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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罚也罚了,赏也赏了,原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却不想宋弥尔却又站在了院子中央,众人疑惑间,却又见皇后身边的一等大宫女清和领着个已是中年,却梳着望门髻的女子从偏殿后头走了出来。
这中年女子,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可望门髻,不知道的人却几乎没有。
所谓的望门髻,是指那些立誓终身不嫁的贵女们梳的发髻。有的贵女,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嫁人,又不愿意出家,只愿在娘家做一个姑子,这些贵女,便会梳上望门髻以明其志。在宫里边,也有终身不嫁人,伺奉主子到老的宫女,称之为嬷嬷,但嬷嬷梳的只能是一板一眼的嬷嬷统一的发式,只能佩戴青、蓝、灰等冷色调的发饰。这望门髻又与嬷嬷发式不同,同样是不嫁人,嬷嬷发式是宫女梳的,望门髻却是贵女梳的,只有那些家世显赫或受人敬佩的女子,在其不愿意嫁人之后,才可以梳起望门髻,而在发饰上也没有限制,只要不像未嫁人的小姑娘般花俏就行。
这望门髻也有来历,据传是前朝一位女先生,在还是闺阁女子的时候,与一位将军两情相悦,在将军正准备上门提亲的时候,却被派去边疆战场,将军在战场上阵亡。这位贵女与将军并无实质上的婚约,并没有为他守寡的资格,但贵女情根深种又重情重义,便立誓终身不嫁,又可怜战争流民,许多孤儿无家可归,便拿出嫁妆盖了院舍,收留了那些孤儿,挽起了头发,当起了女先生。渐渐地,这贵女的名声传了出去,贵女收留的孤儿越来越多,名气也越来越大。贵女的娘家也是开明的望族,对自己女儿的这种行为,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倾其家族之力帮助她,实现她的愿望。
贵女终其一生,收留了数以万计的孤儿,这些孤儿里头,有一半多的人都成了后来朝廷、商业的人才与栋梁,贵女不仅收留孤儿,因为她学识出众,许多交不起束脩的百姓也将自己的子女送到书院里来学习,这些孩子,之后也成为了出众的人才。十里八乡的百姓,对贵女的感激之情无以复加,而这贵女也成了前朝一代传奇女子。
她一生未嫁,没有子女,临终的时候,从全国各地赶来奔丧的人却将她所住的那一个大县围得水泄不通却又秩序井然。无数身着蟒袍、鹤服的大官在她的棺木前头长跪不起,多少鬓角已经斑白的中年扶着她的灵幡哭得像个孩子,多少穿着诰命服饰的贵妇抱着孩子带着仆从,从封棺站到了头七,脊背挺直不眠不休,守足了七天,也哭了七天,又有多少曾经受过她恩惠的百姓,从耄耋的长者到懵懂孩童,哭声震天,阵阵惊雷与之相应。
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笔墨,也没什么流芳百世的文学创作,更没有传奇一生惊心动魄的经历,但却凭着纤弱的臂膀撑起了无数人所追寻的一生。她是前朝第一个,被称为大家的女子。
望门髻,便是她立誓不嫁那日挽起来终身未变的发髻,她的将军长逝之地,叫做封门,望门望门,她望着的,始终是心上人死去的地方,盼望的,始终是心上人归来的身影。哪怕明知那人早已死去。
在女先生之后,望门髻便成了那些立誓终身不嫁的贵女明其心志的发髻。虽不说能与这位女先生并肩,但总有女先生这般的情操和坚贞。
这宫里边,不嫁人终身伺奉主子的嬷嬷梳的都是嬷嬷发式,而梳望门髻的中年女子只有一个,从前太后身边最贴心的,如今到了皇后身边的,嬷嬷淑节。
年轻的宫人不知道这淑节是什么来历,只知道从来她都深居简出,在宫里边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但都被老一辈的姑姑嬷嬷教育过,这宫里边,除了主子不能惹,还有位叫淑节的嬷嬷,宁可得罪一位妃嫔也不能得罪这位淑节嬷嬷。因为得罪妃嫔只有这妃嫔会整治你,得罪了淑节嬷嬷,整治你的可能是太后皇后甚至陛下。
不过好在这淑节嬷嬷平日里在宣德宫中不怎么出来,即使碰面了,也十分地温和,半点不为难这些奴才。尤其是尚宫们与内务府的总管大监们更是知道,淑节嬷嬷的菜式,与太后皇后的差不了多少,所用的衣料布匹,虽不见淑节怎么穿,但是料子样式却都是最好的,太后与她似乎情同姐妹,而有人甚至曾无意中听见皇后与皇上私底下喊淑节姨母!
上了年纪的宫人倒是知道这淑节的来历,可大多数时候都讳莫如深,那段往事牵扯的人太多,不是他们这些奴才能够议论的,他们只要知道,淑节虽然也被称作嬷嬷,但是却和宫里边其他的嬷嬷是不一样的,她是连帝后都要尊敬的人。
却不知道,皇后娘娘在这时候将淑节嬷嬷请出来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想要淑节再训斥大家一顿?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淑节缓步走到了宋弥尔的面前,皱着眉头望着她,“弥儿,你真的打算这样做?”
“姨母,我决定好了,不用担心我。”宋弥尔小声道。
“谁担心你了!”淑节没好气地瞪了宋弥尔一眼,可眼中却满是担忧。
宋弥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眼却又换上了坚定地表情。
底下的众人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只见两人神情渐渐转为严肃。
又看见淑节转过身站在皇后的身边后两步,皇后背脊挺得直直,原本清艳的巴掌脸上却带了些矜重不可侵的感觉,只见她肃然站在院子中间朗声道:
“本宫身为六宫之主,合该以六宫妃嫔荣兴为己任,而今后宫却人才凋零,妃嫔们处境堪忧,实乃本宫治宫不利,该罚!”
话一落音,宋弥尔伸出了皓玉一般的手腕,手掌想上摊开,原本站在她身后的淑节斜前一步,从衣袖中抽出了一支戒尺,“啪”地一声打在了宋弥尔的手心。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惊愕茫然地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本宫身为六宫之主,合该以后宫和睦为己任,而今后宫众人媚上欺下,本宫御下不严,该罚!”
“啪!”
第二声也在宋弥尔莹莹的手心上炸开。
瞬间便是一道鲜红的痕迹印在了手心。
“皇后娘娘!”
“娘娘?!”
“主子!!!!”
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一时间,院落里头全是痛呼惊讶的声音。清和根本不晓得还有这一出,一时情急之下,朝淑节奔来,大力拽下她手中的戒尺,像母鸡护崽一样,长开双臂将宋弥尔掩在身后,睁大了眼睛怒视着淑节,什么规矩礼仪都全给忘了,整个人气得发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怎么敢!她是你的皇后!你,仗着你是长辈,你······”
“清和!”宋弥尔一把抓住清和的手臂,阻拦她再说出更大不敬的话,手上刚刚被打的地方恰好压在了清和的蓝缎衫子上,上头的刺绣扎得她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前头的清和听见宋弥尔低声地这一痛呼,再也顾不得什么,连忙转头捧住了宋弥尔的那只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主子!都怪奴婢,都是奴婢不好!”说着,竟撩起裙边跪了下去,“您要罚就罚我吧!是奴婢未能替主子分忧,是奴婢无能!”
按照规矩,宣德宫里头,除了掌事大监,还需有个掌事姑姑,或者是一等的女官,宋弥尔怜惜自己从家中带来的清和等人,不愿意她们屈居人下,便未在宣德宫中设掌事女官一职,直接将资历最长的清和作为一等宫女,当做掌事姑姑培养。宣德宫中的掌事姑姑,又与其他妃嫔宫中的女官或者姑姑不同,因为皇后执掌凤印,管的是后宫诸事,皇后宫中的掌事姑姑,也要协助皇后,将这后宫诸事打理起来。也就是说,别的宫中若有了掌事姑姑,管的不过是那宫中的一方小天地,众宫的一等女官或掌事姑姑地位平等,见着了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各尚宫与内务府大监,也要和和气气地低头称是。当然,有些仗着自己主子受宠便无法无天仗势凌人的那些不算。而宣德宫中的掌事姑姑,地位却与各尚宫以及内务府总管大监差不多,甚至因为执行着皇后调遣安排宫务的权力,有的时候甚至还要隐隐高于众人之上。
说白了,就跟皇帝身边的大监是一样的。内务府本来管着所有的宫人,但皇帝身边的大监,却反过来管着内务府。
因此,清和这话也没错。若宋弥尔要说自己御下不严,实质上,清和也逃不了一个未尽职责的干系。
一想到这里,清和的心中更是内疚。本来该罚的人,是自己!
清和跪了下来,一时之间,那些本就因为宋弥尔自己竟责罚自己而惶惶然的众宫人,也在无形的引导下,都跪了下来。
那些原本就跪着的,更是身子向前匍匐着,那些原本绑在木条凳上受刑的,也求着那行刑的长侍们解开了绳子,手脚并用,忍着痛跪着趴着。
不是他们惺惺作态,而是这事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