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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州算羁縻州,是贞观六年时西羌董洞贵的部落归附后而设置的,就划归到剑南道。彻州有三个县:文彻,俄耳,文进。
这三县都是下县,地广人稀又不好联络。一个小小的文进县又能有多少工程要用这么多的夫役?往常有些轻松的事情要干,与县里有些关系的人还得挤破了脑袋才能捞得上。只因手里抓了活便省下了绢,一般的村民轮都轮不上,只有急活、重活出现时才轮得上普通的县民。
这次剑南道仓促之间又让筹银子,公事文在上旬从彻州下到文进县时已经太晚了,又声言十日之期,再要酝酿着研究裁撤人员显然不大来得及。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在彻州境内的六座军镇:沐源镇、寺庄镇、牛径镇、铜山镇、曲滩镇、陀和镇竟然同一时间提出来要修缮城防,而年底前务要完工,不然要误了军国大事。
而离着年末已经只剩十多日,文进县令与手下一商量,这真是天赐良机,马上到县内各村召集人开干!所有该出役工的都要去,军国大事怎么能耽误!
老者躺在病榻上道,“我们接到衙门里的信息,一开始还以为总算摊上好事了,但是后来才知道,哪能有那么多的好事轮上我们!”
他说,那六座军镇哪里是要修缮什么城防,说要建六座新城还差不多!县里告诉我们时,时间至年底只有十日了,按着每丁每年出役二十日,我们就算累死了,活儿干不完不说,剩下的十天还要再出半匹绢。
后面的事情高峻都已知道了,看来自己与李道珏预料的不错,剑南道原本就没打算再筹剩下的四万匹双线绢,而是把心思都放到了赖绢上了。
那么剑南道先前所说的压缩各州公事银一事,也只是单单冲着雅州的李道珏去的。他们的打算就是压急了李道珏,让他再度出面抗绢。
剑南道如此的打算,却被他和李道珏轻飘飘地化解了。
剑南道的那些官员也许压根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结果,因而才会有后边的手忙脚乱。高峻想,输绢、筹银一事即使剑南道出手晚了一些,如果在李道珏这里再也无法借力,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做下来,那么在明年三月前筹齐了绢银也还是来得及的。
而这个十日之期却是自己以钦差的身份在剑南道定下来的,想想自己在剑南道装傻装了半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是不够周密,反而又给剑南道某些人提供了借口。
尤其是密信中提到的涂州、彻州两地偏偏都发生了抗租、抗庸的事件,这绝不是偶然。如果处置不当,岂不是要激生民变?
那么皇帝那里,他这位只身的钦差就再也脱不了干系了。高峻坐在老者的床前,一时间竟然有些心烦意乱,这样大的责任他可从来没有承担过。
也不知眼下在荣经县里是个什么情况。高白和丫环雪莲守护的送信人不知道怎样了。如果送信人能够吐露出幕后的主使,无疑是捷径。从他死硬的态度上看,他讲不讲还要两说着。就算他什么都说出来了,证据呢?一封无头无尾的信,怎么能够让隐藏于剑南道的那条大鱼心服口服地落网?
密信后隐藏着的那个人太让他不甘,这个人能左右涂州、彻州和荣经的事情,一定不是只小鱼小虾,他怎么敢借着输绢大事谋自己的私利!怎么都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才好!可是帮手呢?可是自己的帮手呢?
从出道以来,也从来没有这么一种尴尬的形势会像今天这样摆在高峻的面前:手底下没有一兵一卒可用。
高白,这是被高府答应了才跟随李弥的一位家丁。他对自己表示过重回高府的意愿,但在李弥的压力下会不会出现反复?
雪莲,这是汪夫人的一位贴身侍女。她被李道珏亲口安排了来侍奉自己,李道珏不在,那么汪夫人一时是不大会去见雪莲的。万一见了面,那么丫环的态度又不好说了。
让这两个人看护着重伤的送信人,高峻只好做最坏的打算:黑衣人是走是留随他便,反正自己也知道了密信的内容。
剩下的力量也只是李道珏府中的那些护卫——还是由汪衡领着,谁知道他在自家的妹子和李弥面前会不会产生动摇。
一想到李弥,高峻的心头猛的一亮。李弥的心思当然是置自己于死地,不让自己回到西州去,因为自己目前孤单的处境正是对他最为有利的。
不过他还是江夏王府的长史,如果假定自己已经潜回了西州,李弥会怎么做?自己对汪衡也说过回西州的话,出来前并未告诉他确切的去向。那么从汪衡这里就可以放心,不会让李弥怀疑。那么,李弥是丢下这里的烂事追到西州去、还是会为着压制剑南道的乱象出些力气?
虽然高白、雪莲、送信人、汪衡、李弥几个人的心态走向都不确定,但是高峻认为,江夏王李道宗知道李弥是在雅州,那么至少李弥追到西州去是没有什么表面上的理由,他多半可能会留在剑南道。
这么说起来,几者之间只有这个李弥下一步的行动是可以猜得准的,如果找不到自己他也不会走——前提是剑南道有事——钦差不在,王府的长史力挽狂澜也算是大功一件。
那么就不妨躲起来,静看剑南道的动向。也许只有稍稍乱一些,让塘里的水浑一点,那条大鱼才会自己翻上来。就先让李弥替自己顶上一顶。
高峻刚刚把一团乱麻理清楚,这家人的院门外就闯进来一群皂衣人,女子道,“是村正领了县衙的捕快来了!”
高峻对她道,“去拖延一会儿。”女子连忙跑出去。
高峻一边飞快地用麻片再缠好了乌刀,再去灶眼里抹了一把锅烟灰蹭到脸上、手上,一边端了破碗对老者道,“想法子告诉村中人不要妄动,文进县让出役时且去出役修城,不得抗庸。至少年底不到日子是不会收绢的……其他的村子能通知多少尽量通知……再让你儿媳每天去县牢里探视我……你现在是我的姨丈……你到底有没有妻妹啊?”
老者欠着身子不住地点头,“恰有一个,离得太远,已多年不走动了。”
“只要先去修城,人都会放回来的,都记住了?”
老者知道,这是个替村民们考虑的人,他不住地点头,见这个乞丐快步走出去。院子里已经热闹十分,是村正说道,“就是他,一个要饭的,一进了村子就乱打听事情,钻在这家里已经许久了!”
“这家人老的告状、少的添乱,只有个年轻人女人在家,你匿到院子里半天非奸即盗、定有不轨,给我锁起来!”然后就是铁链子响声。
又听“叭”的一声,随后是碗掉到地上摔碎了,一名衙役像是捂了鼻子,“你敢砸我……妈呀,出血了!!!”
只听乞丐叫道,“我.日.你先人的,敢把我姨丈腿打断,我跟你没完!!”
“锁到县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