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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情愫暗生
宋薇看了一会儿,也似看出了一些门道,对蒋明珠道:“你看这几年,尤其是前年,府上花销也太大了些吧?家里也并没有办什么费银子的大事。”
蒋明珠还在听聂玄教她这账目该怎么看,哪些地方容易动手脚做假账,哪些地方往往容易被忽视。听宋薇问她,也只是随口嗯了两声,心思还没转回来。
宋薇见她走神,关切道:“是不是伤口疼昨儿没睡好啊?怎么没精打采的?要不你回去再睡会儿吧,一会就别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
蒋明珠这才回神,连忙举了手摇头:“娘,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在想这账本的事,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个门道,咱们先去老太太那里,这个回头我拿回屋里去看看吧。”
宋薇还是不放心:“还是再去休息下吧,再者你姑母不是说要送药来给你么?你在这儿等着,老太太那里我去就好了。你手上有伤,老太太也知道,不会怪你的。”
蒋明珠本也听聂玄“讲课”听得入迷,不想去蒋老太太那里摆出姐妹友爱的假模样来。想了想也就点头答应了。宋薇一走,便捧了账本进屋,要素和素月在外头看着点,若是蒋敏派的人到了再去喊她。
聂玄教她各式各样的东西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头一回看到她学得这么兴致盎然的。不由笑道:“往常你可没这么上心的,没想到你还是个钱串子啊。”
“账目要是弄不清楚,回头柳姨娘就有理由把这权力往回搂了,”蒋明珠浑没在意这“钱串子”的外号,低声道:“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拿回来,我可不想再还她。”
聂玄心里有些怜惜,又觉得她认真的样子当真叫人心生喜爱,笑道:“你倒是拎得清轻重。其实家宅里这点子事,谁掌着钱袋子,谁就占着绝对的优势。其实除了几个大丫头外,底下人谁管你爹喜欢哪个呢,谁管着他们,给他们发工钱,他们自然多多少少要偏向那一位。所以你们这府里一溜儿地都柳夫人柳夫人地喊着。今日往后你再看看,还有几个敢这么喊的。”
蒋明珠连连点头:“殿下,这账目显然是有问题的,可明面上做得也没什么漏洞,那我们该从哪儿入手去查?”
“从账房查,这件事柳氏一个人不可能做到,账房肯定有她的人。”
这一点蒋明珠也想到了,只是肯与柳氏同流合污的,想必也拿了柳氏不少好处,甚至有把柄捏在柳氏手上,只怕不会老老实实交待。
聂玄却是早有主意:“不急,咱们先不打草惊蛇,回头把边边角角的证据都收齐了,再把这人的底子摸清楚,才知道怎么拿捏住他。”
蒋明珠奇了:“这账面上做得这么干净,还能找到证据么?”
聂玄朗声大笑:“雁过尚且留痕,户部那些人精要做本假账还免不了有些蛛丝马迹的遗漏,你家账房还没那么大能耐,能做得天衣无缝的。”
他贵为一国的储君,其实很少给人威压的感觉,但言谈之中却自有睥睨之姿,蒋明珠听着这话,莫名地就觉得他此时定是神采飞扬的。她想得出神,一时便忘了答话。
聂玄不明就里,还当她有哪里不舒服,体贴道:“你要是累了就先歇会儿,晚点再看也没事。”
蒋明珠连连摇头道没事,一边庆幸他没发现自己的窘迫,一边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这么长时间了,聂玄还通过镜子“见”过她几次,她却是从未见过聂玄的模样。
聂玄心思都在账簿上,许久没等到她翻页,这才转而注意到她的异样,索性也不问了,就等着看她多久才能回神。
蒋明珠隔了好一会儿才伸手翻了一页账簿,聂玄一看,她竟一下子翻过去了两页,还毫无所觉,不由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她刚才还兴致勃勃的,怎么这会儿就神游天外了,只得无奈道:“先不看了,来...跟我说说,你在想什么呢?”
蒋明珠“啊?”了一声,想起自己方才在想的事,忍不住又红了脸,却如何能说得出口。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外头忽然一阵响动,素和素月都笑了起来。
蒋明珠一愣,素月性子活泼还可理解,素和却是一贯极有分寸,不喜笑闹的,连素和都笑成这样,就叫人有些好奇了。她本就正愁没法子转开话题,连忙推开窗往外看去。这才发现竟是沈瑶来了。素月掐了一朵玉兰,正往她鬓上簪。
沈瑶眼神极好,一见蒋明珠便跳了起来,冲她招手:“二表姐!你快来!”
蒋明珠迟疑了一下。
聂玄以为她是看账本看腻了,心想到底还是个小丫头,这么长时间朝夕相处,他对蒋明珠早已不像当初那样毫无感觉,心中喜爱,便也不愿过分拘着她,笑道:“去吧,反正你这会儿也看不下去,沈瑶多半是给你送药来的。”
蒋明珠也没法解释她方才到底想什么去了,闻言索性一吐舌头,就当自己是想偷懒了。飞快地披了件衣服出门。
沈瑶确是来给她送药的,一见她就嚷嚷起来:“娘说你昨儿划破手了,让我给你送药来。你没事吧?”
蒋明珠知道她的性格,估摸着跟她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让她看一眼来得实在,索性把手伸了出来:“喏,蹭破了一点口子,没什么大事,上过药了。”
沈瑶自小就被蒋敏开玩笑叫“皮猴”,倒是没觉得这伤有什么大不了,但还是按着她娘的嘱咐说道:“这个药等伤口长好了再用,每天上一次药,就不会留疤了。我娘说手心留疤了不好看。其实我哥又不会在乎呢。对不对?”
她边说边挤眉弄眼的,蒋明珠听她又提到沈策,才知道蒋敏和沈策都还没有跟她说过这门亲事结不成。一时竟有点心虚的感觉。
她和沈瑶可以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她实在太了解沈瑶的性子了,不由有点为难,该怎么和她说她跟沈策是没有可能的。
“有什么为难的?一五一十和她说便是了,”这一回聂玄倒是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心思,开口道:“她总归会知道的。”
蒋明珠有些为难:“我说是不是不太好,还是让姑母和她说比较好吧?”
“她也十四五了,你不必总把她当小孩子似的,”聂玄不悦道:“你看她就差喊你嫂子了,总这么误会下去岂不是更坏。”
蒋明珠没想到他竟会对这个事上心甚至感到不悦,想了想他的话,也觉得的确如此。总不能因为怕沈瑶知道了要闹脾气就一直瞒着她。想了想,索性拉着沈瑶进了屋,让素和素月下去准备茶点。
沈瑶心思敏捷,见她一脸正色,便意识到了她有话要说,忙道:“怎么了?是不是昨天回来你家姨娘和大姐又为难你了?”
蒋明珠心下一暖,又有点犹豫,但一低头瞧见沈瑶腕间的玉镯,还是硬下了心肠,温柔道:“小瑶,姑母有没有告诉你,我已经让娘把那只白玉镯还回去了?”
“啊?为什么?”沈瑶疑惑,见她看着自己的手腕,才恍然道:“你想要红色的么?那我们换一只啊。”
蒋明珠摇了摇头:“不。小瑶,我和娘还有姑母说好了,我不想嫁给表哥。”
她略略想了一下该怎么说,本想说她一直只把沈策当哥哥,想了想又觉得太过虚假矫情,但沈家待她一向不薄,沈瑶更是对沈策敬爱崇拜兼而有之。要她说出为何对沈策失望甚至灰心,她却也说不出口。想了想,索性还是直截了当地说了。
沈瑶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反应过来更是立刻跳脚,急道:“为什么?是不是舅舅不答应?”
蒋明珠有点啼笑皆非,看来蒋云这个父亲做得实在是太不称职。无论是蒋敏还是沈瑶,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都是蒋云作祟阻挠这桩亲事。
万事开头难,话既然开了口,就没有那么难往下说了。蒋明珠拉着她坐下来,又拍了拍她的手:“不是,只是...我觉得我和表哥的性子并不合适。”
沈瑶不信:“二表姐,你心中有喜欢的人了吗?”
蒋明珠下意识地就想否认,一低头看到了手边的账簿,却蓦然想起了方才的失神。
沈瑶见她沉默,立刻怒了,起身就走:“二表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大哥一直很喜欢你的!你居然这样对他,你太过分了!”
聂玄拧紧了眉,他原本觉得这小丫头也算爽朗率真,如今见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蒋明珠,对她的印象顿时差了许多。恼道:“你就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说给她听不就是了。”
蒋明珠看沈瑶当真跑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她和沈瑶太熟悉了,知道她的脾气就是这样的,便对聂玄笑笑:“姑母对我有恩,在背后说表哥如何如何,总是不好,回头随便姑母和表哥跟小瑶解释吧,她的脾气也就一阵子,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虽这样说,却掩不住有点郁郁,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屋里走。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道:“咱们接着查账吧。”
两人相对无言地看了半天,待蒋明珠陪宋薇用过晚饭,就又一头埋进了账簿里。只是她这一天经历了不少事,吃的药里头又有几味镇痛宁神的,搁下药碗不过半个时辰,竟趴着睡着了。
外头一片宁静,初春的季节,连虫叫的声音都几乎没有,静得叫人有点心慌。
聂玄捏紧了手,极轻地叹了口气。他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只听到灯花偶尔一爆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蒋明珠似乎是睡得沉了,碰到了手,耐不住痛得嘶了口气。
醒着的时候,她几乎是从来没喊过疼的。聂玄心里一疼,即使是刚“附体”到蒋明珠身上的那些天,他都没有这么烦过。这些天却越来越恨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即使他很想把蒋明珠抱回床上让她好好睡一觉,却也不得不大声把她喊醒,免得她睡久了着凉。
聂玄长长地叹了口气,计算着春闱的时间,若是聂柔要主持春闱,多半这个月就该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