,连忙拉住了秦芷萱,将她扯到自己身前。他抵着头,见那跌倒在地的青衣少年睁着大眼睛,秀目中倏地聚起蒙蒙水光。而他的脸颊通红,嘴角含着血丝。可见这一巴掌不轻!
见楚凌寒望来,少年用袖子捂着脸,委屈地抽泣了起来:“秦二小姐,我真的是冤枉啊……我这么崇拜燕王,怎么可能对你们不敬呢……我真的是想给你们找间舒服的雅间……不想怠慢你们坐在大堂……”
所有人被少年的话语所触动,心生怜惜,却不知,此时埋头大哭的少年,心里其实早就乐翻了天。她又抹了一些番茄酱在嘴角处,并狠掐了大腿一把,让自己哭得更凶,更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