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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在闹饥荒,可是这些和树没什么关系。
对于树来说,有水有阳光就能活,但是人却不行。
树经常会想,人类果然麻烦,幸亏她只是棵树。
男孩有时候还会跑到树下来,找小仙子说话,说的大多是和他的生活有关的话题。
“好久没下雨了,庄稼地都干旱了。”
“河里的鱼都被吃光了,野菜也被挖没了。”
“我肚子好饿。可是爹说必须省着点吃,不然明天就要饿肚子了。”
“村里张家的弟弟死了,大人们说是得了瘟疫。现在我爹都不让我去他们家附近玩了……”
“我爹说,如果疫病闹得太厉害,他就只能带我去外乡投奔远房亲戚了。”
小仙子能听懂他的话,可惜他听不懂小仙子说什么。
不过这似乎不能阻碍他们沟通。
男孩和小仙子约定好了,响一声铃就代表肯定或者高兴,连续响两声就代表不同意,或者不喜欢。
因为饥荒闹得厉害,男孩每天都去山上砍柴,然后搬了柴火去镇子上换一点点粮食回来。
后来,男孩对小仙子说,他父亲不知从哪儿听说,城里有些有钱人喜欢木雕的工艺品。
他们就去山上砍大树,然后把木料卖给木雕店铺,做成家具,或者摆设。
这些话对于一棵树来说就像恐怖故事一样吓人。
风一吹,紫荆树的枝条一抖,哗啦啦地就掉了几片叶子。
男孩好像感觉到树的恐惧,他笑着拍了拍树干:“我爹不会砍了你的,你放心吧。”
结果有一天傍晚,男孩的父亲突然跑来了,手里还拿着个斧子。
男孩跟着父亲跑出院子,他扯住父亲的胳膊,好像在跟他争论什么。
小仙子从巢中探出脑袋,听了一会儿之后,它瞪眼对树说:“他要砍掉你卖钱,好像是说你的木头看起来比较值钱。”
虽然算是称赞,可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可惜她不能跑也不能跳,她的根系牢牢地扎在泥土中,只能坐等被人拦腰砍断。
她浑身的枝条微微发颤,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恐惧。
还好小仙子并不忘恩负义,它还记得紫荆树遮阳蔽雨的恩情。
它唰唰地变出几个榴莲,拍拍树的枝条,大义凛然状:“放心,待会我把他砸跑。”
但是它的榴莲没起到作用。
男孩拼了命地扯住他的父亲,然后他跪倒在了树下。他红了眼圈,哽咽着说了几句什么。
树看向小仙子:“他说什么?”
“他说……”小仙子蹙眉倾听,“他说这树是他母亲怀他的时候种下的,所以……不要砍。”
男孩父亲松开了手里的斧子,他抬头看向树,脸上写满了树读不懂的复杂感情。
男人后退了半步,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转过身大步地离开了。
那件事之后,男孩偶尔还会来到树下。
他的脸颊凹陷了下去,面色蜡黄憔悴,脸上也没有了笑容。
他说:“我爹病了,病得很严重。”
他又说:“大夫说……我爹的病,可能治不好了。”
小仙子响了两声铃,表示自己很同情。
然后它变出金蝴蝶试着安慰,但是男孩却笑不出来了。
有一天,男孩突然哭着来到树下,说他爹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哀求小仙子:“你不是仙人吗?你能不能变出能治好我爹病的药?”
但是小仙子不是仙人,它只是来自大洋彼岸的小精灵。
它最擅长的是树木花草开出漂亮的鲜花,却没办法变出能治病的药。
小仙子只好响了两声铃。
男孩哭着用拳头砸紫荆树的树干:“你骗人!你肯定有办法的!”
他哭着跪在地上,用袖子擦着眼泪,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完。
“除了你……没有其他能帮我的人了……”他哽咽着说。
“明明是个男孩子,却是个爱哭鬼,和小时候也没什么变化嘛!”小仙子蹙眉小声嘀咕。
它沉默片刻,短促地响了一声铃。
“我会想办法的。”它轻轻说。
男孩似乎听懂了,他使劲儿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然后转身跑开了。
当天晚上,小仙子一直在自言自语,叮铃铃的声音几乎没断过。
它眉头紧皱,像在拼命思考什么。
树对它说:“你在想什么?”
“我们小仙子天生就会各种各样的魔法。”它不耐烦地说,“魔法如果不经常使用的话,就会渐渐地被遗忘。治愈魔法我出生之后一次都没用过,早就忘了。我现在正努力回忆呢,别打扰我。”
然后,小仙子努力回忆了一整夜,嘀嘀咕咕了一整夜。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小仙子忽然飞起来,兴奋地围着树转圈圈,
“我终于想起来了!治愈魔法的使用方法!”
可是男孩的父亲却没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夜晚。
早上,蒙了白布的担架被人从院子里抬出来。
男孩扶着门框,一动不动地望着,就像一具雕塑。
从那之后,男孩就搬走了,听说是去了隔壁村的亲戚家住。
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树下。
树不明白人的感情,她想不通为什么小男孩突然不来了。
但是小仙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它开始变得郁郁寡欢,经常一整天都听不见它的铃铛声。
它一遍遍地变出金色的蝴蝶,蝴蝶围绕着树翩翩起舞。
可惜的是,没人会欣赏这些蝴蝶了。
小仙子渐渐失去了变蝴蝶的兴致。
树也觉得无聊,丝毫都不期待花期的到来。
到了花期,她也只是匆匆地开了零星的几朵花。
反正她一直都是这么懒,没了动力,她连开花的兴致都没了。
春去冬来,紫荆树花开花落,一眨眼,几年的时间就这样消失了。
突然有一天,男孩回来了。
他站在树下,抬头仰望茂盛的树冠。
而他的面容已经没有了孩童时期的青涩。
树也觉得,他看起来和他父亲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他抬起头望着树冠的方向,忽然开口说道:“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浑厚,和少年时期的沙哑完全不同。
小仙子发出叮铃铃的声音回应他:“你要去哪儿?”
他问道:“你在吗?”
小仙子发出更响亮的叮铃声:“废话,我当然在!”
男孩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好像没有听见小仙子的声音。
“在我走之前……你能让我再看看你的样子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仙子犹豫了一下。
“那就一下好了。”它这么说。
树在风中微微摇晃着枝条,鼓励着它。
小仙子化成光团,从树杈间飞了出来。
“我在这里!”
它在半空中飞舞着,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男孩却依旧直愣愣地盯着树冠的方向。
小仙子飞到他的面前,撒了一把又一把的金粉,变出无数漂亮的花瓣和蝴蝶。
但是男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笨蛋,蠢货!我就在这里,你看不见吗?”小仙子气急败坏地跳着脚骂道。
男孩却毫无反应,他就像聋了瞎了一样,一点都听不见小仙子的铃声,也看不见小仙子漂亮的金色光芒。
树忽然明白了。
他看不见了,因为他已经长大了,而只有孩子才能看见小仙子。
“原来你还是不愿意现身吗?”男孩叹口气道。
他忽然从裤袋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铃铛,挂在了树上。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他说,“这铃铛的声音很好听,和你的很像。”
挂完铃铛,他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看着他远离的背影,小仙子焦急地上下飞舞着,发出更响亮的叮铃铃。
“人类真是笨!”它气愤地骂道。
它一扬手变出几颗软柿子,砸向男孩的方向。
男孩被柿子砸了中了。
他摸了摸后背,茫然地回头。
无数颗樱桃砸在他的脸颊上,虽然看不见,但是他却能感觉到冰凉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肩膀上。
他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哈,又要哭了?”小仙子抱着双臂横眉竖目道。
男孩却突然弯起嘴角,再次笑了起来。
树忽然回忆起了数年前那个咯咯傻笑的幼童。
树明白了,原来他并没变。
就和她自己一样,虽然长成了大树的模样,但是内心深处还是那棵漂洋过海的小树苗。
“人类果然神经兮兮的。”小仙子望着男孩远离的背影,喃喃地这样说道。
沈天蓝猛地睁开眼,从窗外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原来已经天亮了。
她翻个身,发现严乐川正趴在她旁边的炕上呼呼大睡。
……这货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不过刚才那个梦突然中断了,让她多少有些介意,感觉就像看电影看到一半,没看到结局一样,让人心痒难耐。
她很想知道那个男孩后来回来了没有。
想来想去,她也睡不着了,干脆爬起来跑到那棵树底下。
紫荆树看起来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沈天蓝有点困惑,难道它这些年都没怎么长么?
她按照梦里的记忆,绕着树找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小仙子的巢。
巢是用叶子搭建的,隐藏了茂密的枝杈之间,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了。
沈天蓝踮起脚,却发现根本够不着那个巢。
她转了一圈,发现吴大爷家门口摆着个凳子。
她搬来凳子,踩在上面,伸长了胳膊总算勉强够到了巢。她刚想敲敲那个巢,却听见一个声音呵斥道:“你在干什么?!”
沈天蓝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
她看向声音的方向,果然是吴大爷。
“这棵树上的花不能摘。”吴大爷站在门口,表情严肃地说。
沈天蓝道:“为什么不能摘?”
“因为这树上的花摘下来就会很快枯萎。你摘了也没用。”
沈天蓝看了看紫荆树上的花朵,没看出来有什么异样。
“不信你摘一朵试试。”吴大爷说。
沈天蓝好奇地揪了一朵花下来。
花到了她手里,果然很快就失去了光鲜的颜色,变得软绵绵的。
之前她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些花瓣,所以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为什么会这样?”沈天蓝道。
吴大爷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之前来的那些专家都没研究出来,我一个老头子哪懂这些。”
沈天蓝道:“是不是跟它天天都开花有关?”
吴大爷抬起头,看向那棵树:“这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我小时候它也不是天天都开花。”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记不清了。”吴大爷语气冷淡地说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要想报道这棵树,就去采访那些专家吧,他们知道的比我多多了。”他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沈天蓝趁吴大爷回家之后,站在凳子上戳了戳那个巢。
但是巢毫无反应。
难道小仙子不在?
她只好回到了陈大娘家。吕沛他们已经醒了,吕泽竟然正在陈大娘的厨房做煎蛋饼,蛋饼的香气在空中飘散,沈天蓝竟然觉得有点饿了。
陈大娘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吕泽的背影啧啧称赞道:“现在会做饭的小伙子不多啊!长得帅,高材生,又会做饭!”
吕沛探头进来,笑道:“陈姨,你这么喜欢我哥,干脆让他留下来当你们家儿媳妇算了。”
陈大娘的儿子正好从外面进来。他小名叫陈大宝,大名沈天蓝不清楚。据说他在安洋市里上班,一有空就会回家。
一听见吕沛这么说,他惊讶道:“谁要当儿媳妇啊?”
吕泽面不改色地用铲子一指旁边的沈天蓝:“她。”
默默躺枪的沈天蓝:“……”关她什么事?
陈大娘看向沈天蓝,突然恍然大悟道:“噢!这姑娘也不错,你有男朋友没?”
陈大宝笑道:“妈,你快别乱牵红线了。你老是乱操什么心呀。”
“如果你赶紧找个女朋友,就跟这姑娘一样漂亮可爱的,我也就不用乱操心了。”陈大娘叹气道。
跟这姑娘一样漂亮可爱的?沈天蓝顿时被夸得浑身舒畅。
吃完早饭之后,吕泽接到了林风白的电话。
“什么?”他蹙眉对着手机道,“把树带回去?你想让我怎么挖,用铲子吗?”
沈天蓝和严乐川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果然还是要把树挖出来吗?可是那么大的树,要怎么挖?
吕泽沉默了一下:“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样做吧。”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看向其他几个人:“走,咱们砍树去。”
严乐川惊讶道:“砍树?真的假的。”
“据说是院长的指示。”吕泽说,“让咱们把那棵紫荆树砍倒。”
“可是砍那棵树,吴大爷会同意吗?”严乐川问,“感觉他们家很珍惜那棵树。”
吕泽没说话,径直离开了陈大娘家的大门。
沈天蓝拽住他胳膊:“为什么一定要砍掉那棵树?”
吕泽扭头看向沈天蓝,蹙眉道:“你不是女巫吗?难道你感觉不到?”
“感觉什么?”
吕泽叹口气道:“那棵树身上一点灵气儿都没有。它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沈天蓝愣住了。
什么叫早就死了?
他们来到紫荆树下,吕泽不知从哪儿借来了一个斧子,然后看向其他人:“你们谁会砍树?”
大家都摇了摇头。看样子他们都没点这个技能。
沈天蓝则看向小仙子巢的方向,心想如果树被砍了,小仙子会不会跑出来阻止?
严乐川伸手接过斧子,“我来试试。”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一个金色的光团从树杈里飞出来,停在了严乐川的头顶。
沈天蓝赶紧指它:“快看!”
大家都茫然地看向沈天蓝手指的方向。
“看什么啊?看严乐川头顶的呆毛吗?”吕沛茫然地问道。
“不是!难道你们都看不见吗?”沈天蓝道。
就在这时,严乐川的头顶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榴莲。
其他人都看不到榴莲,沈天蓝叫了一声“小心”。
榴莲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了严乐川的脑袋上。
砸中的瞬间,榴莲便立刻化成无数闪烁的金粉,消失在了空气中。
沈天蓝倒抽一口冷气,被那东西砸到一定疼死了。
严乐川一声不吭地踉跄了一下,头朝下摔倒在地上不动了。
“严乐川!”吕沛惊讶地叫道,“严乐川你怎么了?”
沈天蓝赶紧跑过去检查了一下严乐川。
他呼吸平稳,头顶也没出血,看起来只是晕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砸出什么毛病来。
陈大娘的儿子借来一辆面包车,打算帮忙把严乐川送去镇上的医院。
沈天蓝和吕沛陪着一起去了,吕泽则留下来继续研究怎么砍树。
半路上,严乐川就迷迷糊糊地醒了。
刚醒过来,他就茫然地眨眨眼:“我这是在哪儿?”
吕沛紧张道:“你还认识我吗?你看看我是谁?”
“你不是……我家楼下卖茶叶蛋的大婶?”严乐川皱眉道。
吕沛看起来吓坏了:“我不是啊!”
沈天蓝蹙眉:“难道是失忆?”
严乐川咧嘴笑道:“我开玩笑的,你们俩紧张啥?”
吕沛和沈天蓝都松了口气。
“不过你脑袋没事吧?”沈天蓝道。
严乐川轻松道:“没事啊!没什么感觉。”
沈天蓝:“一点都不疼?”
“嗯,不疼啊。为什么要疼?”
“……你的脑袋真够硬的。”沈天蓝佩服道。
不过也可能是小仙子手下留情了。沈天蓝记得那种金粉本身就有使人入睡的效果。
见严乐川没什么事了,他们就打道回府。
开回村子之后,他们发现那棵树竟然已经被砍倒了!
没想到吕泽行动这么有效率。
不过这一次小仙子怎么没阻止他?
站在树旁的吕泽道:“这树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很容易就砍倒了。你们看,树干里面都变成这样了。”
沈天蓝探头一看,惊讶地发现树干里竟然都腐烂掉变成空心的了。
“我只是稍微用力砍了几下,它就倒下了。它都腐烂成这样了,竟然还能屹立这么久不倒,也算是奇迹吧。”吕泽说。
“那这树怎么还能开花的?”吕沛蹲下来说道。
沈天蓝注意到树上的花都已经开始有枯萎的迹象了,叶片的颜色也变得不那么鲜艳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还是有精怪作祟吧。”吕泽说。
就在这时,吕沛突然惊讶地“啊”了一声。
她呆呆地看着沈天蓝身后的什么东西。
沈天蓝转过身,却看到一个奇怪的陌生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是个浑身赤.裸,相貌清秀的少年。他皮肤是金色的,在阳光下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