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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年三十的宴会过去已经一月有余,望京被大雪覆盖,皑皑一片的景象已经渐渐消弭。
而今宫中不少地方已经不知不觉冒出了新嫩的草尖,在石缝中、井台边上随风逗趣。
阿勿南丹与艾那也已在宫中住了一个多月。她们临时分到的宫室在最南端,沈湛明着说是怕两位南地来的公主受不了望京严寒的气候,故而赐予她们更靠近南边的宫室,好叫她们心中也有个慰藉。实际上,是因为沈湛的活动轨迹,如今便只在太极宫、寿康宫与宣德宫三点一线活动。这三处宫室都在皇城正中向北的位置,阿勿南丹与艾那若是想要“偶遇”大历皇帝,便要穿过大半个宫廷,越过数个小花园和正中间的御花园,穿过无数亭台楼阁与其他宫妃的宫室,才能抵达。
在这期间,她们要抵住多少似笑非笑的白眼和心知肚明的暗讽,还要防止自己不被迷路,辛苦找到正确的道路之后仪容整齐、不气喘吁吁,最后还要想一个完美的借口,合理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与自己宫室相距甚远的地方。
艾那与阿勿南丹自然都十分不满这个现状,可大历的陛下不来,她们根本也就没有办法。
艾那原本自视甚高的容颜,在经历过朱律的打击、瞧见大历好几个妃嫔之后,也几乎没了嚣张的气焰。
两个他国的公主不满,宣启帝后宫的妃嫔们,也十分不满。
自此之前,皇后病重,太后身子也爽利,陛下有不入后宫的充分理由。可如今皇后娘娘身子好了,而太后娘娘,也不知是不是真这般疼爱皇后,自打皇后娘娘病好,太后娘娘身子看着也好似一天比一天好。既然如此,陛下还有什么理由不入后宫?
原本她们还盼着朝臣能为自己说说话,哪个没有父兄亲友在朝中?可这一两年,自己在朝中的亲人退的退、贬的贬、罢黜的被罢黜,剩下的要么是刚被替换上来的年轻臣子,要么是懂事听话、有真才实学,心思都在朝中事务,不怎么插手帝王家事的人。与她们这些后宫妃嫔,大多也没有什么利益关系。想找个替她们上疏的人,都找不到。
太后娘娘无法随意接近,她们也便将注意再次打到了皇后娘娘身上。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做过,听说皇后娘娘与陛下还因此大吵一架,至于是陛下指责皇后娘娘不够大度,还是觉得皇后娘娘管得太多,这都不关她们的事,只要陛下再来后宫就行。不论陛下曾经如何,只有陛下来了后宫,她们才有机会,不是吗?
这回,她们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眼看着草长莺飞,大长公主也留在了宫中住下,阿勿南丹与艾那两位公主,突然提出想要来一次马球,就在皇城西侧的草地之上,那里地势高,也能瞧见宫外的风景。宫中妃嫔大多数虽然对打马球没什么兴趣,但一来在宫里无聊久了,而来也许这是一个接近大长公主且瞧见皇帝的好机会,也纷纷有了兴趣。这回,正是她们趁着昏定,在宣德宫七嘴八舌讨论打马球的各项事宜,也是趁着这个时候,有妃嫔趁机提出了,后宫临幸这一码事。
说话的是汤婕妤汤盈盈,她的父亲汤泽来如今仍是鸿胪寺少卿,因此她说话,也要比别人多了几分底气。
她也曾有过“霸宠”的一段日子,在陛下南巡前,她与周衡芳、张南光、别敏、张伊一道,也曾受到宫中其他女人的艳羡。如今张南光瞎了眼,再也没从她的宫室内出来,据说,也是得罪了皇后娘娘。周衡芳家中出了变故,她父亲吏部右侍郎周宽被革职。据说也不是周宽自己的缘故,吏部里头,官职变动大得很,别敏的叔父别道玉,如今也不再是吏部主事。这两人在宫中也就此沉寂,如今还稍稍有些活跃的,不过是自己与张伊二人。
汤盈盈从座中起身,不着痕迹地瞧了庄妃尉迟嫣然一眼,在自己的椅子边上就地跪下,抽抽噎噎,“皇后娘娘,盈盈从来便仰慕着娘娘您的慈悲与良善,也想做一个如娘娘一般心肠软和的人。而今,有些事情,盈盈瞧在眼里,记在心中,是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斗胆,求皇后娘娘做主!”
汤盈盈原本心中笃定,她在这大殿上这样一说,皇后娘娘定然不得不先答应下来,之后的事情也就好办了。可嘴角还未翘起,却听见皇后声音波澜不惊,“哦?盈盈想要本宫为你做什么主?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本宫觉得可行,这主也便替你做了。”
但若是不行会如何,皇后娘娘却没有说。
汤盈盈原本笃定的脸有些尴尬,声音细若蚊蝇,“也不是,也不是替我······”她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才将话说清楚,“娘娘,盈盈在宫中承皇后娘娘照料,衣食无忧,也没什么好劳烦娘娘的。只不过,盈盈学着娘娘,也心善待人。却发现咱们后宫之中,有人成日受着委屈却不敢出声,虽然她比盈盈的位份要高一些,可盈盈已经无意中撞见她好几次躲在一旁哭泣,怪可怜的。也是她性子软。盈盈能力有限,便是想帮也帮不到,这才斗胆,求上了娘娘,求娘娘帮一帮她。”
宋弥尔半阖的眼微微睁开,似乎对汤盈盈说的这个人没有半点兴趣,语气仍旧不紧不慢地问道,“是什么人哪,值得汤婕妤这般花心思?又都是谁欺负她呢?”
汤盈盈心思都在别的上面,听见宋弥尔终于问了,心中一喜,面上却很是迟疑,欲言又止,“娘娘,盈盈怕,就这般说了,没的扫了那位妃嫔的面子。”
爱说不说。
宋弥尔渐渐失了耐性,霎时便想马了脸叫她们都滚出宣德宫,磨磨唧唧是不能演好戏的。
还未开口呢,那边庄妃尉迟嫣然便“嘭”地一声给跪下了,泪眼婆娑,“娘娘,您别问了。也别责怪盈盈,她口中那个人,就是妾妃。”
宋弥尔像是丝毫都不意外,连眼神都懒得给尉迟嫣然一个,尉迟嫣然跪下之后,哭得梨花带雨,可好半天都等来宋弥尔的一句话,尉迟嫣然觉得自己耐心都快没了,腿也跪疼了,这才听见皇后带着点淡淡怜惜的一句:“庄妃别哭坏了身子。有什么不能站着好好说?本宫记得,上一回这样哭的人,还是柔贵嫔文清婉。她身子似乎就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