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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亲?寻什么亲?”长老还未曾遇到过找上应氏,要寻亲的。
下人道:“来人说要见她的生父。”
“她的生父是哪个?”
“她也不知道。”
长老气极反笑,不耐烦地挥袖道:“这算什么?赶紧打发了。”
下人应声正要返回门外,谁知门外一阵喧哗,那人直接闯进来了。四周的卫士立刻将她围住,场上练功的应氏子弟也一拥而去,将她前路完全阻断。
长老远远只见是个穿青衣的女子,带着幂篱,心中有些奇怪。于是跃下高楼,在子弟前方问道:“为何闯入应府?你知道不知道后果。”
丹薄媚停步,静静看了看四周犹如宫墙的院壁,以及精致华丽的雕栏画栋,心中不禁冷笑,道:“我知道金陵应氏的威风厉害。只是我来寻亲,必要见到才肯走。”
“你不用明褒暗贬地讽刺。你连你要寻的生父是谁也不知道,若换了别家,也只是有些耐心多问几句,结果都一样。若有人说这样模糊不清的话,我们就给进来,岂非随便谁也可以进来了?”
她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不是那样无理取闹的人。我母亲的名字,你们应该知道。”
正待问她,门外又有人进来,急匆匆地跑上前。
他许是才从别处回府,未曾注意还有一个生人,拱手就对几名长老道:“长老,谢府派人相告,从周唐来的守皇者有言,丹氏的后人出现了,已领悟龙术,夺走龙鼎,周唐的宫变也是她在推波助澜。眼下她不知去了何方,务必请各家主差人仔细探查她的下落。”
长老几人惊声道:“丹氏还有后人,且已经得到龙鼎了?”
“是,那名守皇者十分肯定,且还曾与之交手。”
长老忙问:“结果如何?”
丹薄媚似笑非笑替那人道:“还能如何?若是他们胜利,还用来后梁投靠谢氏么?”
那人哽了一哽,疑惑地盯着她。长老眯眼,扫一眼这下人的神色,意味不明道:“你倒还挺聪明。”
“与周唐守皇二老交手的人,就是我。我怎能不知道。”丹薄媚慢慢上前一步,那群人便后退一步,“我方才想说,我的母亲,是丹蓁姬。我就是丹氏的后人。你们找我做什么?”
她再也不是之前无力反抗的垂死之人,也有足够匹敌的势力,完全不必顾忌自己的身份。当然,若是八族联手,她依然要退避三舍。只可惜,应氏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她肯定。
丹薄媚一瞬取下幂篱,令人震撼又格外熟悉的五官逼入眼帘。惊艳的眉睫,潋滟的丹凤眼,咄咄逼人的眸光,灵气恰似江南月下烟雪的清冷。
丹蓁姬的模样,再过十年他们也忘不了。
长老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呆了半晌才想起让人去禀告家主。
丹薄媚被请入大厅,一群应氏子弟挤在门外看她,窃窃私语。她回头目光落在一处,讶然地笑了笑,彼处的少年便兴奋得眉飞色舞,只当她是在对自己笑。
然而她道:“庆忌,你怎么也在这儿?”
“居然也认得他!”众人回头去看同样面色古怪的庆忌,眸光不善。
应余姚看了看庆忌,道:“是朋友?”
“大概是。”庆忌想来想去,在周唐翻云覆雨的人,大约只有她一个了。于是上前坐在她一旁,低声三言两语讲了自己的事,最后扫了一眼应余姚呆板的神态,对丹薄媚咬牙道,“我不知学个剑法也会惹出这么多事来,况彼时也是生死关头,别无选择。现在应四爷还未出关,他们不让我走。”
丹薄媚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拍他肩道:“那就恭喜了,我会留下来喝喜酒的。”
庆忌冷冷地瞪她一眼,以剑柄推开她的手,没好气道:“恭喜个什么!你别来火上浇油。是朋友就赶紧想办法帮我一把,我并不想娶应姑娘,娶了她也是害了人。”
“难道你还对如昼姑娘放不下?”
庆忌沉默须臾,叹了口气,神色凄冷,低声道:“我就快忘了她。”
丹薄媚心下洞明,那就是还放不下了。遗憾总归是难以释怀的,它永远在那里,让人抓不着,又升起卑微的渴望。
“我看,你还是先待在这儿。”见庆忌又瞪她,丹薄媚笑了笑,摆手道,“不是有意勉强你。我也要在应府留一段时间,就在最近一二月内,将事情办妥。到时你想走,应氏绝留不住你。”
庆忌想了想,也不多问她的事,只点头,神色好看许多,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丹薄媚却正色道:“其实余姚姑娘剑术超群,与你恰好相配,不过日常相处安静了点。反正你也不爱说话,不算毛病。”
庆忌顿时起身就走,理也不理她。
少顷,应家主携一众应氏长辈进来,其中与她有过数面之缘的六爷应观容也在。
恰在她望过去时,应观容也偏头看她,只一刹那,他呆滞在原地。
是蓁姬……
她又回来了吗?!
应观容浑身不可遏制地微颤,伫立在大厅中央,深深凝视她的双眸。这眸光熟悉又陌生,也许是她十六年来,经历了太多寒冷的冬日,以至于她的眸光也染上冷冽在骨的霜色。
她仿佛一点儿都没变,又仿佛已经变了许多。这眉,这眼,这耳,这唇,还有如云似泉的长发……
丹薄媚隐隐觉得应观容看她的神情很不对劲,心知大约认错了人,以为是自己的母亲,便道:“应六爷,见到我为何如此神情?”
应观容恍然回神,见应家主频频对他使眼色,只好快步落座,目光却还落在她身上,回答道:“丹姑娘长得很像你娘。”
“是有几分像。六爷好似对我娘很熟悉,可知我生父是哪位?”丹薄媚诚恳地相询,想一想,又补充道,“娘说他不太正常,沉闷死板,很惹人嫌。不知应氏中有无这样的人?”
大厅外响起一阵哄笑,不少年轻人都回头去看应余姚,道:“说的不正是你义父吗?”“原来四叔还有血脉遗落在外,真是看不出来啊!”有人还对丹薄媚笑道,“丹姑娘,你看余姚妹妹像不像你描述的那样?他们父女都是如此。”
应余姚面对众人调侃,面不改色,只盯着她。
丹薄媚看过去,不经意间瞥见庆忌脸色沉了沉,心中暗笑,点头道:“是有些像,不过应姑娘并不惹人嫌,反倒很惹人疼。”
应家主咳了一声,目光扫过众人,顿时大厅内外一片肃静。
他道:“这位姑娘——姑且称你为丹姑娘。倾国艳色的确与当年丹蓁姬像是如出一辙,不过普天之下,容貌相似之人也并非没有。你自称自己是丹氏与应氏的后人,方才听闻下人来报,说是丹氏女在周唐取走了龙鼎。不知你可否将龙鼎拿出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果然要转到这上面来。
丹薄媚似笑非笑道:“不可以。龙鼎如此贵重,我自然要将它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怎会随身携带。”
应家主眼色异样,不着痕迹看了另外几名长老一眼,遗憾道:“那如此一来,你如何能证明你是丹氏后人呢?”
丹薄媚手掌一翻,一尊小巧古朴的青铜鼎虚影缓缓浮现在手心。
她道:“这样行不行?要再用龙术,气息涤荡出去,皇宫中的后梁皇室也会知道了。周帝说,周唐和后梁皇室联手灭了丹氏,我此番回来,除了寻亲,正是想替丹氏报仇。无奈我势单力薄,不能力敌无极公主,只听闻应氏、宁氏支持谢氏力压皇室,于是前来出手相助。”
应家主神色颇为意外,以至于愣了一愣,才不确定地追问:“周唐先帝告诉你,当年灭丹氏的只是后梁皇族与周唐皇族?”
“不错。因为丹氏风头太盛,引起四国忌惮,于是联手除之。汉、魏已成历史,周唐皇帝一死,李仪继位,身处乱世,也很快就会被吞并。眼下的敌人,只剩了后梁皇族。昔年九族同气连枝,想必如今得知真相,也必定会为丹氏讨回公道,对不对?”丹薄媚极为认真且诚恳地凝视应家主。
应观容双眉紧拧,一刹那低头,捂住胸口,不让人看见他的痛苦。
应家主忽而便亲切祥和地笑了,连连点头道:“九族自古为一体,彼时为四国所蒙蔽,当真以为是丹太后的过错。如今得知真相,自然是要联手讨回公道的。不过……丹姑娘虽说顾及后梁皇室,不能使出龙术情有可原,但如此一来,也算不能证明你的身份,毕竟方才那一招,见过龙鼎的人以幻术也可化出。你既不能证明你是丹氏女,又不知你的生父是谁,便也不算应氏子弟。恐恕我应氏不能相信你所说。”
应家主语毕,不动声色地饮茶,看了身旁的长老一眼。
这长老慢吞吞地开口道:“家主,我倒以为这位丹姑娘所言非虚,只是不能证明身份确实难办。不如我护送丹姑娘去将龙鼎取来一观,证明身份后再放回去。如此可算两全其美。”
一时不少人都点头附和。
应家主放下茶盏,笑道:“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丹姑娘意下如何?”
丹薄媚摇头道:“好是好,就是太麻烦了。我孤身前来金陵,又有皇朝守护者宣扬我的存在,深知无异于羊入虎口,因此将龙鼎放在极其遥远的天山尽头。这样我即使被抓,他们想要得到龙鼎,也必须让我去往天山,我才有一线生机。”
“若这位长老随我去,且不说天山的危险,一来一回也要耽搁两三月不在话下。早听金陵风声鹤唳,波谲云诡,怕是大战在即。我去了再回来,未必赶得上。”
既然大家都虚伪,好似为对方考虑,那她也客随主便了。
丹薄媚停了一停,又笑起来,道:“我迫于后梁皇族所在,不能施展龙术,自证为丹氏女。但要自证为应氏女,却简单得很。”
她其实并非迫于无极公主不能动用龙术,而更迫于不想让谢衍与其他六族知道她的身份。谎话欺骗越多的人,就越容易被看穿。眼下应氏全然相信,以为她不知七族联手灭丹氏,尚可以利用她领悟龙术,因此也必定会隐瞒她的身份。
“以我之血沟通毕方鼎,若成功领悟秘术,自然是绝对毋庸置疑的应氏血脉。若不能沟通,自然也绝对不是,我任由应氏处置。”
应家主脸色一冷,几位长老立刻惊声道:“这怎么成?!”
丹薄媚奇怪道:“这怎么不成?我领悟不了秘术,你们处死了我,也没什么损失。若我领悟了秘术,则我正是应氏子弟,本应该沟通毕方鼎的,也没什么不对之处。几位长老怎么反应如此过激?”
应氏显然想要她拿龙鼎出来,但是她不至于挖坑给自己跳。
应家主不冷不热地凝视她,笑而不语。
长老仍然拒绝道:“没有这个道理。倘为你开先例,日后谁都来想要沟通真灵,那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看来应家主是不见龙鼎绝不会相信我的了。”丹薄媚起身,缓步朝大厅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